“又是風平浪靜的一天。”重陽一大早笑眯眯來找鬼道,坐在他床前展示自己新換的機械臂:“眼睛還沒好嗎?怎麽還蒙著布?”


    “好了。”鬼道回答:“但是長時間不見光需要適應,等晚上再拆下來吧。”


    梵愚在一旁削蘋果,不吭聲。


    重陽也注意到了他:“啊,對了。這次任務你完成得很好,抽空去老鄧那兒把報酬結了吧。”


    “嗯。”梵愚依舊話不多,不知道在想什麽。


    重陽隱約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別扭,但是哪裏別扭他也說不上來:“明天記得把東西收拾好,我們要下車了。”


    送別重陽,梵愚的蘋果皮也終於完整掉進了垃圾桶裏。


    兩人誰也沒說話。


    鬼道知道梵愚還在別扭,因為自己在他變成貓時對著他嘬嘬嘬。


    梵愚現在一看到鬼道就渾身難受,小動作很多。


    可是,道別就要這樣草草收場嗎?


    梵愚瞟了一眼鬼道,他坐在那兒沒什麽反應。


    他把水果放在床頭:“……我走了。”


    “你把蘋果直接給我吧。”鬼道點頭。


    梵愚站起身,把蘋果放在鬼道手中——


    鬼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給他拉著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又對著他的臉嘬了一口。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戲謔:“還鬧別扭呢?多親幾次就習慣了。”


    “你!”梵愚炸毛。


    可很快,他又沉默了。


    鬼道奇怪,他怎麽一會兒靈敏一會兒遲鈍的?


    可很快,鬼道感覺身上一重,溫熱的氣息貼近;冰涼的觸感覆蓋了他的嘴唇,讓他下意識停滯。


    那是獨屬於死者的溫度。


    鬼道反應過來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說得對,說不定親幾次就習慣了。”梵愚的聲音這回帶上了嘲諷:“怎麽,別人主動的時候,你就習慣躲起來嗎?”


    鬼道把手放下,咧開嘴,就算蒙著眼睛也能感受到那滿不在乎的微笑:“怎麽會呢,求之不得。”


    “……”


    梵愚一眼便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風流成性的家夥。


    可是也無所謂,誰讓自己已經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你這次幫了我很多。”鬼道開口,語氣很平靜:“有什麽想要的嗎?”


    良久的沉默,久到鬼道還以為他走了,可他就在那兒。


    “我如果要你的命,你給嗎?”梵愚的聲音聽起來不像開玩笑。


    “給,但要等到我把事情都做完的時候。”鬼道一聳肩,自己無牽無掛,這條命也說不定哪天就放掉了。


    “……我不要你的命。”半晌,梵愚才又開口:“我隻希望你好好活著。


    這樣,這世界才會有人……永遠記得我。”


    鬼道又是一停頓——果然,梵愚還是覺得自己終究會重新變回屍體,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他想要別人記得他來過。


    可鬼道卻輕輕搖了搖頭。


    這世界上沒有永恒。哪怕是他,人死如燈滅,死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


    更何況,自己是真的隻有一條命,凐滅就是沒有了,談不上輪回轉世。


    “你怎麽不問問我,最後是怎麽從後土娘娘肚子裏逃出來的?”鬼道半開玩笑反問。


    梵愚又沉默了很久。


    “我害怕。”他直截了當:“我害怕知道那個答案。”


    原來,他已經猜到了大概,那就是鬼道已經永遠失去投胎機會了,這個真相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所以,你不應該讓我記住你。”


    鬼道咧嘴:“你應該在死的時候要求和我配冥婚嘛,說不定到時候我們還能去鄉野荒村副本打工呢。”


    梵愚沒笑,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終究會對死亡耿耿於懷。


    “別想了。”鬼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精神內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活了千萬年的家夥也沒見得有多快活。”


    說著他拿出一個盒子,摸索著拆包裝:“不說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梵愚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盒子打開的一瞬間有些愣神。


    “看看,喜歡嗎?”鬼道看不見,所以才問梵愚。


    梵愚卻把蓋子重新按了回去:“我不是為了錢才幫你。”


    他已經猜到了,大概是因為自己沒收錢聞櫻的錢,所以對方把錢給鬼道了,鬼道又把它變成了禮物。


    那長方體盒子裏,是一把刀鞘,光是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我當然知道。”鬼道一挑眉:“可是,我也不是為了錢送你的禮物。”


    他又指了指刀鞘,神神秘秘的:“知道這是什麽材料嗎?”


    他裝模作樣打開係統清了清嗓子:“它叫鬼望晶。至於注解,我給你讀讀啊;


    [黑色的眼睛,帶著最後的憤怒和不甘,隨著一片血紅的世界長眠。


    世人皆不知我為何如此,隻有我自己才清楚我已不再為人。]”


    梵愚攥緊了手心。


    這注解,聽上去就像是鬼道的真實經曆。他為什麽每次都能笑著說出這些痛苦?


    鬼道見他沒搭話,又自顧自說:“看著沒,這裏,這可是特意讓人用流光的晶體做出來的。


    你拔刀的時候他會亮起來,中間的月牙會由黑色變成金色哦。”


    說完他把刀鞘從盒子裏拿了出來,這次的語氣帶上了幾分緩和:“像不像我的眼睛?”


    梵愚一愣,手心猛然縮緊,就聽見鬼道接著說:“不是想讓我記住你嗎?


    你每一次拔刀的時候,這月牙亮著,就當是我在看著你了。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與你同在。”


    “我與你同在”,這是鬼族賜福語。


    梵愚接過了刀鞘,握在手中打量。


    那“眼睛”正安安靜靜看著自己,黑如墨漆。


    他將刀從原本已經陳舊的刀鞘中拔出來,插進新的刀鞘中。


    月牙嗡鳴一聲,驟然亮了一下。


    梵愚心一抖——真如鬼道所說,像他的眼睛。


    真可笑,明明鬼道的眼睛全是狂妄和精明算計,可自己卻仍舊覺得好看。


    就像……夜裏的月亮,破開迷霧,照耀著黑夜裏艱難行走的人。


    不知道鬼道會不會記住自己,可自己大概永遠也忘不了他了。


    梵愚似乎有點理解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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