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張純良輕輕搖了搖頭,隻覺得真相荒誕無比。


    他原以為,這是一個強大無比的世界,所以它可以操控副本中的劇情一遍遍重新展開,讓所有的npc也像是程序化一般不斷重演劇情,以此清除入侵這裏的玩家。


    而現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這個副本的本質,其實隻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世界的最後執念。


    他們所在的那個高溫酷熱的天災世界,隻是世界意識死亡之後凝聚起的不甘與怨恨,它反複重複地著那場滅世的高溫,就像死掉的野魂重複自己死前的經曆。


    所以,張純良曾聽到的那些讓他頭痛欲裂的哀嚎和尖叫,也並不是遊戲之家的刻意幹擾和折磨,而是——這個世界裏死去的人類臨終前的呐喊與呼救。


    “怪不得,我的信徒指認會失敗。”張純良露出一個苦笑,“因為帶隊人根本不是信徒,隻是一個被世界困在死亡輪回中的殘缺靈魂罷了。”


    不,說不定連靈魂都算不上,隻能算是一團凝聚著死前不甘與怨恨的能量體。


    那他的男朋友呢?沈星移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張純良不想麵對自己糟糕的猜測,但心裏卻已經有了答案。


    這個世界的沈星移的靈魂碎片,其實也早就隨著世界一起消亡了,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的它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本體,也隻是一團較為強大的能量團,因此它才會本能地吞噬這個世界其他強大的能量團,變化成為它們的模樣。


    “你丟失了你的信仰,所以信仰成為了你的執念嗎?”張純良輕聲問道,“你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什麽都無法挽留,於是把死前的執念化作了一尊擁有千手萬相的邪佛,試圖從那些人身上……汲取虛假的信仰。”


    “可是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啊,他們沒有信仰了。”


    他們隻是仇恨與苦難凝結成的一具具幹枯空洞的皮囊罷了。


    張純良耳邊連綿不絕的囈語聲逐漸消失了,很久之後,才凝聚成了一聲無奈憂鬱的歎息。


    “不過,我要謝謝你。”張純良試圖抓住眼前飄浮的碎片,手掌卻如同空氣一般從那些碎片中穿過,他笑了一下,問道,“這些信息,是你故意告訴我的,對嗎?”


    遊戲之家充滿惡意的懲罰,在世界意識的有意運作之下,竟然成了幫助張純良獲取信息的工具。


    可能“對抗入侵者”,也是世界意識執念的一部分吧,所以它本能地會為遊戲之家的敵人提供幫助。


    這次懲罰大概是要結束了。


    張純良眼前虛無的碎片世界逐漸開始透明模糊起來,他安靜地飄浮在浩瀚無垠的虛無中,再次重複了一遍:“謝謝。”


    這一次感謝,是因為它曾經賜予了張純良的“夢想成真”的力量。


    這是屬於世界意識的創世之力,它依然還是個慷慨的神靈,為了幫助張純良,竟然把這麽重要的力量給予了他。


    不過它的確還是腦子一根筋,莽撞又天真,隻顧著把自己強大的力量賜給他,卻沒有提示他這力量該如何使用,以至於好心辦了壞事。


    不過,這個世界意識大概就是這樣一個笨拙又耿直的家夥,否則怎麽會把自己那麽大的一個世界作沒呢?


    張純良嚴重懷疑,這家夥是一個討好型神格。


    他的意識逐漸陷入混沌,在徹底脫離這片空間之前,死去的世界意識化作了一道飄渺的瑩白色人形光影,出現在他麵前。


    它深深地“凝視著”張純良,渾身散發著無盡的悲傷,它忽然搖了搖頭,張開了深淵般的黑色嘴巴。


    “那佛……不,不是……我、小、心……小心……”它似乎努力想提示張純良什麽,魂體卻像是承受不了巨大的消耗般,驟然散作了塵沙。


    “不是你?你是想說,千手萬相佛不是你嗎……?”張純良茫然地重複了一遍,繼而追問道,“那是誰?它和你一定有什麽關聯,對不對?還有,你想讓我小心什麽?”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他的耳邊便炸開了一聲清晰而響亮的怒喝。


    “小心——!”


    這一聲怒吼,將他從昏沉的夢境中拉回現實。


    他猛地睜開眼睛,剛想詢問情況,就覺得自己周圍的景物有些古怪。


    ——他好像正平躺在地上,正迅速地挪動著。


    不,不是他在挪動,而是他的身下有東西在馱著他!


    那東西凹凸不平,似乎長滿了觸須,他能感覺到身下那成千上百的粗糙觸須正交替摩擦,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窸窸窣窣聲。


    他陡然一驚,趕忙翻身,從那怪物身上滾了下來。


    他剛恢複意識,身體正酸軟無力,砸在幹燥的土地裏蕩起一陣煙塵。


    他暈頭轉腦地抬起頭,緩了好久才看清楚那個抬著他的怪物的模樣。


    ——那竟然是數百隻用草編織的螞蚱。


    那些螞蚱腦袋齊刷刷地對著他的方向,看起來比他還茫然。


    它們摩擦著破損的草根肢體,互相交流般蹭了蹭觸須,猶豫了一會兒,又一股腦向張純良的方向跑過來,試圖把他重新扛到身上。


    張純良臉都綠了,把這些靠近自己的怪異蟲子一隻隻踹飛了出去。


    他身後傳來了鳴笛聲,一輛怒氣衝衝的房車揮舞著紫紅色的大觸手,飛速向他衝了過來。


    老k不知道為什麽,開著開著忽然動不了了,它路前方的地上出現了一個大坑,讓它的輪胎深深地陷了進去,怎麽都爬不出來。


    正當它努力脫身的時候,身上的李牧峰忽然大叫起來。


    老k這才發現,良良竟然被偷走了。


    良良昨晚忽然倒地昏迷,渾身冒出血滴,被人輕輕碰一下都會疼到無意識地抽搐。


    那位大人守了一夜,見良良始終昏迷不醒,狂躁得可怕,就在剛才,終於按捺不住化作黑豹離開了。


    老k身上有它的同源力量,所以它才肯把良良暫存在它這裏,沒想到大人剛走不久,老k就把良良弄丟了。


    “滾開——小臭蟲!”它揮舞著爪子把地上的螞蚱掀翻出去,可是那群家夥總是不知疲倦地向張純良撲過來。


    甚至還有幾隻餓急了眼,狠狠啃起了老k的章魚爪子。


    雙方爭鬥了半天,反而把張純良落在了一邊。


    他努力恢複著自己的體力,順便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他覺得這些草編螞蚱是有主人的,它們沒有傷害他,目標也很明確,就是把他帶走。


    張純良盯著咬著他的褲腳,正努力把它拖走的小螞蚱,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忽然意識到什麽一般,眼睛微微睜大。


    “多多?!狐狸,還是屈安然——是你們嗎?趕快停止攻擊,這是自己人——!”他狼狽地站起身,像個瘋子一樣向著四麵八方叫喊道。


    螞蚱攻擊的動作忽然一頓,緊接著攻勢更加猛烈了。


    不遠處的土坑裏幽幽地探出了一個腦袋,和張純良打了個招呼:“喲,好久不見。”


    張純良看著屈安然渾身土塵的狼狽模樣,無奈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屈安然……你為什麽還不停手,老k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好香啊……”屈安然認真問道,“能分我一根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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