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船行駛到距離小島三四公裏的地方時停下了。


    整個輪船劇烈顛簸了一陣,接著重重地沉進了水中。


    “怎麽回事?”人魚們驚訝地互相對視,紛紛向船下望去。


    隻見整個塞壬號的船壁都布滿了斑駁的條狀鏽跡,就像被某種巨大的軟體章魚群爬行過一般。


    更恐怖的是,船體之下湛藍的海水中,有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正在遊動,它在塞壬號下徘徊了好一陣,才緩緩離開。


    “可能是礁石?或者是陽光的折射?”人魚們驚疑地猜測道,“或者,是那些沒被殺光的怪物追上來了?!”


    “不可能的!在聖島的威懾之下,它們絕對不敢過來!”這是一條無腦吹小艾的人魚粉絲,它堅定地相信聖島會庇佑人魚族。


    於是,它率先跳入了海水中,潛入清淩淩的水下,試圖找到那道陰影。


    “好像是條大魚,我看見它的尾巴和背鰭了——它可能把這艘船當成了玩伴!”那人魚高聲匯報道。


    ——是那隻鯨魚喬恩,張純良扶著欄杆,目送水下巨大的陰影離開這片海域。


    再往前走,水深不夠,它可能會擱淺,所以把船送到這裏便離開了。


    警報解除,人魚們歡呼雀躍,像下餃子一樣從甲板上靈活地躍下。


    它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海水的溫度了。


    “聖物呢?”肯沙華在張純良身後問道,“我們需要借用聖物的力量打開聖島結界,貿然闖入聖島會遭到攻擊。”


    “說來話長……”張純良輕咳一聲,想起小艾的那個骨頭殼子,陡然生出一點尷尬。


    畢竟那個骨頭架子是狐狸的屍骨來著……話說,他沒有當著狐狸的麵對骨頭做不好的事情吧?


    “肯沙華首領——我們看到一個奇怪的人!”不遠處的海中,有人魚大聲地叫嚷起來。


    二人循聲望去,發現在離塞壬號不足五百米處正漂浮著一個人類。


    那人黑發白衣,身上背著一具潔白高大的骨骼,正緩緩向船的方向靠近。


    “要驅逐嗎,他看起來很危險。”人魚們問道。


    “不,不要攻擊他。”張純良趕忙阻止了它,“那是我們的同伴……”


    那人正是狐狸,他身上背著的是自己曾經的人魚屍骨——小艾那個壞家夥,一定是在靈魂脫離時,把它丟進了海底。


    “聖物!是聖物!”人魚們看清了狐狸身上的東西,爭先恐後地遊過去。


    它們小心翼翼地架起那具屍骸,向小島的方向靠近。


    狐狸麵無表情地看著它們的動作,海水順著臉頰淌下。


    “你是誰?”肯沙華在船上溫柔地注視著狐狸,“你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狐狸抹掉臉上的水漬,抬眼漠然地看了它一眼,轉身潛入了水裏。


    “他會著涼的。”肯沙華並沒有在意狐狸的無禮,反而對他有種格外的關注,“人類不能在海裏待太久……”


    “別管他,他需要自己待一會。”張純良溫和地打斷了她,“我們該上島了。”


    基斯特站在船頭,注視著島嶼的方向,它光滑粗長的暗灰色魚尾在陽光下充滿了力量和危險感。


    “嗚——”它沙啞的嗓子裏發出了悠長粗糲的喊叫,這仿佛是某種信號。


    下一秒,聖島邊緣的海域裏,一顆又一顆無聲的頭顱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乍一眼望過去,整片海麵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半漂浮的頭顱。


    它們發色斑斕,在陽光下散發著水亮綺麗的光澤,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塞壬號的方向。


    “我的天——好多,這些都是人魚嗎?”汪少凡笑容有點勉強。


    “是的,都是我們的魚。”一個在這段時間與汪少凡結下深厚友誼的人魚笑嘻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我們是戰鬥力最強的先頭軍,如果我們全部死掉,那麽我們的族人會憑借我們的屍骨找到這艘船,為我們報仇。”


    汪少凡臉都白了。


    “你不用擔心,你幫了我們,是個好人類,我會告訴它們,讓它們不要用你產卵,也不要吃掉你……”


    汪少凡的臉又綠了。


    肯沙華又開始吐泡泡,那一顆顆剔透的泡泡在玩家們的額頭上炸開,仿佛一種無聲的震懾。


    “放心下去吧,孩子們,它們會把你們當成同類一樣善待。”肯沙華說道。


    “我也可以要一顆嗎?”023不甘寂寞地問道,“雖然它們不一定啃得動我……”


    玩家們沒有理它,徑直推著它走下了塞壬號,一條條人魚如同傳遞貨物般把023從水麵上接過去。


    “這是戰利品嗎?”年輕的人魚好奇地看著023精致的石頭輪廓,順手把它舉起來。


    “啊,不,我不是戰利品,我是你們未來的同事……人魚知道什麽叫同事嗎?”023又開始絮絮叨叨。


    那人魚爪子一軟,差點把它甩進水裏。


    不多時,船上的人魚與玩家便圍聚在了聖島的沙灘邊上,放眼望去,海麵上浮滿了人魚,僅肉眼可見的便有數萬條。


    它們出奇地安靜,挨挨擠擠地靠在一起,用渴望又沉默的目光看著百米外的聖島。


    沙灘就在眼前,可是沒有一個人魚敢貿然登岸。


    “會死的。”一隻人魚回憶起被驅逐的那日,渾身都開始顫抖,它小聲地對身邊的張純良傾訴自己的恐懼,“聖島一旦發怒,會讓我們的每一根頭發,每一寸肌膚,每一片魚鱗都長出花草,它們會汲取我們的血肉做養分,直到把我們吸幹……”


    張純良聽得若有所思,剛準備詢問幾句,就見人魚倏然從水麵上消失了。


    它極力在水裏掙紮,嘴巴裏發出嗚嗚的求救,魚尾卻被不知名的東西纏綁著,怎麽都無法動彈。它拍打著雙臂,無力地向深處墜去。


    張純良心裏一驚,趕忙拽住它的爪子,可是他在水中借不上力,人魚又滑溜溜的,他嚐試了幾次都無法把它拽出來。


    其它人魚紛紛來幫忙,潛入水中試圖把它尾巴上的植物撕下來,可那不知名的水草柔韌極了,死死地勒在那倒黴人魚的皮肉裏,即使是鋒利的人魚爪也沒能將它扯下來。


    眼看無計可施,人魚們麵麵相覷,想去找首領幫忙,心裏卻又有些發怵。


    現在正是打開聖島的關鍵時刻,誰敢貿然打擾首領?


    過了幾分鍾,那人魚竟然自己浮上了水麵。


    “……謝謝,麻煩大家了。”人魚臉上沾滿了海水,帶著感激的微笑。


    其他人魚們鬆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麽,甩著尾巴遊走了。


    聖島的周邊,經常會有怪異的植物和動物出現,它們會將人魚當做獵物,扯入深海或者岸上吃掉。


    可是即便這樣,人魚也沒有辦法放棄這裏,比起未知廣袤的深海,聖島已經算是一片非常安全的領域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充滿野性的人魚一族,已經被這座島給馴養了。


    “你剛才說,聖島發怒會殺掉人魚,除此之外,它還會有其他的行為嗎?”張純良問道。


    “聖島殺魚?怎麽會呢,你大概是聽錯了。”那人魚的目光中充滿了真誠和驚訝,“聖島是我們最溫柔的家園,它帶給了我們豐富的食物和安全的繁衍地,我們願意在這裏永遠生活下去!”


    張純良看著它性情大變的模樣,表情一怔,接著微微眯起了眼。


    那人魚不再和張純良搭話,很快便遊走了。


    聖島開啟還需要準備很多隆重的儀式,無所事事的維歐被爺爺奶奶從中心區域驅逐了出來。


    它在魚群中發現了張純良,興奮地遊到他身邊,和他說起悄悄話。


    “我總覺得——聖島好像有點變了。”


    “哪裏變了?”張純良有些好奇。


    “說不出來——山還是那些山,沙灘也還是那些沙灘,可就是感覺比以前鮮亮溫柔了很多,讓魚忍不住想撲進去打滾。”維歐模仿人類的動作摸了摸下巴,“emmm……總覺得它現在,很蕩漾……”


    張純良啞然失笑,他正想說些什麽,就聽到空中傳來一聲如玻璃破碎般的聲音。


    人魚群中傳出嘩然的躁動,氣氛瞬間變得緊張急迫起來。


    “結界打開了……?”維歐挺直了肩,愕然地看向爺爺奶奶所在的方向,“不是說至少還需要十個小時嗎?”


    肯沙華告訴它,人魚們需要祭天、問海,還要吟誦神咒祈求聖島的寬容,感念它的恩德,最後還需要敬獻獵來的祭品,然後虔誠地等待聖島的回應。


    十個小時隻是肯沙華安慰維歐的說辭,事實上,它們可能在這裏等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並且每天都要堅持不懈地進行繁瑣而莊重的儀式,才有可能得到那位傲慢神靈的垂憐。


    可是——它們不過在這裏待了半個小時,哦,甚至可能不夠半個小時,聖島就回應了它們的期許。


    “這簡直就是神跡……”肯沙華喃喃道。


    基斯特率先反應過來,它高舉起粗壯的手臂,虔誠地俯下身體,將整個上半身埋進了水裏。


    它身後所有的人魚跟隨它一起拜服島靈,接連不斷地起身、彎腰、起身、彎腰。


    雖然場合很肅穆,但是張純良還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他甚至能切身地感受到小艾的崩潰,它現在一定恨不得伸出藤蔓,把這群煩人的人魚一個個扔到島上去。


    不出所料,下一秒,從遠處滾來一道極其狂躁凶猛的浪濤,將正在行禮的人魚們齊刷刷地拋到空中,惡狠狠地砸到了沙灘上。


    霎時間,魚群裏一片混亂,被某島精心裝飾過的黃金沙灘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層又一層的魚幹。


    維歐痛得呲牙咧嘴,它下意識摸了摸身邊,卻隻摸到了一片滑溜溜的鱗片。


    它頓時嚇了一跳,趕忙用尾巴掃開了身邊暈頭轉向的人魚,在沙子裏翻來覆去地尋找。


    “張純良?!張純良!”維歐匪夷所思地慘叫道,“所有魚——趕快挪開自己的屁股——我的朋友被埋進沙子裏了!”


    ……


    “你不要總是給我開小灶,人魚們不是傻子,這樣會讓它們對我產生警惕心的。”張純良無奈地坐在一顆大石頭上,擦了把臉。


    剛才,在一片慌亂中,他被小艾“偷”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地方。


    這是一片隱蔽的小草坡,除了他坐著的石頭以外,全是嬌嫩可愛的花朵,涼風習習,草地茵茵,如果不去想外界馬亂兵荒的麻煩事,倒是個放鬆心情的好地方。


    張純良順手摸了摸身邊開得燦爛的小白花,懶洋洋地躺在石頭上曬太陽。


    他的鼻尖充盈著淡淡的花香——自他來到這個副本中,他的鼻子才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香味。


    “小艾?”張純良有些疑惑,那個家夥應該早就出現在他的身邊才對,怎麽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呢?


    他蹙著眉,坐直了身體,把前後左右認真地尋找了一遍,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他狐疑地歪過頭,開始思考這家夥又在耍什麽小把戲。


    一陣溫風襲來,吹幹了張純良皺巴巴的衣服,吹得他渾身暖融融,骨頭都有些酥軟了。


    他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倒在石頭上,愜意地眯起了眼。


    小艾究竟在哪呢?它既沒有變成藤蔓,也沒有化作花朵……


    等等。


    張純良身體一頓,緩緩地坐起身來,伸手在身下一點也不硌人的大石頭上摸了兩把。


    大石頭終於沒有忍住,輕輕地抖動了兩下。


    張純良:“……”


    “你是變態嗎?”他跳下石頭,冷靜地問道。


    那塊石頭黏黏糊糊地向他的方向挪了兩步,然後“嘩啦”一聲,化作了一根根藤蔓,縮回到地裏。


    很快,寧靜的草地上出現了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在大石頭消失的地方,逐漸聚攏起了一堆墨綠色的藤蔓,它們自下而上,慢慢塑成了一個健碩的男性身材。


    男人的頭沒有五官,身材卻熟悉極了。


    張純良辨認了片刻,才終於確定,小艾是在模仿無頭魚屍的模樣……


    它怕是聽到了當時張純良誇獎魚屍身材好的話,於是果斷剽竊了它的身體。


    張純良無奈地搖搖頭,沒忍住笑了出來。


    小艾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下的藤蔓推著它向張純良靠近了一點。


    張純良大步走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小艾的藤蔓身體:“你不需要模仿別的魚,你就算沒有肌肉、沒有帥氣的五官、沒有聲音,我也依然最喜歡你。”


    “砰。”


    年輕的小島怎麽能承受得了這麽直白的告白,它一時沒忍住,整個身體都開始瘋狂地開花。


    這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意外,它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小艾看起來有點驚慌,胡亂地擋著身體上的小花,可是無論怎麽擋,那些花總會從它身體的各個角落冒出來。


    張純良笑得渾身都在抖,他從背包裏掏出那根漂亮的月季,把它細致地插進了小艾身體心髒的位置。


    小艾小心地摸著那支花,然後迅速把它裹進了自己的身體裏,生怕再被某人奪走。


    “嘩啦。”


    在這時,張純良聽到不遠處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如同紙張被翻動。


    他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是小艾假裝成石頭的位置,那裏有一個深深的凹坑。


    他走過去,蹲下身查看。


    那凹洞並不是自然形成的,是由人工挖掘的一個邊沿整齊的圓形石坑。


    裏麵盛放著很多珍貴的珠寶玉石,最中間的位置有一個巨大的缺口,好似有什麽東西被拿走了。


    張純良從裏麵取出一頂色澤黯淡的精美王冠,舉起來打量了片刻。


    這恐怕就是人魚們用來埋葬人魚王深藍屍骸的五個坑洞之一。


    “嘩啦。”他又聽見了紙張翻動的聲音。


    ——人魚族沒有用紙張記錄信息的習慣,這紙張的出現有些蹊蹺。


    張純良思忖片刻,跳進了坑裏。


    在石坑的最深處,有一張放在寶石盒子裏的泛黃紙頁。


    它很脆弱,但是被保存得很好,大概是剛才小艾離開的動作太大,不小心把盒子掀開了。


    小艾緊跟著張純良擠進了坑裏,當它發現了那張紙後,明顯有些緊張,慌慌張張地把它收進了盒子裏。


    “那是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嗎?”張純良的表情看起來很失落。


    小艾抱著盒子搖了搖頭,猶豫片刻,才把盒子打開,將那張紙小心地抹平,遞給了張純良。


    張純良看到了紙上的內容,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張紙上,竟然畫著他的畫像!


    並不是這個副本中隻有十幾歲的“張純良”,而是副本之外,那個青年模樣的他。


    他匪夷所思地將紙舉了起來,來回翻動了幾下——這張紙年代很久遠了,絕對不是這段時間的產物,說不定已經是很多年前的東西了。


    是誰畫了他的畫像?!又為什麽,它會出現在深藍的墓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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