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張純良喃喃道, “原來是這樣。”


    “什麽?”汪少凡驚詫地看著他。


    “人魚王,果然是他。”張純良倏然站起身,向門外衝去。


    汪少凡得到的兩條神女的提示非常關鍵,第一條提示告訴了他們,神女的孩子就是已經隕落的人魚王。


    第二條,雖然沒有進行正麵提示,卻無意間幫張純良把所有的信息串聯到了一起。


    張純良的背後冒出了冷汗,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之處——係統給出“人魚王”這個模糊不清的代稱,著實非常具有迷惑性。


    目前為止,在這個副本中,已經出現了兩個疑似人魚王的npc——擁有著人魚島聖物骨骼的小艾、被威爾當做身體馭使的無頭魚屍。


    而它們恰巧都有缺失的“寶藏”。


    如果是沒有獲得完整信息的玩家們發現了它們,90%的情況下會直接認定它們就是“人魚王”,從而離主線任務越來越遠——


    到目前為止,隻有和人魚和玩家同時交好的張純良,獲得了完整的信息鏈。


    小艾是依附於人魚王深藍骨骼上的強大靈魂,而無頭魚屍則是……真正的任務中的“人魚王”的父親。


    至於他判斷魚屍並非任務中的人魚王的依據,就是出現在他係統界麵上的兩個“寶藏”。


    這兩個“寶藏”提示出現之前,狐狸都曾有意無意間給過他一些東西。


    這說明,他才是真正的任務主角——人魚王。


    他雖然早有猜測,但這個想法非常離奇,因此他遲遲不敢斷定。


    直到汪少凡剛才向他傳達了神女的命令,他才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張純良猛然刹住車,緊跟在他身後的汪少凡差點撞到鼻子。


    “……怎麽了?”汪少凡茫然地問道,他有些不明白,一向冷靜從容的張純良為什麽忽然反應如此巨大。


    “如果有幸能離開這個副本,你一定要記得多給神女燒點香火。”張純良拍了拍他的肩膀。


    汪少凡:“……???”


    023找到了新的事情做,它召集了幾個玩家,搜羅了很多研究員剩下的零食,並把它們投喂給了無頭魚屍。


    張純良闖進去的時候,被捆住的魚屍正在用魚尾上的巨口吃辣條。


    “我是人類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牌子的辣條,不過我有胃潰瘍和高血壓,我的女兒把它們全部藏了起來。”023感慨地看著醜陋的魚屍,一臉慈祥的微笑,“我願意接受威爾的邀請來塞壬號上玩,就是因為他答應我可以無限量供應零食。”


    它補充道:“威爾是個背信棄義的混蛋。”


    “您老貴庚?”有玩家問道。


    “作為人類,我是一名77歲的老年人。作為石頭,我是一顆77歲的年輕石。”023的語氣詼諧輕鬆。


    玩家們被這個幽默的老頭搞得有點想笑,但是看到它僵硬的灰白色身軀,又忽然沉默下來。


    “小良,你為什麽這麽著急?”023微笑地看著氣喘籲籲的張純良,“我想幫你們衝一杯速溶咖啡來著,可是什麽也沒找到。”


    張純良對它禮貌地一笑,眼神在人群裏四處逡巡。


    狐狸正安靜地坐在角落,單手撐著下巴,看著被他稱為“父親”的魚屍怪物。


    “為什麽那麽慌張,是要答應和我在一起了嗎?”他語氣涼涼,波瀾不驚地看向張純良,“那我們可以請023當證婚人。”


    剛才023搞不清狀況時的尷尬話題,又被他拿來揶揄張純良了。


    “哦……”玩家們發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聲,紛紛豎起了耳朵。


    張純良沉靜地看著他:“講真的,我曾經也夢想過做人魚王妃,可是抱歉……我大概沒有這個殊榮了。”


    “……啊?”


    人魚王妃?


    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表情一時間愕然到有些滑稽。


    汪少凡跟著張純良走了進來,看到他和狐狸的對峙,隻覺得頭皮發毛。


    “張純良,這是玩家……不是人魚王,你認錯了。”他小心地提醒道,“很不好惹的,千萬離他遠點。”


    汪少凡早就知道大名鼎鼎的玩家狐狸和他們進了同一個副本,這個兼具暴力破本和腦力解密的超高級玩家,是無數公會拉攏的對象,他原本也想試著撬一下牆角。


    可是,在剛進副本不久,他就撞到狐狸將兩個試圖和他搭訕的玩家擰斷了脖子,扔進海裏。


    ——他是一個真正的瘋子。


    汪少凡這段時間心驚膽戰,生怕和他扯上關係,死得不明不白。可沒想到,自己剛認的主公這就撞上了槍口。


    空曠寬敞的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靜到隻能聽到人魚王屍咀嚼辣條的聲音。


    狐狸在眾人緊繃的視線下緩緩起身,輕拍掉了肩膀上的浮塵。


    “你怎麽才猜到啊。”他的語氣清淡尋常,仿佛隻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比我預計的要晚一點。”


    眾玩家倒吸一口涼氣,駭然地向後退了幾步。


    在場的沒有一個蠢貨,他們從二人的交鋒中聽出了背後的信息。


    狐狸是人魚王!


    不,一定是這個世界的人魚王把狐狸這個高級玩家給奪舍了……到底是多麽強大的npc,才能把狐狸這樣的頂尖玩家幹掉?!


    誰也不敢細想。


    “我早有預感,隻是一直不敢確定。”張純良誠懇地望著他,“現在想來,你似乎從來沒打算隱瞞我你的身份。”


    狐狸輕輕地笑了:“是我把你邀請進來的,總要給出一點額外的款待,不是嗎?”


    “怪不得,我總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和我很像的感覺。”023麵帶微笑,擋在了張純良身前,“人魚王?真是一位厲害的先生……閣下的年紀說不定和我相仿,我這裏還有幾位優雅美麗的單身好友,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向您推薦……”


    張純良有些無語了,023這個隨時向人介紹伴侶的壞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掉。


    “不需要。”狐狸的眼中閃過淡淡的銀藍色光芒,有種奪人心魄的瑰麗,“我死亡的時候也才29歲,和您的朋友恐怕沒什麽共同話題。”


    玩家們肉眼可見地變得更加絕望了。


    “都圍在這裏幹什麽?”張純良忽然開口了,“我們找到了任務主角,應該高興不是嗎?”


    他拍了拍023的手臂,從它身後繞出來,徑直走到狐狸身前。


    狐狸眼中的藍色趨近於冰藍,張純良僅是與之對視一眼,便感到無邊的寒意。


    張純良莫名地感覺到,狐狸此時完全“空”了,他宛如冰晶塑成的神像,漠然地注視著忤逆的凡人。


    ——他在生氣嗎?因為張純良拆穿了他的身份?亦或是,他覺察到了玩家們的恐懼和提防,回憶起了一些糟糕的故事……


    “我還沒有送給你禮物呢。”張純良忽然說道。


    狐狸無機質的眼神中,陡然生出些許怔愣,那醞釀中的的寒潮漸漸消散,化作一陣無力的涼風。


    “你忘了嗎?”張純良問道,“朋友的禮物。”


    狐狸看著他,身上危險深沉的氣息依久久無法揮散,他輕問道:“這是一種別出心裁的求饒嗎?”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我會生氣。”張純良好脾氣地笑了笑,“你以為,我現在站在你麵前,僅僅是為了求饒嗎?”


    狐狸勾了一下唇角,眼神中藍意漸消:“狡猾的小騙子。”


    “別以為我殺不了你。”他的語氣有些怪異的愉悅,“如果你是在等那條……隻敢偷窺你意淫的小耗子來救你,那恐怕要失望了,我有上千種方法,在它抓住你之前扭斷你的脖子。”


    “你好像總是覺得我很弱小,你在看不起我嗎。”張純良拿起他的手,在身後玩家驚恐的目光中,放在了自己脆弱的脖子上。


    “試試嗎?尊貴的人魚王先生。”張純良貼心地幫他把指節掰開,“我需要找回我那個有些惡劣的朋友,如果你沒能幹掉我,就請把他還回來。”


    狐狸猛然收緊了手掌,張純良脆弱的喉骼發出了驚心動魄的“嘎吱”聲:“你以為我不敢嗎?”


    眾人腳下、寬闊的房間裏、無處不在的縫隙中,暗自湧動起駭人的藤蔓波濤。


    如果玩家們此刻將目光移到天花板和牆壁上,就會發現,原本平坦光滑的合金牆壁裏,正不斷地出現凹凸不平的起伏,就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怪物正在不懷好意地蠢蠢欲動。


    整個房間,不,應該是整個鯨魚的胃壁,早就被無窮無盡的藤蔓和樹根包裹住了。


    張純良感覺到了腳下有東西纏住了他的腳,他踹了一腳,將那些枝條踹回了地板裏。


    他的喉骨仿佛已經要被狐狸扼碎,可嘴角卻依然掛著一絲微笑,那微笑過於從容,甚至有些狠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喉間的窒息感消失了。


    狐狸放下了手,一言不發地扭身離開。


    汪少凡趕忙衝過來,拿出了治愈道具貼在他的脖子上:“你太冒險了——主公!狐狸是個瘋子,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剛才他好幾次都想殺了你了!”


    主公?


    張純良被這個有趣的稱呼逗得想笑,剛想張嘴,喉嚨就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急促地咳嗽了兩聲,把口沫中的血絲吐了出去。


    他又何嚐不知道自己很冒險,但他必須這樣做,這是唯一一個可以和狐狸平等對話的時刻。


    他敢賭,狐狸不會殺了他。


    因為二人之間的那層單薄脆弱的“友情”,也因為他正急得滿屋子亂爬的男朋友,也因為——他能敏銳地從張純良身上感到一種蓄勢待發的危險。


    當然危險。


    張純良的手心和袖子裏,藏著七八道和聖父係統研發出來的紋身貼,全都是瞬發型且威力極其不穩定的攻擊紋身。


    狐狸的殺意再濃一點,他就要親手斬斷這段脆弱的友誼了。


    “真牛啊……”有人感歎道,“你這膽量,未來定然不同凡響。”


    張純良微微一笑,將紋身貼藏回背包裏。


    他的脖子剛被治愈,狐狸便又折身回來了。


    “這是什麽?”張純良看著他手上粗長的軟管,語氣熟稔地詢問道。


    “幫助它排毒的東西。”狐狸回答道,借力跳到魚屍斷頭的上方,將手裏奇怪的管子摁進它脖子中斷裂的脊椎裏。


    “去把那一頭扔到胃酸池邊。”他指揮道。


    這是他頭一次主動去做一件事情。


    這麽多天來,他始終消極地遊離在副本之外,仿佛一個無所事事的幽靈,漠然地觀察著所有事物,這個世界的發生一切都不曾讓他在意。


    張純良點了點頭,讓玩家們把軟管拖到了欄杆邊上。


    “真難以想象……遊戲任務在幫我們完成任務誒……”玩家的語氣興奮又不可思議。


    “還早著呢。”汪少凡點了根煙,看著軟管裏逐漸充盈的黑色泥渣,語氣嚴肅,“剛才的那場博弈很危險,張純良看似很被動,但實則占據主動,他高明之處就在於讓那位主動去權衡利弊,思考殺了他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


    “會發生什麽?”有個人嘟囔道,“世界上少了個帥哥玩家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狐狸的放手就代表他暫時無法承受那樣的後果,從他放手的那一刻起,天平就注定傾向了我們這邊。”


    烏黑的粘膩泥液從無頭魚屍裏吸出,從軟管中一點點排放到大廳的胃酸裏。


    汪少凡總結道:“他不是在幫我們,雖然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總感覺,他放手之後好像還蠻高興的……?”


    玩家們目光悚然地看著他,隻覺得他腦子抽煙抽壞了。


    “要是我,我也高興。”023注視著逐漸幹癟的無頭魚屍,語氣溫和,“有什麽比遇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更讓人高興的事?我猜,這位人魚王閣下,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可是他孤立無援,沒有任何人能救他。”


    “可是現在,他好像找到自己的救命稻草了。”


    張純良此刻正躲在無頭魚屍後,焦頭爛額地安慰腳下的一根蔫噠噠的小尾巴草。


    “我不是故意踹你的……寶貝,當時情況很緊急,我不能讓你出手……”他信誓旦旦地解釋道。


    “我也不是故意裝作沒看見你的……好吧,你總要給我一點心理準備……”張純良嘀咕道,“我的男朋友從骨頭架子變成小花小草了,我難道還不能逃避一下嗎?”


    小尾巴草抖了兩下,緩緩縮回了地板裏。


    “小花小草也很可愛啊……”張純良努力給自己找補,“我都很喜歡!”


    地板上冒出一條歪七扭八的藤蔓,它把自己扭成了骨頭的形狀,接著又扭成了一棵大樹。


    張純良:“……”


    “骨頭和小樹都很可愛……”他絞盡腦汁地尋找措辭,隻覺得和這個嬌氣的家夥講話,比和狐狸打一千次交道都累,“但你如果非讓我選一個最喜歡的……那一定是小樹啦!”


    不遠處的陰影中,正抱臂發呆的狐狸高高地挑起了眉頭。


    綁在無頭魚屍身上的樹枝驟然綻開了一朵朵潔白的小花。


    張純良背對著魚屍,沒有看到這一幕,他還在努力安撫小艾,試圖把那根狗尾巴草從地板裏拽出來。


    忽然,他的脖子有點癢癢的。


    張純良伸手一摸,一根綿軟濕潤的藤蔓輕輕地點了點他還沒有消散完的淤青。


    濕潤的草綠色汁液仿佛淚滴般劃過他的喉結,看起來難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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