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秋生找人換了半斤蘿卜菜,煮了點苞米豆子,原本這就是他的一頓午飯。


    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吃飯了,苦悶地掏出根煙,“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


    “你這是什麽意思。”葛秋生瞅著眼前的紅薯粥,熱騰騰的,很舍得放米,粘稠軟糯,讓他不自覺分泌著唾沫。


    但是他看了眼坐在自己床上的張純良,臉皮瞬間耷拉下來,有些警惕。


    “沒什麽意思,就想找您聊點事。”張純良露出個和善的笑容,“我聽人說,您不是本地人,是受過教育的知識青年,還上過高中,怎麽會想著來小河溝當村長呢?”


    葛秋生盯著他看了兩眼,眼神冷漠陰沉:“小記者同誌,看得出來你很有好奇心。”


    張純良的記者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他很多,至少他在和其他村民聊天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出現像其他玩家那樣,被村民發現ooc,然後暴走傷人的情況。


    “但是,你都來到這裏了,怎麽還不改改這個毛病呢?”葛秋生緩緩反問道。


    張純良緩緩挺直了背,他有種預感,自己已經快要摸到這個副本的秘密了。


    “得罪了不少人吧?小記者,天天問東問西,尋根究底。”葛秋生啞著嗓子笑了兩下,表情有點諷刺,“怕是受了不少冤,才被送來了這裏,但我看你一點也不冤!”


    “我可是來小河溝學習許愛勇同誌的精神的,怎麽還成了受冤了?”張純良表情無辜,似乎並不明白葛秋生在說什麽。


    葛秋生脾氣也不好,從小家境優越,沒受過什麽挫折,所以性子一向很直,沒耐心和人這樣彎彎繞繞地周旋。


    “你天天在村裏轉來轉去,難道還沒打聽清楚嗎?”葛秋生把煙拍在了桌子上,不耐煩地看著他,“這村子裏的村民,但凡是從外麵來的——都是些受了屈的倒黴蛋,被投進來!”


    張純良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在這段時間裏,同意和他合作的玩家們都在忙碌一件事——調查自己的搭夥村民,這些村民往往都有一口外地口音,他們都是“外來者”。


    幾人冒著被村民暴怒後搞死的風險,通過走訪村民、翻找房間等無所不用其極的調查,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些村民,全都有“罪”!


    陸植的搭夥村民於老頭,在年輕時奸殺並分屍了一名年輕女人,女人至今每天晚上都徘徊在他的屋子裏纏著他,來拜訪過於老頭的村民全都說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可怕的鬼女人——這也是為什麽於老頭晚上經常不睡覺的原因,他每一晚都要祭拜這個慘死的女人,為自己贖罪。


    “我找到了判決書,判決書上寫的是……死刑。”陸植的稻草臉都發綠了,他很難想象這段時間自己到底是在和什麽鬼東西相處。


    “可是,我又發現了一件事情。”陸植有些疑惑地噴著稻草沫子,將眾人的心吊了起來,“這個鬼女人,根本不傷人,她隻嚇唬人!我掛了滿身防護道具去找她談判,想調查於老頭的事情,結果這女鬼一句話也不說,嘩啦啦地衝我流著血眼淚,把自己全身的縫合線都撕開,內髒四肢流了一地,似乎想讓我看什麽東西,太惡心了,我沒敢看。”


    “你可以試著看一眼,我懷疑凶手另有其人,女人的身體裏有證據,她纏著於老頭和他身邊的人,很可能是想讓人們發現證據,為於老頭翻供。”王爾給他提供了一個思路。


    陸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的搭夥村民,是個猥瑣的瘦高男人,他犯了‘流氓罪’,據說是找了幾個女同誌在自己的家裏開下流聚會,被鄰居發現舉報了。”


    “我也找到了判決書,死刑。”李莊歎了口氣,“可是我還找到了他寫的陳冤書,拿血寫的,說當時是有個女青年把腳崴骨折了,正巧他家裏有藥和夾板,為了防止一男一女說不清,他也不方便攙扶傷者,於是一群女青年互相給他作證,去了他家裏——這反而成了他犯罪的鐵證。”


    “我的搭夥村民李姨是個精神病患者。”邱亦然回憶道,“她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丟了,自那之後瘋了,見誰都像自己的孩子,這段時間在她的家裏,我每天被喂一堆東西吃……不是那種好心的送飯,是真的奔著讓我吃到撐死在吃,而且她家也沒什麽好吃的,經常逼我吃沙子石頭。”


    幸好邱亦然有一個製造幻覺的道具,欺騙了李姨的感知,不然真能被喂死。


    “她早年偷別人小孩兒,後來也被槍斃了。”邱亦然已經能夠平靜地接受自己和一個死人共度了很多天的事實。


    “但我看了當年的口供,被她偷走的那個小孩是個女娃,在家常年遭受虐待打罵,怕自己被打死才跑出家門,餓的快死時遇到了精神病李姨,求她帶自己回家。後來那個女孩家裏的唯一男根死了,一家人想找女孩回去養活他們,可是女孩不願意回去,所以那家人報警 ,說李姨偷了他家孩子。李姨是精神病,沒有資格領養孩子,所以這對倒黴母女一直沒有辦領養手續……”


    玩家們一一分析過去,發現不管是玩家自己,還是這些外來村民,全都是些被判定為“有罪”,但卻含冤入獄的人。


    “您也是這樣嗎?”張純良的思緒回到現在,他把手搭在膝蓋上,平靜地反問道。


    葛秋生不說話了,他的嘴動了兩下,沉默了很久,然後才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那您究竟是受了什麽冤屈,又是誰讓您受了這樣的冤,以至於必須要和親人分開,來這裏受苦。”


    張純良看了眼他糟糕的夥食——這是一個對生活一竅不通的男人,他曾經一定是被人妥善地照顧過,可是現在,他被迫要自己一個人生活。


    葛秋生的表情有些窘迫,他沒多說話,把紅薯粥推到一邊,把自己的苞米蘿卜菜攪成了一碗渾濁的湯,吸溜了一口。


    張純良又把一飯盒蒸餃打開,放在了他桌子上,那是許二給他準備的早飯,還有一點熱乎氣。


    葛秋生吞咽的動作停了一下,他盯著蒸餃看了很久,抖著手捏了一隻,咬進嘴裏。


    他咀嚼著餃子,忽然像是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


    “你說,有罪的人,應該會去哪兒呢?”


    張純良愣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他皺著眉思索了一下——有罪的人,自然會去……會去……?!


    他緩緩瞪大了眼睛,露出近乎不可置信的目光,扭頭看向吃餃子的葛秋生,似乎是想尋求肯定。


    但是葛秋生沒有理會他的目光。


    張純良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這個匪夷所思的猜想幾乎把他逗笑了。


    有罪的人該去哪裏,自然是要去監獄的!


    張純良喘了口氣,思緒豁然開朗。


    他喃喃道:“必須在規定時間洗澡、用水,超過晚上八點,村民們就不能離開院子……而且還有人定點巡邏。有權利在發生惡性事件之後逮捕村民進行調查詢問——隻有賴子他們,才可以離開小河溝……”


    如果這裏是一座監獄,那一切都可以說得通了!


    小河溝的村民們是被關在監牢裏的罪犯,而賴子他們,則是……


    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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