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人聽聞,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應答,心裏幾番翻滾,憐惜又遺憾。


    良久,裴持希放下把脈的手,對王軒之一笑,“前日裏,持希給相爺腳上開的傷口如今收得極好,但要正常行走還需勤加練習。聽聞您近來日夜埋於政事,坐臥久了以至於恢復得較為緩慢,此事應注意。”


    “聽到沒有。”應鞭兒低叱了王軒之一聲,轉眸對裴持希施施然一禮,“多謝裴先生。”


    裴持希擺擺手,“自家人,不必言謝。”又拍拍衣袍起身,神色再次冷厲,“應鏢兒,你還不出來。不要以為躲在劍兒姐後麵,我就逮不到你。”


    劍兒身後那小腦袋再次顫了顫,瑟瑟的發出聲來,“我……你保證不修理我……我就和你回去……”


    “現在有人撐腰了,敢討價還價了?!”裴持希怒火中燒,破空喊道:“當時你一把火燒了我為了南方瘟疫災民練了一年多的丹藥,就沒想過我會發火嗎?!沒想過嗎你?!”


    “嗚嗚嗚……人家……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是碧嫂嫂拿著火把要去自焚,裴大哥一把搶下來交給我,沒想到我回頭玩著玩著……就……就點著了……”小腦袋嗚咽著,縮到更裏頭,“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


    兩人說著,打鬧起來。


    一旁聞者,或為小丫頭的調皮笑出聲來,或為裴持天夫婦的未來感到憂心。


    自從安王兵變後,皇帝收回安王一族的國姓,將其族人及涉案人員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沒一個好過的。獨女蕭碧敕去郡主爵位,還名楚碧,在裴持天力保下,雖然撿回一條小命,但一夜之間失去父親和親族,夫婿成了背叛家族的人,她如今一心隻想尋死,但折磨著自己,也在折磨著裴持天。


    蕭騏,穀粼,是一對苦命鴛鴦,而裴持天和楚碧又何嚐不是。


    這四人兜兜轉轉,究竟會是何種結局……


    怕,又是一聲嘆。


    ☆、終曲?重逢,良辰美景


    景簾鄉第二環的東邊被潺潺的景衡河所圍繞,日進黃昏,沙礫湖床,水草豐美,雁鳥成群,天水相連。


    一葉扁舟上盤腿坐著名身穿玄衫的男子,一手握著釣竿悠悠垂釣,一手撐著傾斜的腦袋,愜意之極。


    剛剛沐浴過的景玨一手抱著沉睡的兒子,一手提了根杆,一個飛身,與男子一起坐在舟上垂釣。


    “如何?我們的齊王殿下今天有收穫麽?”景玨長手動了動,不想卻把兒子弄醒了,張著大眼睛看著父親在做啥。


    這是他家剛剛出聲的小兒子,名喚景茗,大兒子景斌已經三歲多了,天天在練武場打滾,大有武者之風。


    蕭騏睨了他一眼,努努嘴巴,示意他看看那頭不見一物的空魚簍。


    景玨一笑,早知道這個結果,這人垂釣根本不是為了魚,而是為了打發時間,且蕭騏的魚鉤從來不放魚餌,因為魚若上鉤還得勞動手去抓,他不想弄得全身上下魚腥味。


    “對了,浮堯來信了,說華野和劍兒生了個大胖小子,日裏擺了滿月酒。”


    蕭騏聽聞但笑不語,放下魚竿,從景玨手裏接過他家小兒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


    景玨看他那淡淡的樣子,又笑道:“浮堯還說,臻儀自西雲回來了,向皇帝討了你家宅第住著。你要再不回來出現,柳莊裏的酒就要被臻儀喝光了!”


    還是溫雅一笑不說話,蕭騏輕輕將小娃娃略略淩亂的衣衫整好,又把精緻的腰帶重新係在小胖娃娃的腰上,娃娃似乎認得他,咧嘴嗬嗬笑著,可愛至極。


    “……”


    見他對一切已漠不關心的樣子,景玨看著,隻能一嘆:“你這樣窩在這裏,每天隻知道守著她。那天要是真醒來,該怎麽心疼……”


    蕭騏摟著娃娃軟綿綿的身子,讓娃娃倒在他暖暖的懷裏,他悠悠開口:“當年,騏曾對崔杳然說過一句話:他日,如若騏有命得以完成心中所願,定盡全力還她一世!”


    頓了頓,忽又轉頭看著景玨,眼神淡然,清澈如當年的她,笑道:“景兄,她,值得騏用幾生幾世去守。”


    說著,蕭騏又轉頭一臉暖意地看著懷裏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娃娃,雙手充當搖籃,輕輕搖晃著。


    景玨轉頭,看著河岸旁搭起來的木房子,雖有些簡陋,卻是這位齊王爺人生第一棟親手蓋的房子,屋外還有層層疊疊的籬笆圍著。


    不懂的人道那是籬笆,但識貨之人就知道那是陣法,一般人想靠近木屋絕非易事。


    眼神對上木屋的門,其門緊緊關著,仿佛不容任何人窺視裏麵的一分一毫,但距離這麽遠還是可以隱約感覺到自裏麵散發著一股錘骨的寒冰之氣。


    而蕭騏,天天夜夜,都是睡在屋內,真不知這一年來他怎麽在裏麵過的。


    但,蕭騏說的是,就憑她是那樣的女子,的確值得人這般為她守著。


    邊關一戰後,蕭騏和穀粼成了皇朝最廣為流傳的傳說,而穀粼男子之身的說法早隨著戰役結束兵將們的回鄉不攻自破。


    全國上下都覺得自家齊王爺和穀粼兩人心意相通,會是極為匹配的一對兒,就算不是正妃,也一定是最寵愛的側室。


    隻是,誰又知道,三年前那位名動天下的女子,如今卻隻能一動不動的躺在冰棺裏,沉沉睡著,就像不在乎將來一般……


    想著想著,忽聞蕭騏笑道:“知道嗎?前兩天,裴持天來了!”


    景玨一愣:“陶穀世子裴持天,你通知他的?也是,他是她師兄,自然該過來看看。”


    蕭騏笑著,嘴角揚起:


    “三年前,她同我說,曾給在煙雨樓刻了首張耒的《減字木蘭花》。”


    “那又如何?”景玨看了眼蕭騏懷裏的小兒子,那娃娃早在蕭騏暖暖的聲線中呼呼睡著了。


    “她說她刻在煙雨樓上的柱子,讓我上煙雨樓將它抹了。”蕭騏口吻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略帶了點無可奈何,“這幾年我一直呆在邊關,其後又帶她到這兒來,便忘了這事。不想裴持天那天卻帶了那塊煙雨樓的柱子皮,當著我的麵丟進了景衡河。”


    裴持天怎麽知道?莫非當年穀粼在煙雨樓上刻的詞牌是為了裴持天而刻,景玨一愣,眨眨眼睛,忽而大笑道:“哈哈哈,我說齊王爺,您這是在吃味麽?怎麽這麽酸!”


    “是啊,在吃味呢,一吃便吃了好多年。”蕭騏訕訕一笑,眼神放遠,言道:“那天裴持天來,當著我的麵破了屋子的陣,入了房,在裏麵呆了一個下午。出來之後,還給了我一幅丹青,是裴持天所畫,乃是她及笄那年的容顏,走的時候說了句:‘木蘭已過,卿何不臨江而居’,還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景玨道:“管他對誰說的,說得極好便是。我相信她的心性,在你們一起經過了那麽多事後,絕對不會忍心舍下你一人的。隻要有一絲可能性,一定會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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