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含笑點頭,就像沒有發現他的色厲內荏一般,道:“自是要保密的,隻是新糖?”


    鄭翼倒也不是特備擔心自己的行蹤,暗地裏的忌諱歸暗地裏,但是明麵上,他的身份也是經過了朝廷的承認。他完全沒想到,是不是這一回他的目的已經叫人給看穿了。


    但是田師爺就不一樣了,剛還和林瑜說過話的他一下子腦筋就轉到了那一聲不大太平上去。冷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開始瘋狂地想對策。


    “新糖之事,自然有人操持,小王略有不適,先走一步。”竟然就這麽丟下一屋子的人,給田先生使了個眼色就走了。


    雖然說得過去,畢竟做為小王爺不願意親自商談商戶之事也是常理。但是現在的狀況明顯已經不隻是區區一筆生意了,他這樣的臨陣脫逃實在叫人難說。


    田師爺目光複雜地看著又離開了的二少爺,恨不能飛回去好給老爺狠狠告一狀。就算臨走時有言,須得以他的意思為準,但是他真就不拿自己當一回事了不成?林知府當麵,二少爺不大懂這些,可以不說話,全部由他這個做師爺的代勞,這是應有之義。但是,他必須在場,哪怕隻撐一個麵子呢,也是雙方地位對等的意思。


    難道,還要這個朝廷的正四品知縣和他一個名義上叫做師爺,實則隻是一個白身說話不成?


    林瑜見狀,心裏就有數了,輕笑一聲端起茶盞抿一口。田師爺隻覺得這一聲笑就像一個狠狠的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生疼。


    “既然小王爺身子不適,那就回頭再說吧!”既然這做主的都已經離開了,就算林瑜再不計較身份,也不至於在這種敵我不明的外人麵前平易近人,他起身道,“告辭。”


    田師爺忙躬身相送,就見林瑜走出幾步,站住了腳,回身道:“對了,替本府向郡王爺問好。一向仰慕隻不得見,甚是遺憾。”


    “多謝林知府掛心,郡王爺好得很。”田師爺半垂著眼皮,淡淡道,“夜深露重,還望林知府行路小心。”


    興化府依舊施行著宵禁,林瑜走在青石板上,腳下的木屐落在上麵,清脆有聲。


    “子鼠。”


    “是。”子鼠靜悄悄地出現在林瑜的身側,道。


    “回去吧!”林瑜瞧著明亮的月光,道,“我自己回去。”


    “是。”他知道林瑜的意思是叫他繼續聽著那鄭家主僕,沒什麽猶豫地就應下了。對他們來說,林瑜的命令才是最優先的,再說他也知道,在這個興化府,自家大爺就絕對不會有事。


    林瑜走出來的時間並不久,子鼠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了現場。


    他趴在房梁的陰影處,黑暗中兩隻眼珠子熠熠生光,豎著耳朵聽著下麵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都記在心裏。


    就聽年紀大一些的田師爺嘆道:“適才二少爺不應該走了。”許是短短的時間之內他已經將恨鐵不成鋼的心態迴轉了過來,再和鄭翼說話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和林瑜打機鋒時的一絲若有似無的火氣。


    那鄭翼就道:“身份都叫人叫破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又道,“橫豎他自己也不幹淨,身為堂堂知府竟親自下場做什麽生意,說出去保管叫人給參一本。他若是個聰明的,自然不會將我的行蹤說出去。”


    “二少爺竟不問一問,他是怎麽知道我們身份的?”他們一行人進城來的時候,用的可是泉州府衙辦得真實的戶籍,說是來找這家人家探望親戚的。


    鄭翼倒是聰明了一會,道:“隻怕是常家那小子看出來了,說給他聽的吧。”


    田師爺轉念一想,也說得過去,今天見到的這個常子蘭和他們見麵的時候,眼珠子就忍不住向他們帶在身邊的護衛身上瞄,大約是這時候看出了什麽來,也不為過。


    這常家是泉州的百年世家了,和他們鄭家也是有一些往來的。隻不過,這一些生意上的往來下頭幾個小的並不知道,也不是今天看見的這一支罷了!


    他們倒是一直想搭上常大學士那一嫡支,隻是那一支在京城,他們也夠不上。而常子蘭和他的父親與嫡支的關係最近,田師爺之所以願意由著鄭翼在這個關頭做什麽生意,也是看在了常子蘭以及他背後的常柯敏的份上。


    哪裏想到,竟惹了一個不知底細的知府來。


    田師爺很想說,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轉身就走。他抬眼看了看滿不在乎的二少爺,心裏突然滑過一個詞,非人君之像。


    老爺派自己待在生意的身邊其實是帶著叫自己教導他的心思的,隻恨自己滿腹經綸、長於計謀,偏偏拙於口述,非善辨之才,在教導二少爺上也是有心無力。


    鄭翼並不怎麽聽他的。


    老爺一時英明啊!田師爺想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當初國姓爺剛收服東番短短數月就離世了,老爺力挽狂瀾抓住了敢吃裏扒外給國姓爺下毒的叛徒,活剜了這人,最後割下他的腦袋祭在國姓爺的墳前。


    從那之後,就繼承了國姓爺的遺誌,夙興夜寐輾轉抗靖,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現在的局麵。也許是常年勞累上了身子,一直沒有得上一個子嗣。無法,隻好從兄弟那邊過繼了一個孩子過來,也就是如今的大少爺。


    盡心教導了幾年,許是上蒼也不忍老爺辛苦,這才有了二少爺的出生。


    隻是如今看來,這兩個少爺一個都不是守得住基業的。大少爺莽撞,雖有抗靖之心,卻無抗靖之才。這一回更是昏招迭出,也不知聽了誰的攛掇,僱傭倭人,以至於如今身陷壽寧縣。


    這二少爺更不如,好歹大少爺還有心。二少爺鄭翼長與婦人之手,從來隻知享受,隻看得見東番控製著四處商路的風光,卻看不見這背後的危機四伏。


    也不知老爺到底是個什麽打算,這幾年的平和是當初投降的恥辱換來的。但是,隻要有老爺在一天,這北邊就不會動東番一日。


    恐怕京城朝廷也看出來了,老爺的兩個子嗣都不是守得住基業的。到時候若是大少爺繼承,以大少爺的性子恐怕按耐不住,很容易就叫人攛掇了去。那時,朝廷就師出有名了。


    若是二少爺,那更好了。二少爺是個樂不思蜀的性子,早就嚮往著江淮一地的風流多情,東番落在朝廷的手中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隻是可憐了那些一直在風雨中廝殺的將士們。


    田師爺嘆一聲,熄了教導的心思,道:“也是,咱們與常家也有過往來,倒也說得過去。”又道,“今日雖沒能多說,生意還是要做下去的。”或者說,必須做下去。隻有這筆生意成了,田師爺才放心林瑜不會將今晚的事情說出去。利益的同盟才是最牢固的,古人對這一點其實已經玩得爐火純青,隻是並不願意在嘴上說罷了。


    另外,他其實一直擔心林瑜是不是知道了點什麽,否則何必說得這般意味深長。


    大少爺身陷壽寧縣的事情一定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如今東番看似是烈火烹油,實則已經進退兩難。絕不能叫朝廷抓到這麽大的一個把柄,田師爺眼裏的狠辣一閃而過,低聲道:“我去和常家繼續商議生意的事情,等那邊接了大少爺回來,就即刻啟程回東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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