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是樂見雲昭多進宮來見他,他有愧於這個女兒,可私情於社稷江山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能做的隻有盡力彌補,比如為她屢次破格,賜她封號,哪怕未出嫁也安置了一座公主府,一切規製按親王府來辦。


    但皇帝也深知這無法消弭父女間的隔閡,因此雲昭向他要什麽,他總盡力滿足。


    隻希望雲昭能少怪自己。


    因此,盡管這回雲昭進宮所求有些古怪,皇帝仍是答應了下來。


    --


    殿試結束後幾日,便到了放榜的日子。


    皇城端門外以及禮部貢院外都貼起及第名帖,舉子們早早前來,將此處圍得水泄不通。


    江聿風費了些氣力,一麵與相識的人客套寒暄,一麵擠進人群到了榜前。


    榜上文字逐漸明晰。


    參與這場科舉的有近兩千人,然而最終及第者不過十餘人。


    上頭依名次寫下及第者。


    狀元裴淩安,是年二十


    榜眼崔湛,是年十八


    探花江聿風,是年二十二


    ……


    狀元與榜眼分別來自河東裴氏與清河崔氏這兩個百年大士族,身份與才華皆極為出挑。相比起來,江聿風便顯得十分默默無聞。


    看見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三,江聿風微微一怔。


    不過進士前三皆是頭一次科舉的青年才俊,已是奇事一樁。榜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除了舉子外,也有不少意圖招攬及第進士之人。


    狀元與榜眼顯然沒有親自前來,因而探花郎江聿風,便成了人眼中的“香餑餑”。


    身旁已有人向他賀喜,更有前來“榜下捉婿”的人圍了上來要與江聿風說親。


    “郎君,我主人家的大小姐正待字閨中,才貌雙全,我看與郎君正是相配!”


    “郎君,我家公子仰慕您才華已久,特請您到府上一敘!”


    “郎君……!”


    相較於其他進士,“探花”一貫是容貌出眾的郎君才能勝任。因此江聿風受到了更多圍堵,其中大多都是來說親的。


    這些人實在太多,鬆山一人抵擋不住,眼瞧著自家郎君被擠得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欸”了幾聲,卻無法靠近分毫。


    江聿風被過分熱情的洛京民眾圍堵得寸步難行,硬是被擠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一一說服了,他立刻尋了空子鑽出人群,與其拉開距離。


    鬆山趕緊推開依舊簇擁著自己的人,跟上江聿風的步子。


    “呼……這也太嚇人了,郎君沒事吧?”


    江聿風擺擺手,目光仍舊投向張榜處。


    及第者喜氣洋洋,但更多的,是落選之人。


    有人拉著書童慟哭,有須發灰白的老者哭笑交加……科舉,本也是一場豪賭,隻言片語難說盡。


    江聿風收回目光,附近的酒樓正喧鬧,大概是有幾位進士正在其中慶賀,他下意識抬眸,望向二層雅間的方向。


    這一望,他便瞧見雲昭倚在窗邊,漫不經心地向下打量。


    束髻美人下頜微抬,隻低著眼俯視,垂下的睫羽壓得雙眸深黑,添幾分上位者天然的傲慢與漠然。


    兩人目光相接,雲昭眉梢輕挑,目中染了幾分笑意,如雲開月明。


    江聿風眼睫一顫,垂眼與她遙遙行了一個叉手禮。


    雲昭睨著他,以為他會如自己所願入酒樓來,卻見江聿風行過禮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她唇邊笑意一僵,麵色陰沉下來。


    她對麵之人嘲笑道:“看來這探花郎,並不承你的情啊。”


    雲昭收回目光看向說話人,坐在她對麵的是一位武者打扮的郎君,細腰平肩,劍眉星目,處處都透著瀟灑恣意。


    若說江聿風是溫潤的玉,那麽這位便是鋒利的刃。


    雲昭白了其人一眼,陰陽怪氣道:“看來謝七郎也並非誠心要我幫忙,我還是回府好了。”


    說著她站起身,被喚作謝七郎的郎君連忙拉住她,將她按回座位。


    “那可不成,我說服不了父親,還是得有公主你幫我才行。”


    該是求人的話語,到他嘴裏都成了命令似的話。雲昭沒忍住,又白了他一眼。


    謝七郎謝文和來自陳郡謝氏在洛京的一脈,是現在的南衙左右衛驍騎。


    其父是當朝大將軍,上頭的幾個哥哥都曾出征西北,其中兩位戰死沙場;兩位姐姐一個入了宮,一個嫁給前科探花,如今的江南巡撫。


    皇帝體恤謝家護國有功,特別開恩,著謝老將軍最小的兒郎謝文和入宮伴讀。


    這既是皇恩,亦是警告,老將軍自此更是謹言慎行,若非邊關戰事未了,大約他已將兵權交還。


    君臣間的博弈卻並沒有影響到各自的孩子。謝文和長了雲昭幾歲,兩人初識便互相看不順眼,一言不合就打起來,打完又一同受罰,於是更加看不順眼。


    但兩人這麽吵吵鬧鬧的過了許多年,關係反而不錯。


    如今謝文和所求的,是一道聖旨。


    前往西北的聖旨。


    謝將軍一家都對這個最小的兒子百般愛護,況且已有兩位兒郎戰死,自然不會同意謝文和再參與西北戰事。他無法,隻能來尋雲昭。


    雲昭抿了抿唇:“此事沒那麽容易,你父親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何況你……何必要去那裏。”


    謝文和麵上吊兒郎當的神情收了收,半玩笑又半認真道:“我不擅長動腦子,要舞刀弄槍呢,洛京又太小。”


    “大哥二哥一朝戰死,我沒能見到他們最後一麵。是以……我才要去西北,親眼去看一看,究竟是什麽,讓他們要以命相護。”


    雲昭默了默,隨後不耐煩道:“我再想想。”


    謝文和知她這算應下,便轉移了話題道:


    “是以這位江聿風的探花之位,是你為他求的?”


    聽得江聿風的名字,雲昭的唇角不自覺向上彎了彎,又立刻壓下:“是,也不是。”


    “他與靖王投了行卷,我不過是讓父皇以靖王舉薦人才為先罷了。”


    “不過能取得探花,倒是出乎我意料。”


    謝文和一哂:“畢竟是永安侯之子,就算江氏沒落,卻也曾是世家,又能差到哪去。”


    “不過你這樣幫他,莫非是瞧上人家了,想要讓他做你的駙馬?”


    話音剛落,謝文和便“唰”地打開放在桌上的折扇橫在麵前,擋住了雲昭潑來的茶水。


    他緩緩收扇,倒是氣定神閑,看著雲昭的目光中頗有玩味。


    雲昭冷哼一聲:“誰說我是幫他了?”


    “隻是探花而已,能不能做官,可不一定。”


    她看向早已沒有江聿風身影的窗外,目色漸冷:“及第後又蹉跎數年的進士多了,誰道他不能是呢?”


    謝文和抬抬眉毛,不再說話了。


    在大齊,千辛萬苦科舉及第,不過是才過了第一道難關。想要做官,要麽等數年後朝廷任命,要麽有貴人舉薦,要麽考科目選。


    科目選可比前頭的考試都要難多了。


    雲昭既有法子給他探花郎,自然也能有法子讓他無官可做。登高跌重的滋味可不好,他得罪了她,到時……還得來求她。


    如此想著,她心情又好了許多,唇角笑意微微,實在是一幅在算計人的壞模樣。


    謝文和看不下去,拿過桌上的幹果砸了雲昭。


    後者吃痛,哎喲一聲,立刻抓起一把回敬過去。


    兩人將雅間內鬧得烏煙瘴氣,不過這些,離開的江聿風都無從得知。


    好不容易躲開熱情的人群回到何府,鬆山總算能問出憋在心中許久的問題:


    “郎君與那位貴女相識?”


    江聿風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她是永慶公主。”


    鬆山:?!


    “那日遇險的,便是她。”


    鬆山:?!!


    他猛然想起那日江聿風說起的舊日心上人之語,不由心下一震,結結巴巴:“郎君,她……她……她……”


    為何這麽多日過去,郎君都沒與他說起此女身份啊!


    太傷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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