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賈玨的確是一個很喜歡將想法付諸行動並且積極實施出來的人。


    水檀的信任表達地十分明顯,畢如,十分直白地吩咐了所有當班未當班的禁衛軍,隻要是賈玨來了,不論進什麽地方,那怕是他自己的私庫也好,都不必通報攔截。


    水檀依舊是那樣大的排場,仿佛回宮睡個午覺,也叫全皇宮的侍衛們一同跟隨似的。


    路三寶小心地攙扶著水檀上了台階兒,沿途順帶囑咐一溜的小太監們煮茶的煮茶,端零嘴的端零嘴。


    水檀扶著自己的脖頸左右的搖晃了一下,頭頂那王冠上的金珠翠玉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真材實料到幾乎活活將自己壓死。


    他不大喜歡隨侍的人跟他一塊進寢宮,也就照舊在門外攔住了路三寶,低頭吩咐了幾句下午要辦的事兒,推開門就自己進去了。


    遠遠地幾個侍衛被阻隔在鑾駕儀隊之外,仿佛才想起些什麽,張口想叫住水檀沒來得及,旋即想到賈玨與水檀兩人的私交,也就沒多放在心上,反正皇上進去了,總會發現賈大人的。


    還沒過多一會兒,哐當一聲,殿內就傳來好大一聲碎瓷的響動。


    路三寶還沒走呢,聽見這動靜,立馬緊張起來,不動聲色地給周圍的侍衛們使了眼色,躡手躡腳地就靠近門縫悄悄瞥了一眼,輕聲問道:“皇上?”


    他貼得近,便隱隱約約聽見幾句皇上壓低了聲音哄人的話,大抵便是“我錯了我錯了....”一類的。


    路三寶偏頭想了想,有些明白過來,又抬手招過了柱子邊上已經亮出家夥幾個侍衛,問道:“早間兒可是有人在裏頭?”


    幾個侍衛左右對了幾個眼神,收起手中的劍,探頭也用氣音回答道:“是了,賈大人也在裏麵兒呢!您是說,他又和皇上打起來了?”


    咳咳....


    路三寶捂住嘴小聲地咳了兩聲,嗬斥道:“去去去,說什麽呢?你!就你,站那麽近做什麽?去柱子那兒守好。”


    裏麵兒的水檀好似聽見了什麽,大聲的叫了一句:“路三寶!朕現下處理公務,你在外頭把門守好,沒朕的同意,誰也不能放進來。”


    “哎哎哎哎....”路三寶鄭重的答應著:“奴才聽著呢,奴才就在這兒守著,誰也不放。”


    殿內


    水檀雙手拽著自己的耳垂,發髻也散亂了,頭冠正被麵前的賈玨抱在懷裏,水檀微弓著身子,抬起膝蓋輕輕頂了頂賈玨的側腿,笑著討好道:“我錯了....我是真忘了~~要不,搓板就在八寶閣裏放著呢,我拿出來跪兩個時辰?”


    賈玨瞪他一眼,罵道:“跪什麽跪?你有病啊?一塊破搓板放八寶閣裏做什麽?”


    水檀糊弄不過,隻好生拉硬拽地將賈玨拖到床邊,摁倒在毯子裏,伏在他身上小聲說:“我看你也不像是真的為了這個生氣,說吧,到底怎麽了啊?”


    賈玨抬手推他兩把,皺著眉頭抱怨道:“起來你!一聲朝服重死了,你這衣裳鑲金的吧?”


    水檀扭了兩把,也順勢站起身開始卸自己身上的裝備,一邊順口道:“可不是麽?我這龍袍上何止鑲金,你看”他指著自己胸前揮舞著龍爪作憤怒咆哮狀的金龍一臉悲切道:“這一整條龍都是使金線勾出來的,我日日背著這一身不知有多重的龍袍四處亂跑,偶爾撐不住了乘下龍輦,還要被你說是奢靡不知民間疾苦。”


    賈玨咧著嘴無法理解究竟為什麽會有人爭著搶著要做皇帝,單看這工作服,也能窺伺到其中苦逼的□□好不好。


    賈玨泄氣地將腦袋埋到棉被裏蹭了蹭,抬起頭擔憂的道:“實話說吧,藤原家的白臉女人我還真不當回事兒,隻是我母親進來不知怎麽了,原先還好好地給我做媒籌劃婚事,這幾日....不,上個月開始,一下便什麽動靜也沒有了,我擔心,她是不是看出什麽不對來了。”


    水檀悄悄眯了眯眼,一下將手裏的衣袍甩在地上,整個人壓製住賈玨,埋頭在賈玨的頸邊,委屈道:“你還是想娶妻生子的麽?給你母親發現又怎麽了?我還想等日後將這皇位給別人接手後,敬她一輩媳婦兒茶呢.....''


    賈玨雙手托起水檀的腦袋舉到自己麵部正上方,勾勾地盯著看了一會兒,皺著眉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麽?”


    水檀抿緊了嘴,有些倔強地看著他,忽然笑出來:“你還是覺得男媳婦兒拿不出手對不對?”


    賈玨與他對峙了一會兒,知道水檀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手也有些顫抖了,才撲哧一聲樂道:“行了,你那麽緊張做什麽?你願意敬茶,那我就算今晚帶你回去都沒問題,隻是擔心你公公婆婆年邁,被你嚇到不敢喝茶,其他的,我有什麽拿不出手的?”說著,他托著水檀的腦瓜子吧唧親了一嘴,樂嗬嗬誇道:“我媳婦兒又聰明又美貌,年輕氣質穿衣服好看家裏還有錢,幹什麽那麽自卑?”


    水檀渾身緊繃的肌肉一鬆懈,立馬整個人撲下來,悶悶地抱怨道:“你簡直嚇死我了你......”


    賈玨眯著眼美滋滋地盯著天花,手上有一下沒一下撫著水檀的後腦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禍害好人家姑娘的事兒,還是算了吧。


    側頭看了一眼水檀烏壓壓的黑發,嘟嘴自嘲道:“我們這兩個禍害,還是抱成一團過自己的好,也別去禍害別人了。”


    水檀肩膀微微聳動了兩下,沒答話,也不知聽見了沒有。


    原本以為糟心事兒也就差不多了,哪知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果然壞事兒是一茬接一茬。


    賈赦這個老不休,不鼓搗出些事兒便決不罷休。


    起因便是現下坐在堂內的惜春了。


    茗煙倒了杯熱茶遞過去,惜春小心地撚起桌上配著的茶點用過,才緩緩笑開來:“真是對不住,方才哭的難堪,我也是實在沒了主意,才來找哥哥們幫忙的。”


    賈玨從前在榮國府時就與她不是很親近,此時也隻是默默聽著不好接話,倒是寶玉常常與幾個姐姐妹妹廝混,聽了這個,倒是湊近了些,麵上還帶著一臉的擔憂道:“我瞧你方才那個模樣,想必是偷偷跑出來的,還哭得稀裏嘩啦,險些嚇死我,可是府裏又出什麽事兒了?”


    惜春偷偷拿眼瞄了下一旁默不作聲的賈玨,苦笑道:“照理說分了家,本不該找上你們,可.....我前幾日去了趟東府,才明白什麽叫世態炎涼。”說著,她搖著頭又嚶嚶地哭了起來:“叔父月前兒給二姐姐指了婚,原本該是件喜事兒,哪知道我才從薔哥兒聽來的消息,隻說此人素日裏暴虐成性,為人先不說,隻院兒裏的姨娘通房便是百十來個,我料想二姐姐那軟和性子,受了欺侮大約也是不敢回家說的,隻擔心到時給那新姑爺吃定。”


    她哽咽了一陣,取出帕子揩了揩眼角,接著道:“我覺得此時不妥,便立時去找嬸嬸商量,哪知道嬸嬸一聽此事,便立時擺手推拒,隻說....隻說叔父是欠了那人許多銀錢,便將二姐姐送去抵債了!!”


    她有些失控地叫出來,立即又咬緊了牙關:“嬸嬸隻說,若是她管了這檔子事兒,隻怕要被叔父活活打死,我去東府找大老爺,下人們又說他到三清觀煉丹去了,珍哥哥反倒還勸我想開些,還說那新姑爺家中富裕,二姐姐嫁過去了,定不會受苦雲雲。我實在是氣不過,這幾日夜夜輾轉難眠,二姐姐更是日日以淚洗麵,實在是沒了法子,我才想到哥哥們與那新姑爺同朝為官,想必看的更清楚些,若是.....真的是那樣的人品,還請...幫著二姐姐想個法子。”


    說到最後,惜春的眼淚已經止住了,隻是一臉疲倦地敘述著自己的擔憂。


    她這個反應反倒叫賈玨有些提起心來:該不會經此一事,反倒叫惜春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吧?


    寶玉是性情中人,聽到一半就有些受不了了,等她講完時,早已經恨得雙目通紅,他捏緊了拳頭咬牙問道:“妹妹到還沒說,大伯給他指了個什麽樣的人家?”


    惜春搖搖頭,有些自嘲道:“瞧我,也是慌忙地沒了章法,最該講的也拉下了,叔父看上的新姑爺,聽說原先便與他私交甚好,二人常常一道去吃酒賭錢。那新姑爺姓孫,名兒...我倒是不知道,薔哥兒說他現在兵部任職,官兒還不小呢,薔哥兒與他也不熟悉,隻是此人在京中素來便是臭名遠揚,才知道咯一二的。”


    賈玨伸手過來拍拍她,輕聲道:“你不必講了,我知道那人是誰,哥哥”他抬頭看向寶玉,道:“孫紹組你認識吧?定是他沒錯了。”


    寶玉咦了一聲,道:“孫紹組?他原先不是還同你一道吃過酒麽?我好幾次見到馮紫英與他一起上府裏來呢,你與他很熟悉麽?”


    惜春亦是一臉的驚奇,問道:“哥哥竟然也認識他麽?那人是不是真的如同薔哥兒所說,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蟲?”


    賈玨撇著嘴道:“大伯欠他銀子的事兒我是知道的,我上回想替他還來著,他就是不肯要。至於人品嘛......”賈玨歪著頭想了想,搖搖頭道:“到沒有薔哥兒說的那麽差,不過配上二姐姐......肯定是不合適的。”


    惜春懊惱地哎呀呀歎了幾聲,看去更是著急:“那想來花名遠揚也是真的了?阿彌陀佛.....二姐姐可真是遭殃了。”


    寶玉皺著眉頭拍她一下,教訓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未婚未嫁的,成日講阿彌陀佛掛在嘴邊兒上,像個什麽話?”


    惜春低下頭,輕輕道:“我恨不能日日隻說這個好,照我這個模樣.....日後下場,隻怕比二姐姐還要淒慘些吧。”


    寶玉給她一震,隨即想到那個日日隻知煉丹求道的賈敬,居然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惜春看噎住了他,自己反而先笑了,不過轉瞬,臉又苦了下來。


    賈玨忽然想起來:“這件事兒,可告訴老太太了?”


    哎呀!


    惜春眼睛一亮,抬頭一錘掌心,張嘴不知說什麽好——


    怎麽會忘了老太太呢?


    賈玨看她這樣,就知道是忘了這茬了,接著道:“按著老太太的性子,知道了這種事兒,定然不會放任著大伯胡來的,不若我們陪著你回去一趟,叫老太太拿個主意?”


    惜春有些猶豫的說:“老太太近來越來越像原先的二太太,日日誦經禮佛不問世事....況且,叔父他,真的能聽老太太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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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玨歎道:“成與不成,好歹試上一試,再說老太太的性子,就真的能看著二姐姐跳進火坑了麽?”


    說著,賈玨拉著寶玉起身便走,惜春糾結了一會兒,咬咬牙,還是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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