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時候不早了,您該歇息了。”內侍吉祥對還在伏案看折子的夏熾陌道。


    “是嗎。”夏熾陌揉了揉發酸的肩膀, 看了一眼銅壺滴漏,果真是很晚了, 便道,“你先下去吧。”


    吉祥卻站著沒走。


    “還有事?”


    吉祥回道:“貴妃娘娘說今日是桂花節,娘娘她親自釀了一些桂花酒,想請皇上過去品嚐品嚐。”


    夏熾陌想也沒想道:“不用了,朕明日還有很多事,就不過去了。”


    內侍答應了退了出去,關上玉熙宮的門, 轉過身就見貴妃娘娘站在那裏, 連忙請安。


    夏芷荀問:“皇上怎麽說?”


    吉祥還是千篇一律的回答:“皇上說他已歇下了,娘娘您請回吧。”


    夏芷荀幽怨的看了一眼那緊閉的大門,朝吉祥喝了一句,“沒用的東西。”拂袖而去。


    吉祥摸了一下額頭的汗, 三年了, 這樣的情形他都不知經曆過多少回,在外,皇上貴妃總是表現得伉儷情深,無人時,卻總是這副模樣,吉祥進宮才五六年,對以前的事不大了解, 隻知道似乎跟前太後有關,不過在宮中,前太後是禁忌的話題,任何人都不得私下談論,他作為內侍總管自然更不能問不能提,隻夾在皇上和貴妃之間左右兩難。


    吉祥又叮囑侍女幾句,讓她們守好夜,就要回去,隻見水輕靈迎麵而來。


    “水大人這麽晚來,可是要見皇上?”


    水輕靈點頭,“皇上睡下沒?”


    吉祥道:“奴才這就幫您去敲門。”夏熾陌吩咐過,無論水輕靈何時來,都必須告訴她,吉祥有時想,皇上這麽寵愛水大人為何不納為妃子,而是封為女官,若是怕貴妃娘娘吃醋,偏偏皇上對貴妃冷淡的很,他百思不得其解,當然這不是他做奴才該管的事。


    “凜兒他怎麽樣了?”夏熾陌隻穿了中衣就走出來見水輕靈,是她讓水輕靈這幾日都守在相王府,一有消息就通知她。


    水輕靈朝她搖了搖頭:“太醫們都沒辦法,民間的大夫也看了不少,也都束手無策。”


    夏熾陌怒道:“我大楚這麽大,就找不到一個好大夫?朕不管請多少大夫,用什麽方法,一定要治好凜兒!”凜兒是宣瑾的命根子,若是凜兒出了什麽事,她怎麽跟地下的宣瑾交代。


    這些年她都把夏瑜凜當親生兒子看待,終於明白為何宣瑾如此鍾愛他,她沒有孩子,這個江山以後注定要交給凜兒,所以對他抱了很大的希望,用心栽培,望子成龍是天下父母的心願,她尚且如此,何況宣瑾,當年宣瑾定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卻被她誤會成袒護偏愛,故意跟她作對,可惜她悔悟得太晚了,要不然……


    這次黃河水災,她特意讓凜兒前往,目的就是鍛煉他,給他立功的機會,好以此立他為皇太子,卻沒想到竟染上瘟疫,又是自責又是難過。


    “皇上,相王他吉人天相,會沒事的。”水輕靈隻能這樣勸著。


    “不行,朕明日就要去看看他。”


    水輕靈忙道:“萬萬不可,瘟疫是會傳染的,皇上您是萬金之軀,決不能冒這個險。”


    夏熾陌道:“你讓朕坐在這裏什麽都不做?”


    水輕靈道:“您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還要讓朝臣們擔心,皇上您身係江山,無論如何都要保重龍體。”


    “江山,江山,朕為這江山做的還不夠嗎?母後在世時,如此勸朕,為何你也變得這樣?”


    水輕靈自然知道,當初在宣瑾的屍身前,夏熾陌舉劍自刎,幸虧被吟雪吟霜攔下,後來又在陳氏一手安排下,登上皇位,整整一年才接受宣瑾去世的事實,還是她勸夏熾陌,宣瑾的遺願是讓她做皇帝,若是不做,豈不是讓宣瑾死不瞑目,再說相王還有賴她教導,將相王培養成真正的帝王之才,再將江山交給她,如此才能有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宣瑾,其實她這麽說也隻是權宜之計,總想著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淡淡忘了,最主要是斷了夏熾陌隨宣瑾而去的念頭。


    “輕靈知道您的苦處,隻是這也是天意,誰也不想的,若是娘娘還在,您舍得她以身犯險嗎?”


    夏熾陌一愣,水輕靈已好久沒在她跟前提起宣瑾,歎了一口氣道:“朕自然舍不得,不過也攔不住,現在朕隻有凜兒這一個親人,我就當替瑾兒去看他,朕心意已決,你無須再勸,明日一早就去相王府。”


    水輕靈勸不動隻好作罷,大不了明日到了相王府,遠遠的讓她瞧上一眼。


    “今日有個名醫到相王府送貼,說他上次看過相王的病之後,回去便苦思冥想對策,這次又來興許已想到了辦法,所以還是有希望的,皇上您不要太擔心。”


    夏熾陌喜道:“如此就太好了,明日朕要親自看他治病,他若能治好凜兒的病,朕賞他黃金萬兩。”


    “那輕靈就先告退了。”


    夏熾陌卻道:“不急,反正朕也睡不著,今晚就留在這,陪朕說說話。”


    水輕靈留宿玉熙宮已是常事,便應了,端來一壺酒,斟滿酒杯。


    夏熾陌笑道:“外麵的人肯定在猜測,我常留你侍寢,卻不冊封你,到底怎麽回事。”


    水輕靈道:“皇上你又說笑了。”


    夏熾陌道:“這裏又沒外人,就不要皇上長皇上短了。”


    “是。”水輕靈答應了,和夏熾陌一樣盤膝坐在地上,“那就恕輕靈直言,娘娘已經去了這麽久,你也該找個人了,你不喜歡貴妃,可以再納些別的妃子進宮,不至於總一個人住在這玉熙宮。”水輕靈看了一眼周遭,如此冷清,兩人說話都能聽到回音。


    夏熾陌道:“那你呢,還不是死守著一棵樹不放?”


    “我不同,至少琉璃她還在,而且這些年琉璃不是一樣沒有嫁人,我相信她有一天會重新接受我,隻是時間罷了。”


    夏熾陌歎氣道:“有時候真羨慕你,至少你還有個盼頭,而我……”說著,又喝了一杯酒,把玩著酒杯道,“當日要不是這酒誤事,我又何至於請尊‘大佛’在宮中,我雖是一國之君,又住著這富麗堂皇的皇宮,卻跟籠中鳥有何區別,我終於明白皇兄在世時,瑾兒為何寧願獨守冷宮了。”


    水輕靈心中其實一直有個疑惑,夏熾陌的酒量,她是知道的,每次打了勝仗,三軍慶功,將士們都喝趴下了,她都能屹立不倒,那晚不過是跟陳氏飲酒,按理不會多,怎麽就喝醉了?偏偏那天陳氏讓她回宮尋母,否則也不會有這件事的發生,隻要宣瑾不在夏熾陌身邊,夏熾陌臨睡前都喜歡找她說會話,她有懷疑過是不是陳氏故意支開她,不過陳氏到底是夏熾陌的母親,應該不會害她,而且也沒理由這麽做,除非陳氏跟夏芷荀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宣琉璃有一次跟她爭吵,說漏了嘴,說她親耳聽到陳氏對夏芷荀說,等夏熾陌登基後,就封夏芷荀做貴妃,陳氏如此說,要麽是真喜歡夏芷荀,要麽就是有什麽把柄握在夏芷荀手上,連陳氏這麽精明之人都受製於夏芷荀,這夏芷荀的確不簡單,就說當日聽到宣瑾病危的消息,決定進攻高府,她記得在房裏時,夏芷荀還穿著尋常衣服,卻不知何時換上喜服,她如此做恐怕隻有一個目的,便是刺激宣瑾,若不是宣瑾死了,看到她穿著喜服和夏熾陌站在一起,還不知會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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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她的猜測,並無真憑實據,即便夏芷荀真參與其中,她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半點破綻也沒有,也算是有本事,而她也終於得償所願當是貴妃,雖不是皇後,不過這後宮裏就她一個妃子,天下人看來也算是獨寵一身了,她自然也不會將這些無望的猜測告訴夏熾陌,免得有挑撥之嫌,畢竟宣瑾的死與夏芷荀無關,而夏芷荀又在夏熾陌稱帝這件事上出力不少,連夏熾陌都不去計較,她又何必覺得不平。


    水輕靈道:“既然都已封了她做貴妃,難道就這麽冷著她?”


    夏熾陌苦笑道:“那能怎麽辦,這裏,”指著自己的心口,“隻裝得下一個人,她就像塊膏藥一樣,甩又甩不掉,推又推不了,就連母後臨死前都要我封她為妃,那就封吧,貴妃,不過一個名號罷了,她想要便拿去吧,但是想要我的心,永遠都不可能。”


    水輕靈深深歎了一口氣,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執著之人,這麽多年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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