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 一條頎長的身影翻過高高的城牆,往郊外疾馳而去, 大約行了四五裏路,在幾落營寨處停下, 四處張望一番,走向其中最大的一個帳篷。


    臨近了,突然衝出四五個侍衛,喝道:“來者何人?”


    黑衣人不慌不忙的亮出一塊腰牌。


    侍衛見了,連忙收了兵刃,閃到一側,其中一個還道:“公子, 請。”


    雖是臨時住所, 帳篷內卻布置的甚是精致,從陳列的器皿就可見一斑,正中央的太師椅上歪著一個妙齡少女,大約二十來歲年紀, 容貌秀麗, 衣著華貴,臉上似笑非笑,看著來人,輕啟朱唇:“你讓本郡主好等。”


    黑衣人摘掉蒙著麵的布,露出一張俊朗的臉,頷首道:“在下也想早日一睹郡主芳容,隻是城門守衛森嚴, 在下苦無機會,這才耽擱了兩日,還請郡主見諒。”


    少女道:“來了就好,隻怕你不來,本郡主心中可就沒底了。”說完拍了拍手,站起身,踱到黑衣人跟前,微仰著頭看他,又道,“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你一個蠻夷皇子,倒學了中原那文縐縐的一套,看起來比本郡主更像中原人。”


    黑衣人歎道:“既要寄人籬下,又要博取信任,免不了低聲下氣,不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日忍辱負重,也是為明日報仇雪恨,受點委屈算得了什麽。”


    少女讚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為,本郡主斷言宇文世兄必定能得償所願。”


    黑衣人道:“那就承郡主吉言了。”


    少女笑:“你若非信錯了人,早就一成大事,不過也虧得如此,家父才能得你做內應,如此事半功倍,不過才大半年光景就已準備好一切。”


    黑衣人道:“王爺韜光養晦久已,在下不過是穿針引線罷了,在下隻希望王爺能信守承諾,可別像景王那般優柔寡斷,因美色而誤國誤人。”


    少女臉上有了好奇之色,道:“先帝病危,景王匆匆班師回朝,天下人都以為他勢在奪位,卻沒想到是這等結果,本郡主也很好奇,明明唾手可得的皇位,景王何故拱手讓人,這太後到底有何魔力,值得景王如此大方,寧要美人而不要江山。”


    不錯,黑衣人正是夏熾陌的第一幕僚,賜姓夏的宇文氏二皇子夏疏影,而少女則是北川王最鍾愛的小女兒城陽郡主夏芷荀。


    夏芷荀雖是北川王侍妾所生,但是因為她的母親甚得北川王的寵愛,愛屋及烏,夏芷荀五歲時,北川王向先帝討封她為城陽郡主,是北川王眾多女兒中唯一有封號的一個,今年芳華二十有二,能文能武,其胸中點墨絲毫不輸於她幾位兄長,這次上京進貢,城陽郡主主動請纓,北川王原是不肯,怕她途中有個閃失,夏芷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才說服了父親,走這一趟。


    來此之前,夏芷荀得夏疏影相助,已對朝中局勢掌握十之八九,隻是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景王為何不登皇位。


    夏疏影道:“在下雖在景王身邊多時,卻也著實摸不透他的心思,太後的美貌自是無雙,但是她的心機更是深沉,景王如此精明之人不可能不知,卻甘願把皇位讓給十歲小兒,還讓太後垂簾聽政,任由她籠絡人心,爭權奪利,如今朝中局勢隱然已分成兩塊,如此下去,景王的大權很快就要被分崩離析,這也正是在下失望之處,在下原想依附景王複國,如此看來,恐怕無望,所以不得已才另謀出路。”


    夏芷荀拍拍他的肩道:“宇文世兄大可放心,我家族守在邊關已多年,一向與你宇文氏唇亡齒寒,如今的宇文氏族長也就是你大哥,急功近利,不但不把我父王放在眼中,甚至想奪我北川城池,要知道若不是我父王給他做屏障,你們宇文氏早就被景王鏟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父王在你大哥身邊安插的眼線已經部署好一切,隻要我父王一聲令下,宇文氏立即就可以易主,你隻需助本郡主完成大事,便可隨本郡主回去,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夏疏影還在宇文氏當皇子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位城陽郡主的行事,果斷狠辣,而且極守信用,因此在北川一帶很得人心,若非女兒身,大有取代世子的趨勢,得她保證,心中倒是有了幾層把握,他等這一天太久了,再不行事,恐怕宇文氏無人再記得他這位二皇子,更何況肩上還背負著殺母之仇,奪妻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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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疏影道:“郡主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那在下任郡主差遣。”


    夏芷荀又坐回太師椅裏,道:“景王是我們的第一大勁敵,你雖在書信中有提及,到底文墨有限,你現在將景王的品性如何詳細說與我聽,好讓我有應對之策。”跟著笑道,“本郡主原還想對景王施個美人計,如此看來恐怕是行不通了,宇文兄,本郡主問你一句,你隻管實話實說,景王被太後迷得神魂顛倒,連江山都不要了,你覺得本郡主比之太後如何?”


    夏疏影思索了片刻道:“那就恕在下直言了。”


    城陽郡主點頭。


    “不如。”夏疏影說的毫不猶豫。


    夏芷荀聽得竟是不生氣,仍是笑容滿麵,道:“哦?說來聽聽,本郡主哪點不如太後,也好讓本郡主知道自己的不足。”


    夏疏影款款而談:“論手腕論心計郡主都算是人上人,隻是郡主太過於形,常常以威懾人,在北川誰人不識郡主,隻是麵服心不服,在下以為其中怕郡主者居多。”


    夏芷荀認同的點頭,隻不過夏疏影所認為的不妥卻是她覺得最值得自豪之處,讓別人心怯,有何不妥?不禁問道:“那太後呢?”


    夏疏影道:“太後與郡主恰恰相反,你若見到太後就能感覺得到,太後文靜嫻雅,平易近人,而且處事得體,深得人心,除卻與景王的不倫之戀,宮裏宮外無人不對她讚譽有加,但是你想,她從被一個冷落的皇後,華麗轉身成為垂簾聽政的太後,還漸握重權,可見其兵不血刃的手腕。”


    夏芷荀不屑道:“這麽說來,太後也不過是一個表裏不一的人罷了。”


    夏疏影搖頭:“有一種人,明知她滿腹心機,卻讓你恨不起來,甚至還生親近之意,太後便有這樣的魔力。”


    夏芷荀不置可否的微聳了一下肩,嘴上沒說,心裏卻很不以為然,隻怕夏疏影言過其實,男人大多以貌取人,夏疏影一定也是被太後的美貌所迷惑,才說出這番話來,既是表裏不一矛盾重重的人,又怎會討人喜歡?不過,心裏雖如此想,卻也想會一會太後,能讓連天下都不放在眼裏的景王甘心為臣的女人,到底生成什麽模樣?無論如何都要見上一見,比上一比,即便是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


    她還記得初次見到夏熾陌的樣子,黃沙飛揚中,少年將軍騎著雪白戰馬,英武矯健,器宇軒昂,拔劍大喝的一刹那,散發的英雄氣概簡直與日月同輝,一顆芳心自此沉淪,她多想跟他在戰場上並肩殺敵,多想跟他在繁星下溫柔絮語,隻可惜他們的立場,注定她隻能遙遙相望,隻是沒想到她心目中的英雄,竟為了一個女人,收盡鋒芒,她簡直太失望了,即便他們之間不可能,也不該是這樣的結局,所以她來了,萬千個理由,也不及這一個,她想在他們正式為敵人之前,了卻一個心願。


    夏芷荀收了心緒,對夏疏影道:“本郡主明日進城,你去安排一下吧。”


    夏疏影答應了,臨走時想起一事,道:“宮中還潛藏了一股不小的勢力,郡主可加以利用。”


    夏芷荀立即想到:“可是容太妃?”


    夏疏影讚道:“郡主果然冰雪聰明,一猜即中,在下已做過鋪墊,郡主心中有數就行。”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夏疏影這才原路返回。


    “娘娘,聽說這個小郡主跟王爺是舊識。”吟雪一邊磨墨,一邊說。


    宣瑾寫字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做聲,繼續抄她的金剛經。


    吟雪隻當沒看見,繼續說:“聽說王爺有一次受了重傷,在北川王府住過半個月。”


    宣瑾依然不聞不問。


    吟雪歎著氣說:“聽說那小郡主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是個練家子……”


    宣瑾終於擱下筆,微蹙著眉,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吟雪連忙放下手中的墨錠,湊到宣瑾身側,神秘兮兮的說:“王爺已大擺了三天宴席,招待城陽郡主,娘娘,您就不覺得心裏不痛快?”


    宣瑾拿濕布擦了手,淡淡道:“城陽郡主此番前來是為進貢,王爺代朝廷招待她,有何不妥”


    吟雪撇了撇嘴,她家娘娘就是死鴨子嘴硬,明明心裏就在意,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宣瑾隻有心不靜的時候,才會抄佛經,今日這已是第十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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