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毓跟蝗蟲似的將鄭家蛀了一遍,終於心滿意足的走了。


    皇帝得到了愛豆的珍惜古卷, 自然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至於魏玄,身為欽差之首,鄭家的事情做的這麽漂亮, 他得到的好處才是三人中最多的, 更不會有所反對的。


    這夥兒強盜花了幾日功夫清點鄭家金銀器物與書籍字畫, 到最後, 個個麵帶紅光精神飽滿。


    喬大錘將最後整合出來的名錄翻了幾遍,意猶未盡道:“剩下那幾家要還能這麽幹就好了……”


    魏玄得了鄭家的曆代典籍, 便如同老鼠掉進米缸,手不釋卷, 勉強抬一下頭,回應道:“鄭家的事兒都過去幾天了?另外那幾家人必然已經聽到風聲,下次再去要債,要麽就咬咬牙還上,要麽就把值錢的東西送走, 叫你毛都撈不到一根……”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豈會怕他們?”


    喬毓自若道:“他們若肯一個子兒都不少的給錢,那便兩全其美,若是不肯給錢, 還悄悄把錢物藏起來,我也有的是法子對付他們,不信?那就走著瞧!”


    皇帝跟魏玄自然相信她的執行力, 這話一入耳,便齊齊笑了。


    ……


    鄭家吃了這麽大的虧,說是叫人直接掘斷了根也沒什麽不對,最開始的時候,還打發人來求見魏玄和喬毓,到了最後,卻是鄭彥昌撐著病體,親自來門前求見。


    魏玄沒有喚他進來,喬毓更加不會理會,鄭家心急如焚,快馬送信入京,將這事傳揚的滿城風雨,禦史聞風而上,直接將魏玄和喬毓彈成了篩子。


    皇太子正監國,怎麽也不能坐視別人彈劾自己親娘,又想著皇帝也在,卻還是叫母親這麽做了,想來也是默許的,二話沒說,先把上疏的禦史駁斥回去,又寫信往滎陽去,詢問相關事宜。


    “一家哭,總比一路哭要好,”魏玄聽皇帝說了此事,不禁歎道:“鄭家仍有土地田畝,家中也有足夠財物,總不至於過不下去,而滎陽的百姓農戶,卻真真是民不聊生了……”


    一行人在滎陽停留了大半個月,這才心滿意足的出發,吩咐將那幾百箱財物書籍送往長安,又往太原去。


    之所以選擇太原,一是因為這地方盤踞著太原王氏,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皇帝與喬妍,便是在此處結緣,並且生下皇太子與秦王兩個孩子。


    皇帝想帶著喬毓去那裏走走,看看他們住過的宅院,走一走當初打馬經過的路徑,重溫舊夢。


    有滎陽鄭氏這個前車之鑒在,太原王氏一聽說魏玄與秦國夫人抵達太原,屁股底下就跟被塞了炭似的,再也坐不住了,忙不迭叫人將家中孤本典籍藏起,連帶著金銀錢物也私下裏藏起來大半兒。


    都是世家高門,到底是個什麽尿性,真是不用想都知道,探子們回稟消息,皇帝幾人也不覺得意外。


    經逢亂世,魏晉南北朝時期政權更是屢次更迭,民間說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確是一點錯都沒有。


    也是因為這緣故,世家高門對於建立不過十來年的大唐並無十分深切的敬畏,甚至於還做著王與馬,共天下的舊夢。


    喬毓一行人抵達太原,便按部就班的令人去勘測土地賦稅,又徹查今年政令何出,吏治是否清明,諸此種種。


    上有張良計,下有過牆梯,比起因為荒王妃鄭氏而不被皇帝待見的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完全是另一種局麵。


    喬毓等人這麽一套組合拳打出去,他們自然也有應對的辦法,除去先前那一撥兒錢物轉移,對待天使的態度也極為親切。


    太上皇當年於太原起兵,對於紮根太原的王家,自然不可能毫無表示,甚至於嫁女聯姻,以此謀取太原王氏的支持。


    太上皇的女兒也要喚李泓一聲皇兄,正經的大唐長公主,封號衡陽,魏玄雖為宰輔,但終究也要顧及君臣之分,真逼急了,鬧起來也不好看。


    他們抵達太原的第二日,衡陽長公主便令人請魏玄與喬毓過府,設宴相待。


    喬毓這是第一次見衡陽長公主,後者也是頭一次見她,瞧著那張與明德皇後肖似的麵孔,著實吃了一驚,怔楞良久,方才帶著幾分哀色道:“前番皇後辭世,我也曾歸京奔喪,隻是未曾遇見四娘,實在可歎……”說完,又褪下腕間玉鐲,要往喬毓手上套。


    伸手不打笑臉人,喬毓道了聲:“多謝長公主。”卻不肯要她的東西,堅決辭謝掉了。


    衡陽長公主見她如此,神情便晦暗了三分,吩咐仆婢擺酒,又笑道:“明德皇後是你的胞姐,也是我的嫂嫂,都是實在親戚,在此不必拘束。”


    說完,又親自為她斟酒,柔聲勸道:“昔年父皇起兵,與王家互為犄角,守望相助,更是結為兒女親家,以示親近,若為些許小事鬧的兩家不快,那便得不償失了,事情傳揚出去,天下人也會說皇家忘恩負義,有礙天子聖明……”


    “長公主這話說的不對。”魏玄是臣工,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喬毓卻不在乎,淡淡道:“太上皇在太原起兵是真,但若跟王家互為犄角,守望相助,那就是在扯淡了。”


    衡陽長公主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十分難看,喬毓似乎沒有看見,繼續道:“跟隨李家拚死打天下的是喬家、蘇家、章家,為他籌措錢糧的是裴家、蕭家和其餘幾家,有王家人什麽事?他們隻幫了一件事——明知道太上皇有意造反,卻沒有向朝廷告狀,與其說王家是盟友,倒不如說他們隻是在觀望投資,想著事先結個好給李家,成功了便是事半功倍,失敗了也沒什麽大的損失。”


    實話好說不好聽,衡陽長公主的臉當時便拉下來了:“秦國夫人這麽說,便是非要為難太原王氏了?事情若真鬧起來,豈非叫天下人覺得父皇忘恩負義?此非人臣所為!”


    “我不是很明白長公主的意思,”喬毓看著她,無語道:“往年拖欠的賦稅不該還上嗎?難道太原王氏自詡並非大唐臣民?忘恩負義?太原王氏於大唐有何恩情?投機取巧那種嗎?臉呢?!真正忠直的臣子,怎麽可能違法亂紀,坐視主君為難?長公主殿下,你這腦袋有瑕疵啊!”


    衡陽長公主聽到此處,已經是麵籠寒霜,目光不善,卻還是耐著性子,轉向魏玄:“令公以為如何?”


    魏玄麵色端肅,道:“我以為秦國夫人所言甚善。”


    衡陽長公主的臉色徹底壞了,手中酒盞重重擱下,發出一聲悶響,仆婢默契的送了茶來,她接到手裏,卻沒飲用,顯然並不口渴,隻是端茶送客。


    魏玄本也不想到太原王氏來吃飯,隻是礙於衡陽長公主身份,大義名分擺著,才不得不前來,此時見狀,更無意再留,遞了個眼色給喬毓,便要起身離開。


    喬毓接收到了這信號,屁股卻紋絲未動,看衡陽長公主一眼,道:“長公主殿下,你端茶是什麽意思?送客嗎?”


    不然呢?


    衡陽長公主聽得心頭怒起,卻也不肯將這約定俗成的潛規則道破,假笑道:“沒有,喝幾口茶解膩。”


    “我也覺得應該不是趕我們走,”喬毓笑的比她還假:“明明是你請我們來的,這會兒飯沒吃完,又急著往外趕,這是人幹的事兒嗎?我們是朝廷天使,又不是阿貓阿狗,但凡有點眼色,就不至於這麽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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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陽長公主怒的打哆嗦,真想把手裏邊的茶盞砸到她腦袋上,隻是想起喬氏大錘威名赫赫,這才勉強忍下,強笑道:“是這個道理……”


    直到離開王家,喬毓都在回味衡陽長公主臉上的僵硬笑意,向魏玄道:“王家的問題,是不是比鄭家還要大?”


    “當然要大得多,”魏玄歎口氣,並不瞞她:“鄭家雖也出過皇太子妃,但那時候有聖上在,與荒王勢均力敵,鄭家唯恐拖了荒王後腿,故而不敢在地方上做的太過分,聖上登基之後,也收斂好些,但太原王氏自詡功臣,又是皇親國戚,卻沒有這個忌諱……”


    喬毓單刀直入:“他們欠了多少?”


    魏玄又是一聲歎息:“折銀二百七十萬兩。”


    喬毓想起前幾日探子回稟,道是太原王氏開始轉移資財的事情,冷笑道:“能欠我喬大錘錢的人,還沒有出生呢,走著瞧!”


    喬大錘身為至尊王者,從沒有被人視為青銅,皇帝與魏玄對她的能力持肯定態度,隻是對於巨大的破壞性有所保留,但對於太原王氏這樣比滎陽鄭氏更甚一層的滾刀肉,還是大錘出馬,才能教他們重新做人。


    滎陽鄭氏的前車之鑒在前,王家還的銀錢便要多些,塞了七十萬兩銀子過去,聽起來是挺大方的,但可別忘了,這隻是個零頭,後邊兒還有二百萬兩的巨款在呢!


    喬毓往太原王氏去走了一趟,確定他們是真不打算還錢,也將古籍錢財轉移的差不多了,終於開始了討債之旅。


    “王氏一族久居太原,家中良田何止千畝,既然拿不出銀錢,便用土地抵債吧。”她叫人往官府去取了檔案,將掛在王家名下的田地盡數收錄在冊,第二日便叫人在太原貼出告示,公開授田。


    華夏土地上的百姓,先天就是點滿了種植技能的,家裏邊兒有個花盆兒都恨不能種幾根蔥,更不必說是大唐時期,百姓靠地吃飯的年代了。


    王家這樣的世家門第,家中當然不會有什麽劣田,全都是靠近水源的平整農田,授田的消息一經傳揚,整個太原便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著這事兒是不是真的,自家又是否能分到田產。


    這種分田內政,魏玄與一眾臣屬自可打理的井井有條,喬毓隻要將法子想出來,剩下的便無需她再出頭,保管不會有什麽問題。


    太原王氏乃是大族,兼並土地幾十年,清查田畝時名下良田竟有近萬畝之多,魏玄一股腦兒給分出去了,從小世家到基層百姓,全都喂的打嗝兒。


    王家樹恩此地幾百年,卻不如魏玄突然這麽一杠子來的痛快,吃了王家的肉,便要防備他們家再行反撲,整個太原誰還會幫著他們說話?


    嘴上的恩義畢竟是虛無縹緲的,吃到嘴裏的好處,那才是真的!


    王家哪裏想得到喬毓會有這麽一手,悔得腸子都青了,近萬畝的良田,都是王家曆代先祖積攢下來的,隻是幾日功夫,就被霍霍完了,怎麽能叫人不痛心!


    更不必說其中還有族田,現下全然丟了,來日到了地下,還有何顏麵去見先祖?


    王家人既是懊惱,又是心痛,幾日裏茶飯不思,糾結的發際線都低了,卻還是沒什麽好的辦法。


    “且看她能得意到什麽時候!”王家家主咬牙切齒道:“田地沒了,她還能怎樣?咱們隻管走著瞧,看誰耗得過誰!”


    喬毓要是知道這話,肯定會斬釘截鐵的告訴他們:不好意思,大錘我是能得意到大結局的!


    可惜她這會兒還不知道這話,打發人往王家去問剩下的欠款,卻得了個還沒有籌措出來的回信兒。


    “不給他們點顏色,他們就不知道喬大錘為什麽叫喬大錘。”喬毓聽得冷笑幾聲,三兩下吃完飯,擱下碗,道:“我這就過去。”


    皇帝跟魏玄目光崇敬的送她出了門。


    喬毓到了王家,便先去見王家家主,看他喪著臉,說的確是籌措不出剩下的欠款,也隻是微微笑著,笑完才道:“你們既然拿不出,那我便要自己想辦法了。”


    王家家主知道她是怎麽在鄭家刮油的,早就有了準備,淡漠的說了句:“請便。”


    說心裏話,喬毓一點兒都不怕世家轉移資財,甚至於還盼著他們轉移。


    這是大唐,不是後世,資財都以實體存在,要麽是土地,要麽是金銀珠玉珍稀字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除非世家能叫家財憑空消失,否則她就有法子叫人老老實實給吐出來。


    世家在一個地方盤踞的久了,便會將整個地區綁定在自己身上,世人隻知世家,卻不知朝廷,長此以往,又是一個門閥。


    可門閥也有門閥的命門:一旦被連根拔起,挪移出老窩,誰還知道你姓甚名誰,是哪顆蔥?


    喬毓帶著金吾衛在王家裏邊兒轉悠,敲敲打打的,不時說幾句話:“這套家具不錯,好像是檀木的,搬走。”


    “那架床也不孬,弄走弄走。”


    “這院子真不壞,不禁寬敞,景色也好,適合用來養豬,充公了!”


    “你要去哪兒?哦,六郎的老師做壽,要去致賀?人到就行了,自家還欠著債,送什麽禮,沒收沒收!”


    喬毓耐得住性子,一連幾日都在王家亂轉,出門做客的就把禮物扣下抵賬;請客的就把菜端走,用來犒勞金吾衛;這棵菊花好看,那就連根鏟走,挪到自己院子裏去;這個郎君生的俊俏……嗯,那就多看幾眼。


    她在王家呆了沒幾日,生生將這兒攪和的雞飛狗跳,王家家主夜裏做夢,都瞧見夢裏有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問自己要錢,硬是給折磨的瘦了。


    “老爺,要不然就服個軟吧,”王夫人擦著眼淚勸他:“家裏都亂成什麽樣了……”


    “服軟?憑什麽!”王家家主麵色蠟黃,眼下青黑,語氣憤恨道:“這都是曆代先祖留下的基業,怎能在我手中揮霍一空?”


    王夫人見狀,眼淚不禁落得更凶了。


    “我已經聯絡其餘幾家,叫人上疏彈劾,煽動士林紛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們應該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王家家主冷笑道:“大不了就魚死網破!”


    外邊兒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深夜裏聽得人極盡不安,最終停在了臥房門口,顫聲喚了句:“老爺。”


    王家家主抓起案邊茶盞,狠狠砸了過去,又怒罵道:“天塌了還是地陷了,要你這般慌亂?你是太原王家的仆婢,不要跟殺豬屠戶似的沒見過世麵,些許小事便驚慌失措,成何體統!”


    “老爺,”那仆從帶著哭腔道:“咱們挪出去的東西,都被人偷走了……”


    王家家主麵色煞白,一口氣沒上來,倒頭暈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抽三十個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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