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宣年間。


    暮春四月,天氣和暖。


    青峰縣縣衙的花廳內,寡婦李氏正在等著縣太爺召見。


    今日晌午,衙役忽然到她的家裏去,說是縣大老爺有要事和她商量,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李氏連忙跟著來了。


    在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隻聽後堂一聲輕嗽,縣令朱繼峰穿著一身便服緩緩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李氏款款跪了下去,恭敬行禮道:“民婦李氏參見大老爺!”


    朱繼峰打量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氏,拉長官腔道:“李氏啊,你可知本縣今日叫你來,是為了何事嗎?”


    李氏叩了一個頭,柔聲回道:“民婦不知。”


    朱繼峰聽了這讓人渾身麻酥酥的聲音,麵色一轉,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神態說道:“是這樣的,本官今日叫你來,乃是有事和你商議。


    聽說你家長女姚清荷溫柔嫻靜,知書達理,所以知州大人奉了上命特來告訴本官說,現有一位身世顯赫的貴公子看上了你家清荷,意欲娶她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跪在地上的李氏聞言大吃一驚!


    什麽?貴公子看上了清荷?


    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不知道?


    哼,一定是那個浪蹄子不知什麽時候偷偷勾搭上的!


    這樣的好事,為什麽就輪不到她的碧蓮頭上?這孩子比那個小賤貨差到哪兒了?


    一連串的疑問在李氏的腦海裏迅速一閃而過,但她來不及多想,馬上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回稟大老爺,民婦願意!”


    “嗯。”


    朱繼峰滿意地點點頭,含笑道:“那好,明日上午,你就帶著她到綠柳軒去,那位貴公子會在二樓的雅閣內等著你們。”


    “是,民婦遵命。”


    李氏柔聲答道。


    ……


    離開縣衙後,李氏回到了家中.


    姚家是一套半舊的青磚小院,一明兩暗,門口有一棵濃蔭蔽日的大槐樹,窗戶根兒下種著枝葉茂盛的月季花。


    李氏推門進去,清荷正在院子中晾衣裳,一回頭看見她,聲音清脆溫柔地道:“娘,您回來了。”


    李氏沒有理她,而是一臉陰沉地上下打量著這個‘女兒’……


    賤丫頭今天穿了一身幹淨淡雅的素色衣裳,身材十分纖細苗條,烏黑秀發隨意地挽成一個隨雲髻,別著一支粉晶荷花簪子,長著一張精致小巧的鵝蛋臉,細細的柳眉,水盈盈的眸子,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


    雖然李氏不願意,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丫頭的確有那麽幾分姿色!


    再加上天生一副天真乖巧、溫溫柔柔的狐媚子樣兒,確實比起碧蓮來更能討男人的歡心!


    要不是看在她還能刺繡賺錢養家的份上,李氏早就將這個小賤人攆出去了,說什麽也不能留她到今天!


    就是因為她,碧蓮才一直嫁不出去!


    那些上門提親的,一個兩個的,全都是衝著這個丫頭來的!


    這怎能不叫李氏氣炸了肺!


    難道她生的女兒,比不上那個賤人生的女兒?!


    想到這裏,李氏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目光就像要殺人一樣……


    清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聲問道:“娘,您怎麽了?”


    李氏嫌惡地掃了她一眼沒說話,轉身向東屋走去,邊走邊扯著嗓子喊道:“碧蓮!碧蓮!”


    隨著屋內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道:“幹嗎啊?”,從裏麵走出一個矮墩墩的胖姑娘來,杏核眼,大餅臉,皮膚十分白淨,隻是脖子有些歪,頭發稀少,衝著李氏不耐煩地嚷道:“叫我幹嗎啊?”


    李氏沒說話,上前一把拉住她就往屋裏走。


    直到進了屋後,李氏才鬆開手,一臉興奮地壓低聲音對歪脖子姑娘道:“蓮兒!娘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姚碧蓮滿臉疑惑地道:“什麽好消息啊?”


    李氏急聲催促道:“你先去把門閂上!”


    姚碧蓮扭搭扭搭地去將門閂上了,回來繼續不耐煩地問道:“神神秘秘的,到底什麽事啊?”


    李氏湊近她,低聲說道:“今天縣大老爺告訴我說,有人看上了那個丫頭,約好了明天上午在綠柳軒見麵,是個身份貴重的豪門公子!”


    “啊?”


    姚碧蓮一聽就氣炸了!


    怎麽好事兒都讓那個賤丫頭占了啊?長得好不說,手巧不說,怎麽一個兩個來提親的都是來找她的啊!自己比她差哪兒了!


    想到這裏,姚碧蓮白白淨淨的大臉盤子氣得通紅,眼底閃過一抹陰冷的寒光!


    她沙啞著嗓子問李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李氏咬牙道:“能怎麽辦?當然不能就這麽便宜了她啊!放心吧!娘已經在回來的時候雇好車了,明天一早就帶著你進城去!”


    就在母女二人在屋內低聲密謀的同時,屋外一個瘦小身材的女孩頂著一腦袋枯草一樣的頭發,十分靈巧地貼著牆根兒來到東屋窗下,蹲在那裏聚精會神地聽著屋裏麵的動靜。


    聽著聽著,小女孩淡淡的眉毛不由得皺了起來……


    翌日。


    李氏一早就帶著打扮得煥然一新的碧蓮出門了。


    等她們走後,清荷又重新把桌子收拾了一下,這才叫弟弟妹妹來吃早飯。


    身材瘦小腫眼泡的弟弟姚承祖說今天還有事,不吃走了。


    妹妹姚芙蓉則頂著一腦袋枯草一樣的頭發,打著哈欠來到飯桌前坐下。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鹹螺醬、玉米餅子和小蔥、稀飯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失望……楞了半晌之後才懶洋洋地拿起一個玉米餅子啃了起來。


    清荷悄悄遞給她一個雞蛋。


    姚芙蓉馬上雙眼一亮,伸手接了過來,心想這個大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對自己還真不賴!


    她一邊在桌子上磕著雞蛋,一邊問清荷道:“大姐,你知道娘和二姐她們幹嗎去了嗎?”


    清荷輕聲道:“說是去看郎中了。”


    “切!”


    姚芙蓉不屑地撇嘴道:“她們是到綠柳軒去了!”


    清荷疑惑道:“綠柳軒?”


    “對!”


    姚芙蓉說到這裏頓時來了精神,眨巴著兩隻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清荷問道:“大姐,你知道綠柳軒在哪兒嗎?”


    清荷不在意地答:“不知道。”


    聽她這樣說,原本興致勃勃的姚芙蓉一下怔住了……


    她猶豫了一會之後心想:唉,要不算了!


    這個大姐太弱了,告訴她也沒用,弄不好,反倒會連累到自己……


    姚芙蓉一想到李氏那個笑裏藏刀的脾氣,心裏就不由得有些打退堂鼓,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什麽也沒說繼續低下頭默默吃飯。


    ……


    青峰縣的大街上,李氏母女倆坐在馬車裏,一臉的喜氣洋洋!


    李氏不放心地叮囑女兒道:“孩子啊,待會兒見了那位公子你可千萬要穩重些!千萬要大方些!萬萬不可讓人家看輕了你去。”


    姚碧蓮沙啞著嗓子一臉的不耐煩道:“哎呀!我知道了!”


    李氏又警告道:“記住!你就叫姚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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