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熹怒不可遏,霍然站起身來,怒指蘇鹹,厲聲喝道:“竟是你這老漢!竟是你害得本世子挨打!”


    趙清潯伸出手,輕輕扯了扯賀元熹的衣角,壓低聲音道:“且坐下。”


    賀元熹滿心不情不願,卻也隻得緩緩坐下,而後靠近趙清潯,低聲道:“你定要罰他二十大板!”


    趙清潯未置一詞。


    蘇鹹沉默片刻,繼而說道:“當夜,我前往連芳家中,竟意外發現連芳尚有一小妹。


    她們姐妹二人竟有七八分相似,我心中頓生一計,便給予他們一筆銀子。


    接下來之事,你們皆已知曉。連英,即連芳之小妹。我令她扮作紅衣女鬼,在第二日雨中上演了一出戲。


    那夜,便是你,趙乘風,再度夜探古井之時,我讓連英去嚇唬你。但她竟索要一百兩銀子,這姐妹二人,皆掉進了錢眼之中!”


    蘇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氣憤之色。


    “所以你就殺了她?”趙清潯目光清冷,淡淡地問。


    “對!我還知道有官差在連家外守著,便脅迫葉蓉身著連英之衣回去。我給連英穿上紅衣女鬼的裝扮,趁著你們不備,將她放置在了古井之上!”


    蘇鹹微微勾起唇角,“我在丁家老宅二十年都未能找到之物,竟被你誤打誤撞尋得。趙乘風,便是你在古井井壁處發現的符號,那便是財寶的線索!”


    趙清潯緩緩起身,“所以,你在井中尋覓半夜?第二日與連家人共同上演惡鬼之戲碼,便是為了誘使本官砸井?”


    “然而,你這一番請君入甕之計,卻使得我輕易被你擒住。”


    蘇鹹驀地口吐鮮血,然而他卻顯得滿不在意,“趙乘風啊趙乘風,若我所遇乃是糊塗官,此案怕是早已揭過,奈何我遇到的是你。


    也算我時運不濟,竟遇上隱刃。倘若沒有他,即便你破了此案又能如何?朝廷之人,就憑你們這些官差,斷斷是擒不住我的。”


    蘇鹹突然生出豔羨之心,“隱刃,出身優渥,年少便聲名遠揚,十五歲便登上江湖殺手榜首位,二十年來,從未跌落。


    若我有他那般境遇,又何至於屈身做管家多年,隻為尋覓那從未得見之物,終此一生,心心念念,難以釋懷……”


    蘇鹹微微垂下頭,嘴角的血跡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目,“這世間之事,從來難測。我在這丁家老宅耗費半生,卻終究落得如此下場。


    而那隱刃,一路順遂,令人豔羨不已。可命運弄人,我即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趙清潯神色冷峻,“你所追求的那些虛妄之物,終究隻會將你帶入深淵。”


    蘇鹹慘然一笑,言語中帶著幾分深意:“人,但凡為人,皆有欲望。趙乘風,你敢言自己毫無欲望?沒有所追尋之物嗎?”


    審訊室內陷入一片沉寂,眾人皆懷揣著各自的心思。


    趙清潯心中始終掛念著趙氏冤案。她榮任大理寺卿之後,耗費十天十夜,調出大理寺所有宗案,卻未尋得關於趙氏的隻言片語,甚至連調查的方向都無從尋覓。


    她所追尋的是,趙氏清明。


    賀元熹心中亦湧起一股酸澀之感,他的手指再度摩挲著掌心的繭子。


    他所追尋的是,戰場。


    樊文義亦深有感觸,家中生活困窘,與他相依為命的小妹尚且患有眼疾。對他而言,所追尋之物,僅僅是這塵世中的二三兩白銀罷了。


    蘇鹹見眾人皆沉默不語,心中便也猜到了幾分,“罷了,罷了……”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此生他最對不起的便是他的妻女。然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認了女兒。


    葉蓉是他的根,一定要護住她,全力護住她。


    他此前所述皆為實情,隻不過部分隱匿了葉蓉的行蹤。如今他已然全盤招供,如此一來,官府便再也不會查到他女兒身上了……


    蘇鹹體內的致幻藥物效力愈發強烈,幾近無法壓製。他淒然一笑,趁著眾人不備,運起內力,猛力劈向自己。


    “啊——”賀元熹不禁驚呼出聲。


    趙清潯迅速伸出手,將賀元熹護於身後。


    蘇鹹瞬間爆體而亡,炸得支離破碎,整個審訊室皆被血水與肉漿所充斥……


    即便賀元熹被趙清潯護在身後,也沾染了不少。


    賀元熹緊緊閉上眼睛,再度發出尖叫:“啊——”


    趙清潯強忍心頭的惡心之感,微微吐出一口濁氣。


    ~


    趙清潯與賀元熹在大理寺一番清洗並換上一身嶄新衣衫後,卻仍覺自己仿佛未曾洗淨一般。


    賀元熹皺起麵龐,坐在椅子上,滿心懊惱道:“本世子太過倒黴……”


    趙清潯輕輕揉了揉額角,神色間流露出一抹疲憊。


    蘇鹹雖已身死,然而她細細思忖,卻仍覺有諸多不妥之處,總有一種感覺,仿佛有什麽重要之物被忽略了。


    “以後本世子再也不去審訊室了,髒死了髒死了髒死了……”


    樊文義也清洗了一番,不過他向來是個粗人,對此並無任何特殊感覺。


    “賀世子,你這話可是當真?再也不去了?”


    賀元熹擺擺手,“不去了不去了,除非你們趙乘風趙大人求本世子進去。”


    趙清潯轉頭望向他,“為何要我求你進去?”


    “嘻嘻!”


    “姓趙的!”


    來人尚未踏入,聲音卻先至,來者正是隱刃。


    樊文義趕忙出去阻攔,“隱刃,你怎可如此對趙大人說話?”


    隱刃絲毫不留情麵,對著樊文義便是一聲:“狗!”


    “你!”


    樊文義見隱刃輕撫刀刃,心中一凜,縮了縮身子,便躲回到趙清潯身後。


    趙清潯端起眼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隱刃走到趙清潯身前,“姓趙的,跟你說話呢!”


    “你想說什麽?”


    “你不是命我跟蹤那個唐什麽嗎?跟蹤到了,與他接頭之人我已畫下。”


    隱刃將手中的畫卷隨意地擱置在桌子上。


    賀元熹展開畫卷一瞧,畫中景象著實有些許抽象之感。


    他不禁笑出聲來,“哈哈,你這畫的究竟是何物?世間之人誰不是皆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呢!”


    隱刃狠狠地瞪了賀元熹一眼,心中暗道,跟在姓趙的身邊之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魏府,魏靖宇。”


    賀元熹聞言,大為一驚:“你說什麽?!怎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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