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吳雲東驚喜的是,對於崔二狗的嫂子一說,韓梅並沒有生氣,而是任由那個叫秀兒的小姑娘拉著手,拖到了吳雲東身邊。


    看著臉色有點發紅的韓梅,吳雲東沒敢開玩笑,隻是被崔鳳年的人簇擁著,走向了不遠處的粗加瓦。


    至於高文昌和郝建成,自然也不例外,都被崔二狗給一起請走了。


    進了崔家窪,吳雲東這才知道什麽叫做貧瘠,也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小吳村,比起眼前這個滿眼都是茅草屋的崔家窪來說,簡直已經提前步入了小康。


    不過崔家窪的建築看起來殘破,可有一點卻和小吳村差不多,那就是胡同門前的牆根那塊,或蹲或坐擠著不少曬太陽的閑漢。


    這些人的確可以算作閑漢,那些五六十歲的人曬個一樣也就罷了,你說二十啷當歲的大小夥子,你們曬什麽太陽?


    還有那些和秀兒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竟然也東一堆西一夥的圍在一起,有人居然還在跳皮筋。


    至於那些六七歲還沒上學的孩子,村裏竟然也有不少,吳雲東經過的時候才發現,這幫小小子小姑娘們竟然在呼元寶。


    看到這一幕,吳雲東忍不住輕輕籲了口氣,要知道無論呼元寶還是跳皮筋,對於他來說都是玩的很嫻熟的小遊戲。


    隻是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也跳皮筋,盡管隻有寥寥幾個,可這麽大的人無事可做,難道就不能出去找點工作?


    他邊走邊看,隨著走進村子深處,他就更對村子的落後感覺驚心了。


    還有茅草做頂的房子也就罷了,居然還有房子眼看要倒,用木頭棍子頂著的建築物,更別說那些到處都是窟窿的房屋了,簡直處處皆是。


    可就是這麽荒涼破敗充滿原始味道的村子,崔來福他們哪來的底氣,說要給自己一個終生難忘的聚餐?


    “吳廠長,前麵就是我家。”在前麵帶路的崔鳳年突然指著一座院子說了一句。


    吳雲東抬頭一看,就更驚訝了。


    崔鳳年指著的院子一點都不豪華,甚至和周圍的院子比起來,也沒有絲毫的兩樣。不說大門也是兩堵牆上加了個茅草頂,大門也是兩扇老式的木頭門。


    此時木頭門敞開著,裏麵的正房倒是沒有裸露牆皮,也沒有其他院子那樣到處都是土坯縫隙的黑窟窿,可也就是表麵平整而已,連層白灰都沒塗抹。


    就這樣的院子,還不如吳雲東家的破土屋呢。


    這就是一個村支書家的院子?別說和小吳村的村支書家相比,就算和小吳村混的較好的村民,那也沒法比較啊!


    在崔鳳年的謙讓下,眾人進了院子,就被院子裏種的小菜園吸引住了。


    不是菜園裏的蔬菜瓜果太多,而是那幾個孤零零的豆角架子上,豆角的長勢太淒慘了,就幾根孤零零的藤蔓,上麵的葉子還黃的有點嚇人,至於豆角倒是也有幾根,就是長得太短,也太細了。


    還有那幾家黃瓜,幾乎也是同樣的長相,黃瓜長得就跟大蒜似的,讓人看著就沒了胃口。


    就這樣的菜園,這樣的家庭,他們憑什麽說能讓自己吃頓終生難忘的飯?


    “秀兒,摘幾根黃瓜,在把豆角摘了,讓你娘去打點油……”


    聽著崔鳳年的指揮,吳雲東聽的無語了:客人都到家了,你才讓家裏人去打油?你家平時就不吃油啊?


    他正腹誹呢,秀兒那邊就興奮了,大聲叫道:“娘,我得讓你去打油呢,你快點啊,我們家都一個月沒炒菜了。”


    “我暈!”吳雲東忍不住拍了拍額頭,忽然有些明白崔來福那些人是好多額終生難忘啥意思了?


    不會讓自己吃一頓沒有油水的飯菜吧?


    “打什麽油?家裏沒錢了。”一聲沒好氣的吆喝從屋裏傳來,讓興奮的秀兒頓時蔫了,扭頭衝著崔鳳年喊道:“爹,娘說沒錢了。”


    “沒錢……”崔鳳年張張嘴,下意識看了眼吳雲東,發現對方嘴巴大張,就尷尬的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可沒辦法,沒就算他是村裏的支書,家裏也沒啥餘錢,不然小閨女也不會感覺吃個炒菜就跟過年一樣了。


    可客人都來自己家了,自己就算沒錢也不能讓人看出來啊,所以他迎著嘔吐皮罵道:“沒錢不會賒賬啊!”


    “崔鳳年!”隨著一聲咆哮,有個女人從屋裏跑了出來:“你張嘴就讓我去賒賬,你咋自己不……”


    說到半截,她才看見院子裏的吳雲東等人,臉上的憤怒頓時變成了尷尬。


    吳雲東已經大致了解了這家人的情況,哪會讓人家尷尬,急忙說道:“崔叔,不用賒賬了,我去買點……”


    “不用。”崔鳳年表現的很像個爺們兒,直接就拒絕了吳雲東,斬釘截鐵地說道:“吳廠長,你既然來了我家,我就算砸鍋賣鐵,也得讓你吃頓飯才成。不然,我對不起你對我們崔家窪的幫助啊。”


    說完,他扭頭看向妻子:“趕緊去,不行就去別人家借點。”


    “還去找別人借啊?”吳雲東徹底無語了,鬱悶地問道:“寧可借錢也不讓我拿錢,崔叔,你這算不算死要麵子活受罪?”


    “吳廠長。”崔鳳年表現得很固執,搖頭說道:“我就算寧要麵子活受罪,也不會讓你來掏錢。因為……”


    他看著吳雲東,忽然激動起來:“我們請你來我們村吃飯,如果讓你拿錢的話,我們崔家窪的人出去了,還不被人戳脊梁骨啊?老婆子,趕緊去。”


    “去哪裏呀?”隨著話聲,崔二狗端著一個陶瓷碗,從門外走了進來。


    等他走近,吳雲東頓時滿臉無語:尼瑪,這村的人搞什麽啊?村支書要借錢出去打油,村長倒好,竟然端著碗棉籽油進來了。


    他們家以前也是吃棉籽油的,因為花生油豆油也就縣城有賣的,可吃的很少,因為太貴吃不起。也就是棉籽油便宜,所以農村人吃的油基本上都是這種油。


    他都不用看顏色,用鼻子一聞,他就知道是棉籽油。


    “弟妹!”崔二狗卻是旁若無人,端著碗到了崔鳳年妻子麵前,說道:“我就知道你家沒油,所以我串了幾家,總算給你把油弄來了。”


    崔鳳年的老婆一看就是個實在人,竟然舉手無措了,結結巴巴地說道:“二哥,這……這多不好意思啊。”


    “有啥不好意思的。”崔二狗不由分說,就把碗遞到了崔鳳年老婆手裏,說道:“吳廠長他們到咱們村吃飯,就應該我們村所有人齊心合力。趕緊端進去,我家裏下午就把老母雞宰了,正燉著呢。”


    看著正在摘黃瓜的秀兒,再看看直抹眼睛的崔鳳年老婆吳雲東忍不住籲了口氣。


    他已經可以確定了,崔來福嘴裏的終生難忘,絕對是讓他通過這頓飯,了解崔家窪的人有多窮。


    果然,等到崔鳳年老婆炒菜的時候,崔家窪的人陸陸續續的都來了,而且每家每戶都端著一盤菜來的。


    有的是炒豆角,有的是花生米,還有炒綠豆芽的,燉雞燉鴨子的,還有人捧著一個大盆,裏麵竟然是一盆鵝肉,最離譜的,還是一個老太太,竟然端著一盤子涼拌野菜。


    來的人比較多,崔鳳年家的小屋子很快就裝不下了,所以人們又出去搬桌子板凳放在了院子裏。


    等著最後一個人到來,崔來福就拎著一桶白酒從外麵走了進來,笑嗬嗬地衝著吳雲東說道:“吳廠長,我在村裏是個大輩兒,又和你爹是老夥計,就在你麵前充個大輩兒吧。”


    到了此時,吳雲東也算是放開了,笑道:“你本來就年齡大,還充什麽大輩兒啊,來把老爺子,趕緊坐下。”


    崔來福拒絕了吳雲東的讓座,笑道:“按照咱們這兒的規矩,你這個座位是主座,我就算是個大輩兒,也不能搶了你這位貴客的位子。所以啊,你就別讓了,主陪讓我坐就行。”


    吳雲東本來還想謙讓,可剛才把他硬按在座位上的崔鳳年崔二狗還有幾個老人都站了起來,紛紛讓他坐下。


    被逼無奈,吳雲東隻好坐在了主位上,然後崔來福就開始指揮崔鳳年倒酒。


    這兒的規矩,家裏來了客人,女人是不能上桌的,所以韓梅拒絕了崔鳳年的邀請,執意和秀兒母女到裏屋去吃飯了。


    崔來福首先端起酒盅,起身說道:“吳廠長,作為崔家窪最大輩的老不死,就用這杯酒感謝你能來崔家窪建廠,謝謝你對我們村的幫助。”


    這個時候,吳雲東已經不能說來賺錢的話了,笑著說道:“我已經明白你們讓我來吃飯的意思了,而且我也看見了你們村的情況。所以呢,再沒喝酒之前,我先講兩句。”


    “大家靜靜!”崔鳳年見吳雲東停下話頭,立刻回頭衝著院子裏的人喊了一嗓子。


    院子裏嘈雜的聲音立馬消失不見,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齊刷刷地看著站起來的吳雲東。


    吳雲東也不怯場,端著酒杯到了門口,笑著說道:“其實也沒啥可說的,我就是想告訴大家夥一聲,等廠子開始招工的時候,崔家窪的人優先聘用,而且……”


    “嘩……”他還沒說完呢,院子裏就響起一片掌聲。


    那動靜大的讓他都說不下去了,隻好苦笑著舉了舉酒盅,示意眾人先別鼓掌,他還沒說完呢。


    可眾人卻依舊熱烈鼓掌,有人拍的巴掌都紅了,還在那兒使勁拍呢,吳雲東都替她們疼得慌。


    好不容易等著掌聲消失,吳雲東急忙說道:“還有就是,你們村子的路,我會向縣裏申請,如果縣裏不批,我們正東家具廠負責給你們修……”


    “嘩……”掌聲再次響起,而且持續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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