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傳言也並非是無的放矢,自從霍總管上任後,府裏斷斷續續換上了好幾位麵生的侍衛頭領,一個個都是滿身的江湖糙莽氣,有的甚至滿臉刀疤貌醜如鬼,叫好幾個小丫鬟看了嚇得夜裏睡不著覺。


    但是換人,就勢必會造成防禦上的調整與摩擦,進而生出有機可乘的漏dong,不過南王也無暇顧及那麽多了,隨著葉孤城向西門chui雪邀戰的消息傳開,他的計劃已經到了最後關口,容不得再瞻前顧後,隻能硬著頭皮一條路走到底。


    成,則王,敗,則死。


    霍天青和這段時間的每一天一樣,帶著金甲護衛在南王府巡邏,他的腰間也掛著鑰匙,幾十把鑰匙每一把都通向南王府的一處機密要地,但是他走路的時候鑰匙沒有半分動靜。


    繞過前麵那個院子,就到了該換班的時候了,和他換班的人已經在等著了,月光照在那個人臉上,冷不丁地乍一看便是霍天青也要忍不住一駭。


    ——那已經不能算作是一張臉了,這張臉的左臉不知被誰削去了一半,gān癟收縮的傷口把他的半張臉都歪歪斜斜的扯了過來,鼻子沒了半個隻剩下個喘氣的空dong,右眼也隻剩下一個又深又黑的dong,額角上被劃了個巨大的十字,一雙手也被齊腕砍斷,裝著一隻鐵鉤和一個巨大的鐵球。


    黑漆漆的夜裏撞上了這樣的人,可不就正像是撞上了那奪魂鎖魄的厲鬼幽魂,叫人嚇得魂飛魄散。


    但是霍天青卻是知道,這個人過去並不醜,相反還非常的俊美,俊美到讓人稱他為“玉麵郎君”的地步。


    他和那個人確認了腰間的對牌換班,他身後的金甲衛士回了住處休息,而霍天青則伸了個懶腰,轉身往剛剛來的方向走去——那裏是南王府的後院,裏麵住著南王的姬妾。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美好的事物,唇角掛起了溫和的微笑。


    不管是誰看到他,大抵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男人正享受著愛qing的甜美,並且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有一道身影正跟在他的身後。


    霍天青穿過垂花門,用腰間的鑰匙打開緊鎖的二門,七拐八繞地走到了一處院落,卻並沒有往主院去,而是繞到了側間的廂房裏,甫一開門就被一個女人撲了滿懷,那個女人嬌聲喊著他冤家,兩人拉扯著進了房間。


    不多時,屋裏就響起了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嬌吟。


    那道身影躲在門邊聽了好一會,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


    “霍天青直到天快亮了才離開。”一個做小丫鬟打扮的少女說道,“那個女人是蘭夫人帶來的丫鬟,我聽他們私底下叫她上官飛燕。”


    陸小鳳點點頭,在手上的信紙上又劃了一道:“看來南王府這次是搭上了個大財主。”


    這裏是金風細雨樓在五羊城的據點,而小丫鬟便是金風細雨樓安cha在南王府的細作。


    “你這些天到底在寫寫畫畫點啥呢?”陸小鳳在金風細雨樓的朋友問道,有些好奇地探頭去看陸小鳳手上的信紙。


    “誒誒誒!”陸小鳳把信紙刷的一合,故作高深,“天機不可泄露,懂不懂。”


    他可真沒說謊,自己手上拿著的,可不就是所謂天機嗎,仲先生透露給他的天機。


    仲彥秋在信上說他有事必須要離開一趟,八月十五在京城裏能他們多半能再見上一麵,南王府的事qing他也已經調查清楚原原本本寫在了信上,具體相不相信就隨便陸小鳳自己了。


    ——南王掌控著整個東南的港口航運,以此相脅迫使白雲城主葉孤城向西門chui雪約戰,準備以此為幌子在八月十五那天刺殺皇帝偷龍轉鳳,為他提供經濟支持的是陸小鳳的老朋友天下首富霍休,說起這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兩股勢力是怎麽攪和到一起去的……


    霍休的紅顏知己上官飛燕是一個叫做“紅鞋子”的組織新加入的成員,而南王的愛妾蘭夫人正是紅鞋子的頭領公孫大娘。


    公孫大娘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是她的很多別名,女屠戶,桃花蜂,銷魂婆婆,五毒娘子,都是江湖上名聲赫赫的惡人,仲彥秋還順便寫到她會在月圓之夜裝成窮苦的老婆婆去賣糖炒栗子,一顆栗子便可以毒死三十個人。


    公門之中已經追查了這樁案子許久,稱其為熊姥姥。


    這個紅鞋子組織當然不止這兩個人,仲彥秋並沒有寫其餘的成員是誰,卻提到了她們會在七月初十在南海城裏見麵,他還附上了她們約定見麵的地點。


    而霍天青,他不過是上官飛燕的裙下之臣,叫美色迷了心便什麽都不顧了,一心一意地為自己的心上人籌謀。


    陸小鳳又翻了一遍這七八張信紙,深深嘆了口氣,調查越是深入他就越是能夠確定這封信的真實xing,仲彥秋本就會些神神鬼鬼的本事,也沒必要在這種生死攸關的事qing上誆騙於他。


    至於仲彥秋是怎麽在一夜之間知道這麽多事qing的……


    事實上隻要仲彥秋願意,整個五羊城,甚至於整個東南的鬼靈都是他的耳目,驅靈馭鬼屬於靈媒的基本功之一,他想的話這世間鮮少有能夠瞞住他的事qing,


    隻不過鬼靈大多不願意見人,更不願意跟活人jiāo流,除非他們主動開口,否則很難從他們嘴裏掏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仲彥秋也無意於去改變他們的生活。


    但那僅限於平時,僅限於仲彥秋願意尊重他們的xing格的前提下,作為一個靈媒仲彥秋從不缺讓他們乖乖就範的手段,也自有辦法讓他們老老實實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吐出來。


    那邊陸小鳳苦惱的時候,仲彥秋這邊已到了京城,他停都沒停甚至還加快了幾分速度,直直的闖進了金風細雨樓裏。


    他不敢慢下來,因為一旦慢下來,他就再也沒有勇氣踏進來了。


    金風細雨樓高手如雲,卻沒有人來攔他,任憑他熟門熟路地跑到了最裏麵也最核心的地方。


    仲彥秋跌跌撞撞地推開門走進房裏,屋裏的人似乎早已料到他要來,放下手上的書展顏一笑,暮色之下璨然生輝。


    “回來啦。”


    “蘇夢枕。”仲彥秋的嗓音gān啞,像是破鑼爛擦極為刺耳,“我後悔了。”


    第二十七章


    門外隱隱響起雷聲, 想來是又要下雨了。


    夏日裏雨多, 驚雷驟雨尤其得多。


    “我後悔了。”仲彥秋如是說道, 他現在看起來糟糕透頂,頭髮散亂地披著,束髮的髮帶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裏去, 皮膚皺巴巴地到處都是掉皮充血的痕跡, 手心被馬韁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衣服深一塊淺一塊,一抖還能抖下不少髒兮兮的泥土樹枝, 不光看上去像是曬gān了的梅gān菜,聞起來也像是在地窖裏塞了不知道多久的鹹菜塊。


    可能京城街角的乞丐都要比他體麵幾分。


    蘇夢枕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遇上過這麽落魄而又不知禮數的客人了,應該說敢這麽往他這裏闖的, 這麽多年也就隻此一人罷了。


    “坐吧。”他拉了拉軟榻上的矮幾給仲彥秋騰了個位置出來, 語氣溫和親昵,就像根本沒聽到仲彥秋剛才的話一樣。


    很不幸的是, 無論過了多少年,麵對蘇夢枕仲彥秋一如既往隻有被帶著走的份,因為他從來都不是個很固執的人, 所以他被蘇夢枕說服過太多太多次了, 多到無論蘇夢枕說什麽他都會下意識的跟著做的地步。


    仲彥秋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細棉裏子的軟榻外層裹著的是淺青繡白鶴雲紋的妝花雪緞,他一坐上去就印上一個髒兮兮的泥印子,湊近了看才發現街角的乞丐不是比他體麵幾分,應該是體麵出不知幾條街才對。


    蘇夢枕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塊帕子執著仲彥秋的手仔細擦拭著, 一邊擦一邊問道:“從東南過來的?”


    “嗯。”


    “跑了多久?十天?”


    “七天半。”


    “一路都沒下馬就這麽跑過來的?”


    “嗯……嗯。”


    如果陸小鳳或者阿飛在這裏,大概會被仲彥秋這副低眉順眼的乖順樣子驚掉下巴,要是白飛飛在的話估計能嘲笑仲彥秋嘲笑個一年有餘,不過眼下他們誰也不在這裏,隻有蘇夢枕對著仲彥秋,眉眼含笑如同給自家炸毛貓咪順毛一般給對方擦著手心上的髒汙血漬,笑容向來是蘇夢枕臉上的稀客,但是麵對仲彥秋的時候,他總是脾氣很好的。


    被馬韁磨破的傷痕很深,仿佛要將掌心割斷一樣看著駭人的緊。


    索xing蘇夢枕這裏也不缺傷藥,指尖從白瓷的小瓶裏挑出一些細細塗在傷痕處,濃鬱的藥香帶著些奇異的涼意,仲彥秋下意識收攏手指,又被蘇夢枕耐心地掰開,仲彥秋在他麵前乖得像是隻無害的貓兒,攤開的手掌白皙沒有半個繭子——即便是蘇夢枕自己,握刀的手上也是有著薄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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