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色總是暗的相當早。出了鼎言的大樓,伍媚看著天邊鉛灰色的雲絮,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去停車場拿車。


    地下停車場內車基本已經取了個幹淨,她的奧迪q7顯得有些孤零零的,緩步走到車前,伍媚發現車身前的水泥地上用□□筆不知道寫了幾個什麽字,她有些好奇地彎腰去看。


    是不成單詞的幾個字母,大概是哪裏的小孩溜進來的塗鴉,伍媚正要站起來,卻有熱烘烘的人氣靠近,從她的背後忽然躥出來個男人,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那種帶著甜味的刺激性氣味剛一靠近,她便知道是浸了□□一類的麻醉劑,冰冷地勾了勾嘴角,她果斷地選擇屏住呼吸,然後便軟軟地癱倒在男人肩膀上,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車鑰匙被她死死捏在右手掌心,左手的手指也仍然死死扣住手包的提把。


    男人不疑其他,拿開手帕之後隻是猥瑣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然後伍媚覺得男人像丟牲口一樣把她塞進一輛桑塔納後座車廂內,自己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招呼駕駛座位上的同伴開車。


    “這妞兒長得可真辣,咱兄弟兩個可以好好開開葷了。”開車的男人剪著圓寸頭,饞癆似地從後視鏡裏看不一眼伍媚。


    “天上掉下的大肥肉,又有錢賺,還有美女給上,真他媽劃算。”負責動手的那個男人身材胖大,往位置上一坐,褶皺的肚皮如同一層層梯田。


    因為閉氣的及時,伍媚感覺頭裏隻是微微有一些犯暈,她在心裏冷笑,除了晏修明,她不知道在藺川這個城市還會有誰這麽巴不得她消失,或許,陸若薷也有嫌疑?如果她還是晏夷光,今天的她大概就隻剩下一堆被啃過的肉渣了。這樣一想,她幾乎感激起那幾個月晚上睜著一隻眼睛睡橋洞,白天跟著害了白內障的老賊頭後麵做三隻手的日子了。


    因為□□隻有大約三十分鍾的效果,桑塔納一路開得極快,伍媚通過在心底數彎道,估摸二人將她帶到了城西。


    很快,伍媚被圓寸頭半拖半抱出了後座,緊隨其後的是一件風衣,兜頭蓋臉地罩上了她的身體。胖子開道,圓寸頭則架著她進了棟舊樓,七拐八繞之後兩人挾著伍媚進了一間鬼鬼祟祟的小旅館。伍媚知道這種小旅館一般都藏匿在老樓的深處,像鴿子籠,靠口耳相傳來招徠顧客,而消費它們的多是一些還在念大學的青春萌動又潦倒的小鴛鴦,或者是深夜時分塗著劣質口紅穿著極少布料的站街女。


    胖子從口袋裏摸出鑰匙開了門,即使閉著眼睛,伍媚都能感覺到兩雙綠頭蒼蠅一般圍繞著她打轉的眼睛把他們和她之間的關係一下子降到了最本質、最獸性的位置。她藏在沾惹了男人汗臭味的風衣下的右手悄悄捏緊了小刀,平日裏那隻是她車鑰匙上的裝飾品,可是一旦在某個特別時刻,這把精鋼鍛造的小刀可以利落地劃斷喉管。


    三個人已經進了房間,圓寸頭用背脊去頂合上門的那一瞬,伍媚動了。寒光閃閃的小刀直接奔著男人□□在外的脖子劃了過去,阮鹹告訴過她,人體頸部的血供十分豐富,來源於頸總動脈和鎖骨下動脈,頸部大動脈一旦受傷,鮮血會像凡爾賽宮的噴泉一樣噴湧出來。她還沒有阮鹹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魄力,所以她避開了圓寸頭的動脈,不過即使是這樣,圓寸頭也被自己的血嚇壞了,捂住脖子徑直暈了過去。


    領頭的胖子卻不似同伴這般膿包,當然他還是沒有將眼前嬌滴滴的小娘皮放在眼裏,凶悍地啐了一口唾沫,他蒲扇一樣的大掌向伍媚的臉蛋招呼過去。伍媚已經丟下刀,她的右手緊緊捏成拳,瞅準位置就狠狠地朝胖子油光光的鼻子上揮了出去。男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決計沒有料到這個小娘皮居然是條會咬人的美女蛇,要知道人的鼻骨兩側有兩塊很小的淚骨,既薄且脆,一旦壓迫到淚骨,鼻翼會酸痛到流淚不止。趁著他吃痛縮脖子,腦袋向後仰的一瞬兒,伍媚又化拳為掌,朝胖子肥厚的下巴狠命一擊。


    從胖子的喉嚨眼裏含糊地發出一聲哀嚎,至此,兩個男人全部被放倒在地。伍媚雙手叉腰,急促地喘了口氣,這才用刀將床單割斷成條,將胖子和圓寸頭分別結結實實地綁在了床腿上。要不是當年跟著阮鹹後麵學了一年多的泰拳,現在等著任人魚肉的恐怕就是她了。


    去逼仄的小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伍媚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手包,拿出煙盒,她現在需要抽根薄荷煙來換換腦子。


    而此時,晏家那張鋪著淺褐色格子的細麻桌布的歐式風格的白色大圓桌周圍坐著的是晏經緯、陸若薷和沈陸嘉三人。


    馮青萍帶著女兒正在廚房裏忙碌,動機顯而易見,自然是存心要晏修明在未來的婆母麵前留下勤勞賢淑的印象。


    沈陸嘉卻有些心神不寧,他既不喜也不擅交際,尤其是飯桌上那些有目的的假話,無原則的吹捧,簡直讓人倒盡胃口。當年之所以選擇做私募起家,也是因為隻要你有本事叫錢生錢,自然不需仰人鼻息看人眼色,更別提做小伏低喝酒陪客了。對他而言,每一場飯局都是一次徒刑,更勿用說像今晚這場他本身被作為狩獵物的鴻門宴了。所以他提前交待了岑彥,八點的時候給他打電話,借機遁走。


    開席之後,各懷心事的五個人一時都沒有講話。晏修明視線緩緩掃過桌上每一張麵孔,然後握住高腳酒杯,率先站了起來。


    “陸阿姨,沈大哥,謝謝你們今天過來。我先幹為敬,你們隨意。”說完便一仰頭,將高腳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陸若薷本就腿腳不便,當然也不可能給一個小輩起立,沈陸嘉倒是趕緊跟著站了起來,和晏修明碰了一下杯子之後便也抿了一大口酒。


    馮青萍趁機和沈陸嘉客套:“陸嘉你少喝點,晚上還要開車,不安全。”


    “一點紅酒,不打緊。”


    陸若薷斜睨一眼兒子,斷定他沒有主動準備禮物,心下冷笑一聲。優雅地從手包裏拿出一個扁盒子,陸若薷推到晏修明的麵前,淡笑道:“修明,我們的一點心意,打開看看。”


    裏麵是一條禦木本項鏈,120顆南洋珠和日本養珠串成的珠鏈,墜頭是足有五克拉的淚滴形切割鑽石,襯著深紅色的絲絨內襯,相當耀眼。


    “沈太太,這個太珍貴了,我們不能收。”馮青萍已經麻利地盒上了蓋子,“我聽說在日本,禦木本家的珠寶都是做母親的留給自家姑娘當嫁妝的,這個生日禮物實在太珍貴了,我們不能收。”


    陸若薷卻瞅一眼晏修明空蕩蕩的手腕,依舊笑道:“不過是條項鏈罷了,有什麽大不了。修明,你該戴上那個鐲頭,你皮膚白,那個鐲子又是老坑玻璃種皇帝綠的,你戴在手腕上肯定好看。”


    晏修明在心底歎了一聲遺憾,眼睛卻為難地盯住沈陸嘉。


    沈陸嘉自然知道那個鐲子被伍媚褪下來還給了他,他後來在顏霽那裏重買了一個價值相當的鐲子送給了晏修明,不過當下他還是感激地朝她微微撩了撩眼皮。


    陸若薷隻看見兒子和晏修明兩人眼睛仗打得正歡,有些狐疑,至於晏家夫妻兩人卻是雲裏霧裏。


    “修明,什麽鐲子?”晏經緯坐直了身體,微微鷹鉤的鼻子山根部出現幾道豎紋,然而視線一觸及坐得過於鬆散的餐桌,一向以門風清白、家教森嚴而自矜的晏經緯肩膀卻不覺塌了下去,呔,他操心又有什麽用,反正這個家裏,各個都有主意得很,如此想來他一下子又覺得心灰意冷,便拿起酒杯,低頭隻顧抿酒。


    晏修明睫毛輕垂,並不言語。


    沈陸嘉沒有叫別人背黑鍋的習慣,他主動看住母親,坦白道:“那個鐲子現在由我收著。”


    陸若薷心中登時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又冷冷地剜了一眼兒子,寒聲道:“沈陸嘉,你幾時見過送出去的東西還有討回來的道理,更何況我送出去的東西什麽時候輪到你拿回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不,陸阿姨,不要怨沈大哥,我是後來才知道那個翡翠鐲子是沈老太太傳下來的,我留著不合適,伍小姐留著才恰當,這才還給沈大哥了。”


    她就知道和伍媚脫不開幹係,陸若薷當下也不好再說什麽,桌上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馮青萍用筷子將魚眼睛夾到女兒碗裏,意有所指地說道:“你這孩子雖然有些糊塗,這麽緊要的事情也不告訴我們,但是好歹最後處理的還叫妥當,那麽重要的鐲子隨隨便便留著確實不合適。”頓了一下,她又用公筷將魚肚子放進陸若薷的碟子裏,似笑非笑道:“沈太太,你見過伍小姐沒有,唉喲,那可真真是個美人兒,連我看了都要動心。我家修明一直忙著跳舞,也不怎麽顧得上終身大事,她人又老實,接觸的環境也單純,不像社會上一些女孩子那麽吃得開。還好我一直跟老晏說,讓他幫著孩子留心留心合適的人選。沈太太,也要麻煩你們,有好的人選務必幫忙牽牽線搭搭橋。”


    陸若薷哪裏不知道馮青萍是在拿喬,表示自家女兒銷路緊俏的很,犯不著倒貼你家兒子,偏偏又不好發作,還得撫平這潑辣貨的怒氣:“晏太太你說的是哪個伍小姐,我還真沒見過。陸嘉知道我不喜見外人,是不會隨便帶亂七八糟的人上門的。”


    一個“外人”就給伍媚定了性,也哄得馮青萍臉色稍霽,又開始招呼大家“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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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陸嘉心中不悅,可是難道他還能在旁人家裏和自己的母親理論一番嗎?當下也隻得悶頭喝酒,暗暗等待岑彥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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