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冰捏著鼻子瞪著眼珠邁過地上支離破碎的屍塊,來到柯白,哦不,柯雪麵前的時候,披上白衣的男子早已將夢斷戟扔在一邊。此刻,他正跪在地上,用雙手捧起一撮撮泥土,輕輕覆灑在雪姬的身上。


    不知怎地,韓冰覺得鼻子一酸,他趕緊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結結巴巴的說道:


    “嗯…要…要咱幫忙不?”


    “不用。”柯雪冷冷的回絕:“你要敢碰她,會死。”


    柯雪的聲音很低,卻將韓冰嚇的急忙向後退了一步。他不由得想起前不久還和雪姬一起有肌膚相親,要是讓眼前這煞神知道了…想到這裏,韓冰直覺得後脊梁骨發涼,這就要打算偷偷轉身逃掉。


    誰知,剛走了半步,卻隻聽柯雪低聲道:


    “站住。”


    柯雪的聲音不大,可這一聲卻隻喝得韓冰腿肚子一軟,差點沒坐在地上。他扭回身,艱難的問道:


    “柯…柯爺,您…有何吩咐?”


    “本尊在吊唁。有人要來叨擾本尊,你們替本尊擋一擋。”


    “哎!哎!”韓冰連聲應道。心裏不由得如蒙大赦,於是便背手轉身,挺胸抬頭,似是護衛一般守在一邊。


    這茫茫草原,又有誰來叨擾呢?話說回來,就你現在這模樣,別人躲都躲不起,還敢來叨擾?


    韓冰這麽想著,眼睛不由得掃向四下周圍。


    薩格武殘缺的屍體,早就斷開滾落的頭骨繩結,破碎的帳篷,悠閑自得的紅袍老人…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若不是自己親眼相見,誰又能想得出剛才此地經曆的種種。


    韓冰一邊感歎,一邊哀聲歎了口氣。這對浪跡天涯的癡情男女,卻在他們本應最幸福的那一刻,陰陽兩隔。也許,這就是紅袍老人所說,造化弄人吧…


    想到這裏,韓冰搖了搖頭,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蘭兒姑娘,不禁心中有些惆悵。可正在此時,一絲沒來由的警覺卻忽然劃過心頭…


    等下…讀夢師?讀夢師呢?!


    他猛地抬頭,朝剛才馬車停靠之處看過去。果然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糟糕!剛才光顧雪姬和柯雪的糾葛,卻忘卻了身邊還有一個最大的黑手!要不是讀夢師出言相激,薩格武也難以呼喚出“血之逆鱗”,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這裏,韓冰急忙緊走兩步來到紅袍老人身旁大聲問道:


    “老頭兒!剛才那輛馬車你可注意到?那車夫趕著馬車去哪兒了?!”


    紅袍老人眯著眼睛,似是睡著了一般。聽韓冰發問,這才慢悠悠醒來,開口道:“哦,你是說那個穿黑衣的車夫啊?剛才狼王發狂之後,那人便發了支響箭,隨後便追著你們剛才逃走的那夥人下去了。怎麽,你可要找他?”


    “那廢話,就是那廝設下圈套,刺殺了蠻王!…等下老頭兒你說啥?響箭?!”韓冰忽然一驚,絲毫沒有注意到老人聽了這幾句話後,臉上突然一變的神情。


    “娘個西皮!響箭!那一定是薩格武的響箭!”韓冰不由得變得焦急起來。之前讀夢師激將薩格武時曾經聽到過,那響箭用處無它,乃是三千“血玫瑰”的集結令!光薩格武一個人就如此難纏,再來三千…


    想著,韓冰突然間發現自己惹上了大麻煩,他終於知道柯雪讓他“擋一擋”,擋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了。那是一整支軍隊!蠻族最精銳的三千“血玫瑰”騎兵!開玩笑!就憑他韓冰?就憑他孤身一人,擋下“血玫瑰”在草原上的衝鋒?!


    恍惚間,大地忽然開始震顫。遠處的地平線上,升起一陣滾滾煙塵…


    “這回完蛋了!”韓冰急忙扭頭,想要招呼柯雪一起趕緊逃走,卻隻聽身旁的紅袍老人悠悠問道:


    “臭小子,你剛才是不是說,那黑衣的車夫,便是刺殺蠻王的幕後指使?”


    此刻的韓冰哪裏還顧得上研究這些,於是便隨口敷衍道:“廢話是那廝!那廝用美人計勾引狼崽子造反,趁機扶植涼州的傀儡蠻王為他所用,然後再圖謀整個天下!”說完,他便急忙朝柯雪喊道:“喂!其他人來了大爺我幫你擋,這夥人大爺我可擋不住啊!喂!你到底聽見沒有?!”


    聽著韓冰的大喊大叫,柯雪卻好像置若罔聞。他仍舊從地上扒出一捧捧泥土,輕輕的覆灑在雪姬的屍身之上。不聞,不問,不動,不見,恍在另一個世界一般。


    遠處,漫來一股赤色的風暴,如同血色的海洋!風暴血玫瑰,風馳電掣,草原上的鋼鐵圖騰!


    麵對著洶湧而來的騎兵,情急之下,韓冰剛想上前喚醒柯雪,卻忽然隻聽身旁的紅袍老人自言自語道:


    “原來他便是主使啊…嗬嗬,看來…老夫真是料錯了…這人,真是好手段呐…”


    接著,老人便緩緩從地上站起,將手搭在韓冰的肩頭:“臭小子,再幫老夫個忙吧…”


    “這他媽都啥時候還幫你忙?!”韓冰想一把掙脫老人的手掌,卻發現老人的力氣極大,居然一時間掙脫不開,於是便急忙喊道:“追兵馬上就來啦!還讓大爺我幫你忙?愛找誰幫誰幫去,大爺我不幹!”


    可誰知,聽了韓冰的話,老人卻悠悠笑了。他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若是幫了老夫這個忙…這追兵…老夫替你擋下。”


    “啥?!”韓冰差點沒笑出聲來:“你個臭老頭兒一把骨頭了,你可知道來的是誰?來的可是…”


    話還沒說完,韓冰卻突然不笑了,他忽然感覺到,老人此刻的眼神變了。變得清澈,變得犀利,一股沛然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好似一種王者的霸氣。


    “你…你到底是誰?!”韓冰驚道。


    “嗬嗬。”老人笑了一下,卻又輕輕歎了口氣:“曾經,有個家主,他有一個婢女…”說著,老人輕輕將身上赤紅色的長袍甩掉,麵向那煙塵滾滾而來的方向,長身而立。


    “那個婢女曾偷偷提醒他的家主,有什麽人要害他,勸他早做打算。這名家主本不想理睬,可終究卻想弄清楚那個想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誰。於是,家主便聽從了那名婢女的建議,易容之後逃了出來,又喬裝了一個假的家主主持大局。而這名婢女這樣做,卻是想讓這名家主幫他完成一個心願,為她找一個人。”


    聽到這裏,一個名字從韓冰的腦中閃過,驚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想叫,可他卻不敢,始終,他都無法將那個名字和眼前看上去幹巴瘦弱的老人聯係在一起。可是,接下來的一切,卻讓他徹底打消掉了質疑的打算。


    老人那原本的幹巴的身子忽然間“膨脹”了起來,一塊塊虯結的肌肉猛地從他的身上“迸”出來。黝紅的皮膚之上,一個圓形的紅色紋身正好印在他赤裸的胸膛。這哪裏還是一名普通的蠻族老人,這分明是一名精裝的蠻族武士,魁梧的蠻族大漢!


    “可…可你的身材…”韓冰驚得話都說不出口。


    “‘血之逆鱗’的逆用而已。”蠻族武士答道:“再加上易容,便是如此。”


    當那種無法違抗的王者之氣完全從武士身上釋放出來的時候,韓冰終於將那個名字喊出了口:


    “蠻王沒死…蠻王,你是蠻王!慕雷烈!你居然是慕雷烈!!!”


    涼州的霸主,沒有死!讀夢師苦心經營的這一切,卻是一場空!那個草原上的王,那個風暴之君,此刻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對不起。”慕雷烈卻輕歎了一口氣:“本該早點出手救你們。可本王終究沒有想到,要刺殺本王的,竟是那車夫,和本王最好的兄弟,薩格武。”


    可此時的韓冰已經完全顧不上慕雷烈在說什麽了。他明白,若是能夠以隻身擋下“血玫瑰”的鐵血衝鋒的,就隻有一個人!難怪剛才柯雪的話裏,“你們替本尊擋一擋”,是“你們”!


    “也罷,該去的都去了,能和本王喝酒吃肉的人,也不多了,本王也老了。”慕雷烈說著,搖了搖頭,似是揮去了腦中的一絲不甘:“本王擋住這騎兵,也算是給‘殺君’吊唁的時間,報答雪姑娘對本王的相助。那黑衣的車夫…還請你替本王,手刃此賊!”


    說著,他嗓間的聲音陡然間提高,如同滾雷一般,一股沛然的霸氣猛然間爆發在這茫茫草原之上。他平身出右手,向身側猛地擊出一拳,大聲喝道:


    “本王慕雷烈!薩烏拉之子!”


    “敢上前一步者,殺!”


    “人族刺客子虛烏有,信謠者,殺!”


    “身後之人乃本王之友,負其者如同負吾,負吾者,殺!!!”


    三個“殺”字出口,活生生的勒住了三千匹狂奔的紅色戰馬!蠻族戰士們望著眼前魁梧的蠻族大漢,開始的時候似乎有些猶疑,可沒過多久,他們便相信了眼前的這一切。能夠擋下“血玫瑰”衝鋒的,這世上隻有一個人,隻有這個人,才是草原上永不倒的圖騰!


    三千蠻族武士在馬上,不由自主的一起平身出右拳,行了三千個一模一樣的蠻族禮。三千個聲音響徹在草原上遼闊的天空:


    “薩烏拉!!!”


    聽著蠻族武士雄壯的呐喊,慕雷烈卻轉過身。他望著韓冰在馬上狂奔而去的背影,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風暴乃汝之歸宿。”


    許久,他緩緩說道。


    而此刻,狂奔在馬上的韓冰卻簡直是興奮異常,他已來不及向蠻王告別,卻隻是急衝衝的朝之前鄭乾雨薇奔逃的方向追了下去。他要告訴他們,蠻王還沒有死!讀夢師的計劃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而且,他現在還摸清了月耀之晶的真正下落,柯雪也真正回憶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隻要他們肯去求柯雪的幫助,想來,那流失於世間的陰陽二珠也能一起集齊。等曹雲養好了毒傷,等待他們的,便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闖蕩。隻要他們齊心,便能一起統合這個四分五裂的天下,在那個看似觸手可及的未來,再沒有一個流民!


    自從月亮灣血夜,韓冰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像現在這樣輕快過。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似乎有種要飛起來的感覺。打馬加鞭之下,涼州的草原也看上去格外的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當曹雲等人的人影終於出現在視界之中時,他忍不住大叫起來:


    “呀呀呀呀呔!你家韓大爺我來也!!!”


    喊完,連韓冰自己都覺得好笑,想來自己的這舉動一定又要被鄭乾嘲諷多時。想著,他已打馬來到幾人的麵前,視野中,已經能夠看到鄭乾那略顯疲憊卻帶著一股囂張,令人極其不爽的一張臭臉。


    可直到韓冰勒馬停住,站在鄭乾的麵前,昔日的虎騎統領卻仍舊佇立在那裏,紋絲未動。


    “喂!煙鬼你咋啦?是不是被大爺我的氣勢震到了?嚇傻啦?”


    韓冰賤兮兮的朝鄭乾呲牙笑笑,卻發現鄭乾仍舊毫無反應。


    他一愣,這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此刻,曹雲正仰麵朝天的倒在地上,似乎仍舊沒有從薩格武的震擊中蘇醒,而一旁的雨薇便跪坐在曹雲的身旁。不過,他們三個人的共同特點便是…


    紋絲不動,像是…傻了一般。


    “喂!”韓冰又大聲叫了一句,一股不祥的感覺忽然籠罩在心頭。他緊走幾步來到鄭乾的麵前,本想扇他幾個巴掌將他扇醒。可當他的手剛剛附上鄭乾的臉時,卻好像被咬到一般蹭的縮回了手,臉上頓時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媽咋這麽涼!”


    此刻,他的手上似已結上一層薄冰,在體溫的作用下,正漸漸融化,順著手指滴落在草地之上。


    “這是…”猛然之間,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一股莫名的惡寒從心頭升起,隨著四經八脈流至全身。


    曾經,他被那個人凍在城牆之上,那時,似乎和現在的情形有些相似…


    “玄冰蓮棺。”


    眼角餘光之中,走出一名手擒折扇的白衣男子。


    “那轉瞬之間的嚴寒猶如炎炎夏日中的一場暴雪,將整個世界洗滌幹淨。在這個不塵的世界裏,隻有那一場雪色的銀白,如一場永不醒來的夢。”男子一邊說,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折扇。他的臉上,始終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玄冰蓮棺,以極寒之氣鎖人之經脈。被封之人,不能動,不能聞,不能見,不能問。沒有一切煩心的過往,隻有那瞬間永恒的自由。我親愛的默言弟弟,你是否想嚐試一下?”


    “慕容瑾!地獄雪蓮!”


    韓冰的話從牙根處擠出,顯得極為憤恨。


    “你他媽到底要幹啥?!”他大罵道:“在龍丘城,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這天下說不定就是你慕容的天下。可你偏偏叛了白胡子老頭兒,救了大爺我,救了活死人。在封禪祭奠,你明明可以置手不管,卻冒死擋下黑衣女魔頭的致命一擊。而現在,你明明可以遊蕩四方,追求你自己那所謂的自由,可你又偏偏橫插一刀,將我們攔在這裏。你到底揣著啥居心?!活死人不遠千裏來救你,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你空有一身絕世本領,卻如此出爾反爾,腦袋卻是傻的不成?!”


    韓冰的話並沒有說錯,自從見到慕容瑾的那一刻起,這個看上去閑情雅致的傻笑男子就似乎一直籠罩著一層令人解不開的謎團。人做每一件事情,都要有一個目的,而慕容瑾卻似乎是個例外。他的所作所為,似乎都隻是一時興起,隨心而為。無論是殺,無論是救,他都沒有固定的章法。那副古怪卻永久的微笑,仿佛一麵冰冷的牆,將所有的一切都統統阻隔在外麵,沒有人能夠看得透。


    慕容瑾輕輕一笑,卻淡淡朝身後問道:“主公,這是我家的默言弟弟,又當作何下場呢?”


    話音未落,從他的身後走出一名神情萎頓的黑袍男子,眼神中布滿了血絲,卻正是讀夢師。韓冰這才注意到,一直駕著馬車的讀夢師此刻卻徒步站在慕容瑾的身旁,而那部被罩的嚴嚴實實的馬車,卻停在了很遠的地方,仿佛是在躲著什麽。


    “原來,他叫默言呐。”


    讀夢師眯著眼睛,冷冷的打量著韓冰。此刻,在韓冰的身上,臉上,原本蠻族人的裝扮已經被弄掉許多。原本就是喬裝,再加上這一天來的奔波,韓冰此時看上去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看上去有些滑稽。


    “哼!原來,那賤女人還留了一手!”讀夢師冷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惱怒眼前的韓冰,還是扮演雙麵細作的雪姬。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似乎懶得理睬眼前的雜兵的收拾,便懶懶說道:“一並凍住,捉回部族發落。”


    說完,他背過手,似要轉身離開。


    “哈哈哈!”韓冰忽然發出一陣狂笑:“捉咱回去?好啊!哈哈哈!娘個西皮的,大爺我正想叫兄弟們回去看看呢,看看蠻王是如何將你碎屍萬段!”


    “蠻王?哪個蠻王?”讀夢師的身形一頓,此刻的他還不知道薩格武已被柯雪手刃,詐死的慕雷烈已經表明身份,擋下了滾滾而來的“血玫瑰”騎兵。


    “草原上還有幾個蠻王?”韓冰囂張的笑道:“慕雷烈沒有死!是詐死!他所做的一切隻是讓你們露出馬腳,然後再一個一個捉來擒殺!看見那穿紅袍的老頭兒了麽?那就是喬裝後的蠻王,慕雷烈,草原之主!你以為你能收買得了雪姬?她根本一早就是在敷衍你,利用你!哈哈哈!你連她會喬裝易容都不知道,又咋能讓她死心踏地為你刺殺蠻王?!”


    “什麽?”讀夢師的眼睛猛地瞪的滾圓,本就布滿血絲的雙眼似要瞪出血來。他不願相信這一切,可直覺告訴他,從這個地痞口中說出的,有可能真的是事實:“你說什麽?慕雷烈並沒有死?!”


    而此刻,韓冰卻似乎不著急了,他揚起下巴望著天,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不可能!這不可能!”讀夢師大吼道:“慕雷烈死了,慕雷烈必須死!是被人族殺死的,被人族!”說著,他一直都神情自若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許慌張,他不敢相信,他苦心經營多年的一個局,就被眼前一個無賴地痞的一句話破掉了,這看上去有多麽的滑稽可笑。


    “死!他必須要死!”


    讀夢師似乎這時已經陷入了瘋狂,像他這樣善於籠絡人心,善於出謀劃策的男子,怎能被一個下賤的女婢擺一道?又怎能連一個隻會喝酒吃肉的莽夫都殺不了?這不可能!他要將眼前幾個人族捉住,然後返回部落,親手殺掉慕雷烈,再把罪名栽贓在這幾個人族的身上!到那時,哪怕再扶一個傀儡蠻王,他也要控製住整個蠻族,挑起人蠻兩族本就不斷的爭端!


    想到這裏,他大喝道:“瑾兒,不要再費這些麻煩事了,將這人殺死,殺死!我要親眼看看,這散布謠言的家夥,是怎樣死在我麵前的!”


    慕容瑾朝讀夢師微微一欠身,朝韓冰投來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


    糟了!


    韓冰的心一沉,剛才的那番言語其實是他別有用心。的確,他所說的話並沒有任何不實之處,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說,就是要故意激怒讀夢師。麵對幾人同時被捉的困境,韓冰仿佛是抽了一個簽。想來,若是讀夢師被激怒,那麽便極有可能顧不上糾纏自己,返身回去一探究竟。若是那樣,便正中了慕雷烈的懷抱,自投羅網,乃是上簽。即便上簽不中,讀夢師盛怒之下找自己過來拚命,看讀夢師的身手也不像是習武之人,一搏之下結果也未可知,乃是中簽。


    可偏偏,他卻抽到了下簽。他沒想到讀夢師竟然如此執著,居然仍舊想要挽救這本已無望的設局,差使慕容瑾捉殺自己,而他自己還要親自觀看!這哪裏是下簽,簡直是下下簽!


    想到這裏,韓冰頭皮有些發緊,望向慕容瑾的目光打著怵。糟糕,早知是如此結果,還不如剛才上馬而逃,逃到柯雪那裏,就算柯雪不肯相幫,也還有慕雷烈和他的三千“血玫瑰”。可現在,在“地獄雪蓮”的麵前簡直是插翅難逃!


    慕容瑾輕輕歎了口氣,笑意盈盈的臉上似乎透著一絲為難,他開口道:


    “生命是如此的美麗,生命本身便是一種令人向往的自由。本公子自從出道以來,從沒有了斷過任何一個美麗的生命,更何況是我親愛的默言弟弟?也罷,也罷。要不,你親手了解掉自己的生命,也算是為這茫茫的草原,獻上一份自由的祭禮。默言弟弟,你看如何啊?”


    聽了慕容瑾的話,韓冰鼻子差點沒氣歪,也不知到底在這人身上發生過啥事情,才能讓一個人說話都酸倒了牙。他瞥了慕容瑾一眼,狠狠道:“好啊!大爺我倒是想自己了解自己,可沒有應手的家夥啊。你該不會是想讓大爺我自己把自己掐死吧?”


    “這也好辦。”慕容瑾輕輕一笑,轉瞬之間,居然從手中猛地劃出一支鋒利透亮的冰槍!韓冰驚訝的看這那一支足有丈長的冰槍甩過來,倒插在自己的麵前,咄咄寒氣逼人而來,刺得人臉上生疼。


    好家夥!韓冰輕輕摸上了冰槍的槍杆。那槍冰寒透體,握在掌中卻絲毫不化,顯然是用了和玄冰蓮棺同樣的手法。


    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了!好在慕容瑾沒有殺過人,隻有憑此放手一搏!


    想到這裏,韓冰一咬牙,將冰槍從地上猛地抽出!他閉上眼睛,腦中努力的回憶著曹雲使槍的動作。他緩緩側過身,右腳向後撤出一步,以右手托槍攥高舉過頭頂,槍杆卻平托在左掌之中,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弦的鋼弓。


    當槍頭刺出之時,人槍合二為一,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眼前的一點之上,勢如蛟龍,足以開碑裂石。這是圓月龍吟槍!


    這個起手勢,是整套圓月龍吟槍的第一式,也是最後一式!當那個圓不再存在,化圓為線,集所有力量於一點之時,也就是必殺之槍!韓冰不會什麽武藝,更不會什麽用槍舞圓之類的套路,此刻在他的眼前隻有一條路,要麽生,要麽死,而他此刻的槍招,便隻能是龍吟的絕命之槍!


    不知覺中,他的手心已經淌出了細汗,被槍身寒氣相合,掌心仿佛是粘在槍上一般。而慕容瑾此刻卻仿佛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韓冰,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就是現在!


    韓冰咬了咬牙,合全身之力點出了這一槍!第一槍,也是最後一槍!


    頃刻間,仿佛能在耳邊聽到那若有若無的一絲…龍吟!


    不知什麽時候,風暴草原上的風不再刮了,一切都仿佛靜止了一般。


    夕陽落下,西沉在天邊,給茫茫草原塗上一片耀眼的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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