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讓堂裏孩子們來前堂……算了,你先下去換身幹淨衣服,我讓其他人去做。”


    趙祈安本想吩咐趙無玟去做,但側過頭看著她一身濕漉漉的樣子,還是決定換個人。


    趙無玟頓時搖頭,輕輕攥了攥拳:“我,我能去的。”


    “能幫上義父,我、我很開心。”


    明明隻是一件尋常小事,但她卻像是接受了一樣神聖的使命一般,臉色都變得堅定嚴肅了起來。


    不等趙祈安有所表示,她一刻也不敢耽誤得轉過身去,快步小跑著離開。


    在趙祈安的注視下,趙無玟沒跑兩步路,平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著實是不輕,鼻血都出來了。


    可趙無玟爬起身來擦擦鼻血,像個沒事人一樣朝前小跑去,好像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趙祈安看得欲言又止,最終無奈得搖了搖頭。


    ……


    半刻鍾後,養生堂前堂。


    趙祈安坐在堂上,醜奴站在他身邊,拿著一本花名冊,雄赳赳氣昂昂,聲音洪亮得唱著名:


    “下一個,張猛。”


    大堂外圍滿了養生堂的孩子們,在堂內師傅們的引領下,有條不紊得排好了隊伍,一個個張著小腦袋,忍不住好奇得朝著堂內看去。


    而被叫到名字的孩子走進堂內,從醜奴手裏領到這個月的修行資源,然後在張祈安麵前恭敬得喊一聲“恩主”,磕過一個響頭之後,這才離開。


    趙祈安記得養生堂裏每一個孩子的名字,每一個人來他麵前行禮鞠躬,他都會陪著說幾句話。


    或是勉勵,或是敲打,或是指點修行上的疑惑……


    讓這些孩子意識到就算恩主不經常來養生堂,對他們的近況也是了如指掌。


    隨著堂內一個個孩子在他麵前拜過,趙祈安帶來的那幾口大箱子也漸漸得見了底。


    而當堂內最後一個孩子在他麵前拜過之後。


    鐵無痕這才從堂外進來,朝堂上坐著的趙祈安行了一禮:“東家。”


    “鐵師傅,坐吧。”


    趙祈安點頭示意過後,從醜奴手中拿過花名冊,拿起擱在桌上的朱砂筆,在花名冊上翻了翻,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畫上了“圈”。


    做完這一切,他將朱砂筆放下,將手中花名冊遞給鐵無痕:“照例。”


    鐵無痕知道趙祈安說的“照例”是什麽意思。


    這名冊上若是被畫了“圈”的孩子,則是需要堂中師傅重點注意的,若是連續三個月都被畫圈,名字便會被打上“叉”。


    而被打了“叉”的孩子,要被送出堂去,送到東海海青城的趙氏本家,做普通的奴仆,得不到趙東家的靜心栽培,從此再無一飛衝天的可能。


    至於考核標準是什麽……


    鐵無痕不知道,因為有些孩子在他看來是很優秀的,可趙祈安卻棄之不用。


    他曾試著問過趙祈安,而趙祈安的回答唯“忠心”二字。


    有些人,養不熟。


    鐵無痕知道這個道理,但趙東家究竟是怎麽做到一眼分辨出一個人的忠奸……


    想不通,不明白。


    但他索性就不去想了,畢竟趙東家從未錯過。


    幸好,養生堂建成十年,真被送出堂的孩子也不過寥寥幾人。


    鐵無痕下意識得接過了名冊,但並沒有打開看上頭被畫了紅圈的人名,而是將名冊合在了桌上,猶豫了片刻,朝著趙祈安拱手,露出一絲苦笑:“怕是不能再為東家效力。”


    趙祈安怔了一下,問道:“為何?鐵師傅可是不滿我給的待遇?”


    鐵無痕搖了搖頭:“老家主曾救過老夫一命,老夫又怎會在意待遇不待遇的?更何況東家給的待遇,便是皇室供奉也比不上,老夫怎會不滿?”


    “老夫養胎四十年,四十年間受了趙家無數恩情,亦是看著東家長大,此時正值東家需要人手之際,老夫卻要離開……心中實在慚愧。”


    他將背上劍匣摘下,橫在腿上,輕撫劍匣,歎道:“隻是老夫心未死,想看看八紋元胎晉升,能否走到此世間武道之極。”


    “四十年過去,當年的三大劍仙是否風采如舊……”


    “這世間繁華,老夫還想仗劍再走一遭!”


    趙祈安沉默了許久。


    他此時正值用人之際,鐵無痕一走,他便得再尋一位天人武者為他坐鎮養生堂。


    還得是一位擅長教導門徒的老師。


    更何況鐵無痕好不容易晉升三品神通,整個大乾朝能有幾位神通境的武者?


    即便是對於趙祈安,這也是極大的助力。


    可良久過後,趙祈安還是點了點頭:“鐵師傅無需心中有負擔,隻管去吧。”


    他這般幹脆,倒是讓鐵無痕動容:“東家……”


    趙祈安說道:“趙家從不曾挾恩求報,鐵師傅亦為趙家效力多年,不欠什麽。既要走,我便以薄酒相送。”


    “醜奴,去取酒來。”


    醜奴聞言照辦,很快拿了一壇子酒來,還有兩個小碗碟。


    趙祈安親自斟酒,兩杯倒滿,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遞向鐵無痕,看著他道:


    “若有一日,鐵師傅厭倦了這江湖,想尋個落腳地,我這兒也隨時歡迎。”


    說罷,一口飲盡。


    鐵無痕是個純粹的武者,這麽多年從未介入過什麽紛爭,一生隻追求自身武道。


    留不住,那便不留了。


    祝一句“安好”,足矣。


    ……


    兩盞酒喝下肚後。


    趙祈安讓醜奴撤去酒壇。


    鐵無痕心中仍有傀意,他領了趙家四十年的俸,卻因為元胎期一直處在靜養之中,甚至還不如其他供奉為趙家做的多。


    如今自己突破,本該是回饋趙家的時候,卻為了自己的私心而離開。


    東家的這一份大度,他也隻能銘記在心。


    “若東家危急,隨時可派人尋老夫回來,老夫絕無二話。”


    鐵無痕鄭重其事得向趙祈安承諾。


    趙祈安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隨後,鐵無痕壓低了聲音道:“另外老夫這一走,老家主怕是會借著陛下壽辰的由頭,另外派人來京都。”


    他麵色漸漸凝重,道:“老夫雖是受老家主的恩,可也畢竟看著東家長大,東家的事老夫自然盡心竭力。可之後頂替老夫來京都城的趙氏供奉……卻不好說,還請東家務必小心。”


    趙祈安對此隻輕笑一聲,麵色從容不迫道:


    “無妨,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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