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棠舟來說,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比的過裴海音的擁抱、眼淚和“老公”……


    下一秒他就將那個人給丟到一邊,而回抱住裴海音。


    周圍的人見李棠舟終於停手了, 趕忙衝上來,將那個男人給抬走了。


    裴海音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李棠舟,說不害怕是假的——她剛嫁給他的時候, 看到他就害怕, 沒來由的害怕。但經過長久的相處,加上李棠舟的各種柔情攻勢,


    裴海音逐漸放下了對他的心防,見到他的時候不再像個戰戰兢兢的小雞仔, 而是可以毫無隔閡地麵對他。


    但剛才發生的一切, 讓她頓時又找回了那種發自內心的懼怕之感。


    不知道為什麽, 她自己糊那男人巴掌的時候也沒有手軟過, 但她就是見不得李棠舟動手——


    見不得李棠舟為了她而動手。


    那一瞬間,她的思緒變得一片空白。


    直到那個跟著李棠舟一起過來的女人對她說了那些話——


    她終於回過神來。


    李棠舟是她的老公!


    一秒鍾之內, 裴海音的腦海中就已經飛過了好幾種方案了。


    但隻有一種方案是最簡單粗暴的:


    哭!


    去哭給他看!


    果不其然——


    她的眼淚熄滅李棠舟的火隻需要半秒鍾。


    李棠舟再一次握住了裴海音的手,輕聲道:“再給我看看你的手指。”——仿佛剛才又暴戾又血腥的人不是他一樣。


    裴海音本來就是假哭,早沒有眼淚了,但還帶著點鼻音:“沒事的, 棠舟, 真的沒事,就擦破了一點皮而已。”


    李棠舟當然不相信裴海音,他拉著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如果現在擦破皮的是她的臉,也許李棠舟的怒火都不會像現在這麽旺盛。


    可那是她的手指!


    沒有人比李棠舟更明白, 手指對於裴海音的意義。


    對於每一個玩樂器的人的意義!


    薑彥冰走上來,也順著李棠舟看了看裴海音的手指,然後氣哼哼地對李棠舟說:“我已經打完電話了,今天的事都會全方位的封鎖——前提是如果你沒鬧出人命!”


    李棠舟不輕不重地看著薑彥冰。


    薑彥冰似笑非笑地瞄了裴海音一眼,意味深長的模樣:“還記得當年李茗休出事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嗎?棠舟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以後再也沒有資格道貌岸然的說你哥了!”


    裴海音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薑彥冰,又看向了李棠舟。


    這個時候,“音樂紅茶吧”的大門從外打開。


    一個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黑衣保鏢。


    李棠舟和薑彥冰對視了一眼。


    那男人大步跑了過來,對著他們就點頭哈腰了起來:


    “李總、薑總……哪陣東風給您二位吹來了?”


    “遲老板,瞧您這話兒說的。”薑彥冰笑了起來,“您這‘音樂紅茶吧’多紅啊,如果這一條街其他的酒吧都是那隨波逐流的江水,您家可就是那一葉扁舟了呀……”


    薑彥冰口中的遲老板不停地抹著額頭上的虛汗。


    裴海音費解地皺了下眉。


    已經寒冬時節了,得心虛成什麽樣子才能出汗?


    李棠舟看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裴海音的手——主要是在數具體有幾處擦傷——他嘴角挑了挑,擺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遲老板的生意做的好啊,打著清吧的名義,誆騙了多少不明真相的年輕人啊?”


    “二位的意思……在下……”


    “……你不是想要說不懂吧?”


    一個微啞的成熟女人聲音從後傳來。


    然後一摞摞整包的白色粉末摔到了遲老板前方的地上。


    別說遲老板了,連站在李棠舟身旁的裴海音都呆住了。


    這些……


    遲老板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江……江……江小姐,遲某不懂您的意思……”


    裴海音的眉頭一動。


    江小姐……


    以她對李棠舟和薑彥冰那個圈子的膚淺認知,姓江的小姐她隻能想到一位。


    江客心。


    那個薑彥冰口中愛李棠舟愛的要死要活的那位……


    裴海音立刻側過臉看向李棠舟。


    “不懂?”江客心說,“我剛才去二樓,隨便推開一個包廂——這些東西就大大方方地堆在桌子上,還有一群人在那雲裏霧裏的呢。”


    “客心!規矩呢?自作聰明可要不得!”薑彥冰有些不滿,“你把它們拿到明麵上來說隻會讓更多他們‘道兒上’的人聽到消息,到時候警察怎麽抓人?以後遇毒直接交給警察,聽明白了沒!”


    江客心不服氣地說:“我知道錯了……”


    然後她就將極不友好的目光釘在了裴海音的身上——對方和李棠舟緊緊相握在一起的手,讓她感到無比刺眼!


    李棠舟不願意再讓裴海音接受江客心的“目光淩遲”,對薑彥冰說:“後麵的事可以交給你嗎?我要帶海音和她的同學們去醫院。”


    “行,你快去吧。”薑彥冰說,“本來醫院那邊的事就還沒出結果呢,這邊你不用管了。”


    聽到李棠舟要離開,江客心邁上前一步:“我也要回醫院!我哥哥還在那呢……”


    李棠舟的眉心立刻皺到了一起。


    裴海音看著李棠舟,微微抿了下唇角。


    “你就別去湊熱鬧了!”薑彥冰擋住了江客心的去路,“剛才在醫院我看你也根本沒搭理你哥,別再拿客鬆當擋箭牌……”


    “我就要去!”


    “不許去!”


    “……”


    “…………”


    在那兩個人鬧的時候,李棠舟已經帶著裴海音一行人離開了“音樂紅茶吧”。


    坐在車上的小七依然臉色煞白,身體微抖。


    裴海音憂心忡忡的,“待會兒是不是得給她來點鎮定劑……?”


    ***


    京城私立醫院。


    今夜的私立醫院迎來一個注定不平常的夜晚,除了開始實名出入外,住院部也禁嚴了——


    裴海音在剛聽到這則消息時,微微怔了一下。


    無論如何,一間京城的大醫院被禁嚴,總要有一些說法的吧……


    不會在社會上掀起軒然大波嗎?


    許蓉和米拉等幾個女生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因為住院部門口停著的幾輛車分明是警車!


    李棠舟去停車的幾分鍾裏,門口幾乎沒什麽閑人出入,僅有的幾個卻有著共同的特點:


    警服。


    他們都穿著警服。


    “發生什麽事了?”許蓉悄聲地問裴海音。


    裴海音如實地搖頭。


    然後,李棠舟帶著她們走上樓。


    幾個小護士抽空幫她們上藥包紮。


    她們帶著小七認真做了一番檢查,確定除了受到了驚嚇,身體各處無恙。


    陪著小七紮了一針,其他人也紮好了破傷風針,她們就各自回去了——


    私立醫院的氛圍實在太壓抑!


    普通人多一分鍾都呆不下去……


    裴海音自然沒有離開。


    她在等李棠舟。


    李棠舟將她們帶到幾個小護士這裏之後,簡單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裴海音原地等了李棠舟有一個小時。


    李棠舟終於回來。


    他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起裴海音的手觀察,並問值班的小護士:“她的手沒事吧?沒有傷到骨膜什麽的吧?”


    那小護士笑了起來:“沒有,隻是皮外傷,李先生你也有點太擔心了吧……”


    李棠舟也意識到自己有些緊張過度。


    “謝謝你了。”


    李棠舟小心翼翼地牽起裴海音的手,兩個人一同去取車,回家。


    到了家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裴海音幾次想開口,可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這一晚上真是發生了太多事……


    裴海音的手受傷,沒辦法沾水——她是絕對不會讓李棠舟幫她洗澡的,就隻能勉勉強強地讓李棠舟幫她洗了洗臉。


    李棠舟一邊用毛巾幫裴海音擦臉,一邊輕聲說:“海音……我的願望不多……現在我甚至都沒有那麽想讓你喜歡我了……”


    “安全。”


    “我求你,保證自己的安全。”


    裴海音一愣。


    她自己的安全。


    李棠舟卻用了“求”這個字。


    一字激起千層浪……


    裴海音掀掉臉上的毛巾,張開雙臂猛地抱住了李棠舟。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呢?棠舟……你跟我說清楚……”


    李棠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撿起毛巾,抖了抖,仔細地幫裴海音擦好了臉。


    兩個人糾糾纏纏的回到了床上。


    但他們卻沒有躺下,而是分別坐在床的兩邊。


    李棠舟靠在床頭上,而裴海音則正對著他坐。


    他從床頭櫃拿起煙盒,敲出一支。


    但隻是夾在指尖,卻沒點燃。


    李棠舟微微挑起視線,語氣平靜:


    “海音,我之前已經跟你說了,朋友出事,而且朋友是個女的吧?”


    裴海音點了點頭,“說了,沒關係的,有個女性朋友這很正常。”


    “確切的說,她不是我的女性朋友。”


    裴海音睜大了眼睛。


    不是女性朋友……那是什麽?


    還會是什麽……?


    李棠舟短促地笑了一聲:“說是嫂子吧,也不太準備,但……基本上是這樣吧,她是我大哥的……”


    他頓了頓,才說:“……女人。”


    裴海音一臉懵比。


    “你也看到了,今天的私立醫院已經被警察給封鎖了,因為她就是一名警察,執行任務的時候,出了大事故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如果她就這樣因公殉職了,我將來要怎麽麵對我大哥……而他又要怎麽麵對這件事……”


    裴海音越來越聽不懂了。


    她當然知道李棠舟有個哥哥,但是……


    李大少不是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很久之前,在裴海音和章蓀蘭發生“婆媳大戰”的那天晚上,李棠舟沒在家,就是去去參加江客鬆的接風宴會——李棠舟親口說的,他拒絕不了,因為江客鬆是他大哥的好友。


    裴海音立即就問了他為什麽大哥不自己去。


    而當時李棠舟的回答是:他去不了……


    李棠舟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來:


    “當我看著急救室的燈的時候,我一邊為她禱告,一邊為你禱告——什麽都不重要了,隻要老天爺讓你平安無事的活著,活在我的身邊,足夠了……我已經滿足了。”


    裴海音的眼眸微動,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李棠舟。


    香煙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幾轉,李棠舟才將煙尾貼在了嘴唇上——他甩響了打火機,火光照亮了他又英俊又精致的麵容。


    就像傳世的珍畫一樣。


    裴海音喃喃著:“棠舟……”


    李棠舟別開臉,逆著裴海音的方向籲了一口煙出去。


    “今天,在紅茶吧見到那個家夥,那個欺負了你的家夥,我根本控製不住我自己……要是你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我完全不敢再往下想——我那位嫂子還躺在急救室裏……”


    “這麽多年,我終於、終於、終於,理解了我的大哥,感受到了他在那一刻的心情。不……我還沒有感受到全部,他比我還要強烈一百倍……”


    裴海音注視著李棠舟,輕聲問:“棠舟,我還是有點不懂。大哥……他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李棠舟突然嗤笑了一聲,然後他伸出手,將裴海音攬進懷中,用指尖仔細撫摸著她的鼻梁和嘴唇,“你在哪裏聽說他去世了的?”


    裴海音不喜歡李棠舟總是抽煙,她的身體雖然靠在他的胸膛,但她還是將他指尖的香煙抽了出來,自己捏在指尖:“他沒去世嗎?”


    李棠舟從床頭櫃拿起煙灰缸,遞到了裴海音的麵前。


    “當然沒有。”


    裴海音一驚,她將香煙按滅在煙灰缸裏,不解地問:“那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呢?他不是你的哥哥嗎?怎麽也很少聽你們提起來呢?他……現在在什麽地方啊?是出國了嗎?”


    沉寂。


    沉寂無聲。


    裴海音微微抬起臉。


    李棠舟的表情相當微妙。


    那是裴海音從未見過的,混雜著氣忿、悲愴、怨怒……各種情緒的表情。


    “監獄,他在監獄。”


    李棠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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