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能信任他?」衛泱問衛漓,不是在給衛漓出什麽難題,而是真的不解。


    為何不能信任翟清,皇姐不是應該比他更清楚嗎?


    衛漓心裏這樣想,卻不敢這麽回衛泱的話,「皇姐,那個人如今雖已有了長興伯之兄的勛貴身份做掩飾,但他的實際身份仍是太後的男寵。皇姐怎麽可以與這等身份的人為伍?再有,皇姐您難道都忘了,這個人從前與皇姐做過多少對,瀾皇兄之所以會被太後罰去同州修邊牆,也都是拜他所賜。他仗著太後的寵信在宮裏橫向霸道,為所欲為,宮裏不少人都恨他入骨,恨不能將他扒皮抽筋,碎屍萬段。皇姐,您真的要信這樣一個不堪的人?」


    「漓皇弟,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就沒有永遠的敵人。我之所以打算用翟清,並不是因為他是什麽德行出眾的君子,而是因為他甘為我所用,且有為我所用的資格。」話說到這裏,衛泱沖衛漓打了個眼色,提示衛漓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讓衛漓務必要記住,「漓皇弟,古語雖有雲邪不壓正,但事實上邪不壓正隻是一種理想。品德高潔的君子,是永遠鬥不過卑鄙無恥的小人的。太後是個瘋子,咱們想要打敗這個瘋子,就不可能用對付正常人的手段。」


    衛漓聽了衛泱的話,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皇姐,弟弟明白您的意思了。」


    衛泱沖衛漓淡淡一笑,一臉憐惜的說:「我弟弟真聰明,一點就透。」


    「皇姐,可是……」


    「可是什麽?」


    「弟弟一想到瀾皇兄,心裏還是氣的很。」


    「這四年,瀾皇兄在同州雖然受了些苦,但就目前的局勢來看,他反倒該謝謝翟清。」


    衛漓聞言,起初有些不能理解,但往深裏一想,又覺得他皇姐的話說的很有道理。


    倘若他瀾皇兄當年沒有得罪翟清,太後也就不會在翟清的唆使之下,將他瀾皇兄發配到同州那麽遠的地方。


    那麽在皇上駕崩以後,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他瀾皇兄就無法做到自傷身體,讓自己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


    如此,他瀾皇兄無疑會成為太後登臨帝位的踏腳石,成為大夏史上最悲慘,在位時間最短的一位君王。


    如今想來,好在他瀾皇兄當初被發配到了同州,好在皇上駕崩之時他瀾皇兄依然身在同州,才能有時間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應對之策。


    既然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因果道理,衛漓的心緒也平靜了許多。


    對翟清,衛漓不再是一副凶神惡煞,「皇姐放心,弟弟往後會對他和顏悅色些。」


    衛泱莞爾,「乖。」


    衛漓臉頰微紅,「皇姐,弟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裏,弟弟永遠都是我的弟弟。」衛泱說完這句,便低頭捏了捏懷中衛霄的小臉,「霄兒餓了吧,姑母這就命人擺膳。」


    衛霄乖巧的點了點頭,依然不捨得離開衛泱的懷抱。


    衛泱帶來的膳食,很快就被擺上了桌。


    盡管都是些素菜,但每一道做的都很精緻講究。


    單聞氣味,甚至比葷菜還要香濃,讓人垂涎不已。


    衛漓很聽衛泱的話,或者說衛漓是個極隱忍且理智的人。


    雖然他還是打心底裏不喜歡翟清這個人,但他知道翟清與他們來說還有用,甚至會在將來某些時刻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於是,衛漓不但再沒對翟清冷臉相向,反而主動邀請翟清與他們一同用膳。


    對於衛漓待他的態度,為何會忽然發生這麽大的改變,翟清並不覺得納悶,他心裏清楚,這都是衛泱的意思。


    衛漓肯聽衛泱的話向他示好,他也不能不給衛泱麵子。


    翟清很親切的接受了衛漓的邀請,飯桌上甚至還與衛漓相談甚歡,氣氛融洽的有些詭異。


    飯畢,衛泱沖徐紫川打了個眼色。


    徐紫川會意,便帶著衛漓和衛霄一道向行去了內室,飯廳裏就隻剩下衛泱和翟清兩個人。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要不咱們出去走走?」衛泱與翟清說,雖然用的是問句,但口氣卻很強硬,她不許翟清說不。


    翟清看得出,衛泱恐怕是有什麽要緊事想單獨與他說。


    盡管衛泱是因為有事才對他發出這個邀請,但翟清心裏還是很歡喜。


    能與衛泱單獨待在一起,說說話,無論說什麽,他都覺得歡喜。


    翟清直接站起身來,用行動表示他很願意陪衛泱出去走走。


    ……


    往日的頤安宮是這後宮中最熱鬧的所在之一,而如今的頤安宮就好像是一座孤墳,十分清曠蕭索。


    在頤安宮裏轉上一圈,你也未必能碰上一個人,冷清的連冷宮都不如。


    衛泱沒有帶翟清走遠,她一路帶著翟清來到殿後的廊上。


    在確定這周圍沒人偷聽以後,衛泱才在廊邊坐下。


    正午時分,本該是一日當中,太陽光照最烈的時候。


    但衛泱仰頭望天,卻望不到那顆巨大又熾熱的火球。


    那火球被極厚的雲層團團圍住,勉強能從厚雲的縫隙中向人間灑下些許的暖熱與光明。


    天色陰沉沉的,陰沉的叫人覺得很自然,很理所應當。


    因為在衛泱的印象中,在幾乎所有人的印象中,自衛渲駕崩以後,或者說自四月初九景和宮發生大火以後,天就一直都沒好過。


    瞧這天氣,似乎晚些時候又會降下一場大雨。


    盡管水汽重,但吹來的風卻無涼意,而是帶著夏日應有的燥意。


    在這種悶熱的天氣裏,大多數人對冰涼吃食的渴望,甚至比在烈日當頭的天氣裏更加濃烈。


    衛泱很怕熱,但這會兒她並不覺得熱。


    這不是因為她心靜自然涼,而是因為她的心真的很涼。


    衛泱是個爽利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於是她一句廢話都沒與翟清說,就直接切入正題,「為登上那方九龍寶座,太後都做了哪些安排和部署?」


    翟清的回答很簡單,「隻要是長公主能想到的事,太後都做了。」


    這個回答真的讓人很無語,但衛泱卻一點兒都不懷疑這個答案的真實性。


    她能想到的事太後都做了,她想不到的事,想必太後也都做了。


    她的對手還真是既難纏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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