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漓自矜皇子的身份,雖未出言辱罵翟清,但擦肩而過時剜翟清那一眼,卻是十足的兇狠。


    目光如利刃,仿佛要生生從翟清身上割下塊肉似的。


    很難想像如衛漓這般年紀的少年,眼中竟然會顯現出這種狠戾的目光。


    而翟清卻丁點兒沒有被衛漓淩厲的目光所嚇,衛漓的身份再尊貴,眼神再可怕有什麽用?


    他的生死可輪不到一個先帝留下的庶出皇子來左右。


    在這皇宮裏,在這天底下唯一能左右他生死的人,唯有樊太後一人而已。


    而樊太後此刻就在不遠處的內書房中。


    眼下,翟清略微有些後悔。


    當時他看著衛泱在他麵前倒下,一心隻想著衛泱的安危,沒能冷靜的考慮自己的處境,以至於眼下身陷被動。


    從方才衛漓和衛霖兩位殿下對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他即可斷定,方才在內書房中,這兩位殿下一定添油加醋向太後狠狠告了他一狀。


    而令人鬱悶的是,這回的事無論從哪方麵來看,的確都是他挑釁在先。


    他確實不占理。


    又不占理,又沒占到解釋的先機,情況有些棘手。


    不,是相當棘手。


    翟清猶豫了半晌,想著眼下太後八成還在氣頭上,他這會兒進去,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等回頭太後的火氣削減些,他再進去見太後一麵也不遲。


    翟清想著,正欲轉身離去,就見梁來喜趕上前。


    「翟公子留步,太後請您進去。」梁來喜沖翟清一禮,態度恭敬。


    既然太後已經曉得他來了,那他暫避風頭的打算便隻能告吹。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翟清隻好大步走向內書房。


    梁來喜跟在翟清身後,沒有進屋,他站在內書房門口目送翟清走了進去。


    在屋門掩上的一瞬,梁來喜原本謙和的目光忽然就變的冰冷起來。


    他不解,很不解,對最近翟清所做的很多事都十分不解。


    在他眼中,翟清是個詭計多端,好聽點兒說是個運籌帷幄,很有心計的人。


    他行事一向慎穩,即便是輕狂,也總有分寸。


    梁來喜實在不明白,翟清為何要去一再招惹這皇宮裏他最不該招惹,也招惹不起的靈樞長公主。


    難道翟清真的以為在太後心裏,自己能越過靈樞長公主去?


    若翟清真這麽想,那這個人就真是狂妄到該死了。


    可知,長公主今日無大恙還好,若是長公主有個三長兩短,翟清也絕別想活。


    梁來喜納悶,難道好好活著不好嗎?非要作這種死。


    ……


    翟清已經許久都不曾見樊太後對他發怒了。


    不,樊太後幾乎從未對他真正發過火。


    以至於眼下翟清覺得有些恍惚,樊太後是在生他的氣吧?


    見樊太後那冷若冰霜的目光的確是落在他身上,翟清才意識到,他今日有麻煩了。


    「給哀家一個解釋。」樊昭率先開了口,嗓音低沉,含著隱隱的怒意。


    「回太後,我今日在崇武館巧遇長公主與幾位皇子。我知道長公主一向都很不待見我,見今日機會難得,我便想借騎馬稍稍化解一些長公主與我之間的嫌隙,而長公主也很樂意與我賽一場馬。我也沒料到長公主會在賽馬的中途突然病發。」


    「你在說謊。」樊昭沒給翟清留情麵,直言道,「當時在馬場的人,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親耳聽到,聽泱兒說她不想和你賽馬,是你硬逼著她與你比試一場的。」


    「太後明鑑,區區翟清,怎麽可能逼的長公主向我妥協,您不能聽旁人的一麵之詞。」翟清辯解說。


    「你的意思是,是泱兒和霖兒他們,連同所有的奴才一起冤枉了你?」樊昭問,單從口氣即可斷定,樊昭並不信翟清的話,她心裏已有決斷,「無論泱兒是被逼還是自願,倘若沒有賽馬的事,那孩子就不可能會突然病發。此事終究是因你而起,你難辭其咎。你可知,泱兒她已經快有三年沒有病發過了,上回病發時,泱兒她險些…險些…倘若這回那孩子有個好歹,你拿什麽來賠哀家女兒的性命!」


    樊太後從未用如此嚴厲的聲音責問過他,翟清心裏很清楚,他把樊太後給激怒了。


    翟清若說他不緊張是假的,但越是緊張,他就越是要冷靜。


    他必須得一口咬定,靈樞長公主會如此,不是他害的。


    他必須要讓太後相信,他對靈樞長公主一點兒惡意都沒有,正相反,他對靈樞長公主是心懷善意的。


    翟清想著,望向樊昭,理直氣壯的將道:「太後既然已經認定翟清有罪,那麽任翟清如何辯解也是徒勞無用。翟清卑微,活該被人欺淩嫁禍。」


    「欺淩嫁禍?」樊昭望著翟清的目光依舊冷冰,「明明是你欺人太甚在先。你告訴哀家,你為何要幾次三番的搶占崇武館,不許霖兒他們進去?」


    「搶占崇武館?翟清沒有。」翟清依舊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沒有?」樊昭驀的加重了語氣,聲音裏透著深深的不耐,「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看見了霖兒和衛漓他們一行被你的人拒之崇武館門外,站在冰天雪地裏受凍。旁人也就罷了,霖兒是皇子,是哀家的皇長孫,你怎麽敢如此目中無人!」


    「太後也說了,將諸位貴人拒之門外的是些奴才,並不是我。那都是奴才們自作主張,我是無辜的。」


    「強詞奪理,沒有你的屬意,那些奴才怎麽敢那樣做?翟清,你究竟想幹什麽?」


    翟清感覺的到,他強硬的態度已經將太後徹底激怒。


    看來死不承認,並不是最好的手段。


    但他既然已經這樣做了,就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不過他得稍稍改變一下策略,比起一味的辯解,他還是要以情動人。


    不講理,隻講情分。


    於是,翟清便直直的望著樊昭的眼,與樊昭四目相對。


    「在太後眼裏,我翟清是什麽人?」


    「你這是何意?」樊昭反問一句,眼中盡是不解。


    「我一直都以為太後把我當成是自己的男人,如今才發現,太後不過是把我當個奴才罷了。從前是我傻,一片癡心盡付給了太後,眼下我清醒了,徹底清醒了。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不量力,是我有心謀害靈樞長公主。翟清自知罪大惡極,罪無可恕,請太後將翟清賜死吧。」


    一聽「賜死」二字,樊昭心頭一緊。


    「哀家並沒說要殺你。」


    「是翟清自己心灰意冷,一心想要求死,無關太後想不想讓我死。」翟清望著樊昭,故作深沉冷靜的說,「等長公主醒來以後,翟清會去向長公主叩頭認錯。若太後怕下旨賜死翟清,會汙了您的嘴,翟清便自我了斷,絕不給太後再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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