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徐紫川都說不好,那她姨母的病情便是相當危重了。


    「徐紫川,真的沒有辦法嗎?」衛泱問。


    徐紫川點頭,「此病本就無法根治,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著,叫國公夫人能多活一日算一日。」


    好殘忍的回答,卻是不含半分欺瞞之意的大實話。


    「姨母真傻,明明病的這麽重,為何不肯說。」


    徐紫川輕輕的拍了拍衛泱的肩膀,也不知他將實情告訴衛泱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


    究竟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至親日漸衰弱,最終故去比較痛心,還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失去至親更讓人悲痛?


    徐紫川也說不好。


    他就是覺得,相比之下還是前者更容易叫衛泱接受,所以他才坦白。


    「徐紫川,我姨母她還剩下多少日子?」


    已經惡化到了肺淤吐血的地步,恐怕……


    「你若開口,我會傾盡所學,盡力讓國公夫人能與家人過個團圓年。」


    如此說來,她姨母最多隻剩三四個月的壽命了。


    她不願相信,但必須接受。


    「徐紫川我想去見我母後,你也陪我一起去。」


    徐紫川點頭,便隨衛泱一道去了景和宮。


    ……


    聽說樊昕罹患心痹厥脫之症,命不久矣,樊昭怔愣了許久才勉強回過神來。


    對於樊昕會患這種病,樊昭並不覺得十分意外。


    因為她與樊昕的祖父和爹爹都是患有心痹之症,所以才會過早離世。


    樊昭不意外,卻萬萬沒想到樊昕會突然發病。


    而這一病,她們姐妹就將是天人永隔。


    盡管樊昭表現的還算冷靜,但衛泱看的出來,她母後絕對是在硬撐。


    她比誰都清楚,樊昕與樊昭之間有多姐妹情深。


    樊昕病重的事與樊昭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打擊。


    「請母後允準,允許女兒明日與徐郎中一道去國公府探望姨母。」


    樊昭猶豫,望了徐紫川一眼。


    半晌,才微微點了點頭。


    依衛泱如今的身子,本不宜舟車勞頓。


    但樊昭清楚,徐紫川也明白,衛泱固執,若不許她去安國公府走這一趟,衛泱心裏必定更不安生,對她的身子也更無益處。


    為此,兩人都妥協了。


    因為明日要出門,雖然料到衛泱必定睡不著,但徐紫川還是勸衛泱早早安置了。


    衛泱知道徐紫川擔心她,也知道徐紫川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將她姨母的真實病情告訴她。


    她心裏無比感激徐紫川,感謝徐紫川給了她一個心理準備。


    倘若她姨母真的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離世,衛泱覺得她會崩潰。


    可寧棠呢,她究竟要不要告訴寧棠,樊昕已經病入膏肓?


    說與不說,都是一樣殘忍,也都是錯。


    衛泱不敢再往下想,她隻要一想到寧棠的臉,心口就刺痛難忍。


    不知輾轉反側了多久,衛泱實在躺不住,就翻身坐了起來。


    今夜的月光很是清朗皎潔,但秋日的月光就像這秋日的天氣一般,蕭瑟清寒。


    衛泱望著透過窗欞,灑在床前的那一地月光,還真像是一層薄薄的寒霜。


    她覺得好冷,這冷是打心底裏冒出來的。


    在望著床前的月光怔愣了許久之後,衛泱才回過神來,她起身下地,來到了妝檯前。


    她從妝檯櫃的深處翻找出來一個頗為精緻的盒子。


    打開盒子,裏頭安靜的躺著一隻水頭和成色都極佳的翡翠手鐲。


    這隻手鐲是她姨母樊昕送給她的。


    就在上個月,作為她初來月事,長大成人的賀禮送給她的。


    衛泱小心翼翼的從盒中取出那隻手鐲。


    好涼,都能涼進人的骨子裏。


    衛泱捏著那隻鐲子,來到軟榻邊坐下,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隻鐲子顯得越發水潤剔透。


    這鐲子好美,就像她姨母一樣美。


    衛泱信相有心生這句話。


    樣貌再美的人,若心腸惡毒,在眾人看來也是麵目可憎。


    而樣貌平庸之人,若心懷善念,也會讓人覺得十分貌美。


    無論從哪方麵來說,衛泱認為她姨母樊昕都是個極貌美的女子。


    平心而論,身為姨母,樊昕對她這個外甥的關懷絕對不亞於樊昭作為親娘對她的關懷。


    從小到大,樊昭從不曾親手為她做過衣裳鞋襪,而直到她年滿十歲之前,樊昕每年都會親手給她做兩身衣裳。


    除此以外,還常常會做些香囊荷包送給她玩。


    聽李娥說,當年她滿百日時所穿的小衣裳和用的繈褓,也都是出自樊昕之手。


    貴為安國公夫人,樊昕本不必歲歲年年親手為她做這些。


    除了打心底裏疼惜她之外,衛泱再想不到第二個理由。


    樊昕親手為她縫製的那些衣裳和小玩意兒衛泱都有好好收著,偶爾也會拿出來看看。


    但往後,她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勇氣再將那些東西拿出來看。


    她真是太狂妄了,狂妄到以為自己已經看淡生死。


    她哪有這種覺悟。


    說到底她就是冷漠,就是狹隘。


    她可以對與她不相幹的人的生死做到冷眼旁觀。


    但對於自己的至親,她做不到……


    衛泱緊緊捏著那隻翡翠鐲子,淚水無聲滑落。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覺得好恨好不甘心。


    驀的,衛泱忽然覺得頭頂一重。


    她抬眼,見徐紫川就站在榻前,月光之下的徐紫川,俊美的宛如月神,清貴無雙。


    「我聽見動靜就過來了,你又哭了。」徐紫川說著,輕輕的揉了揉衛泱的發,「想哭就哭吧,總忍著會憋壞的。但你要答應我,往後不許一個人偷偷的哭,讓我陪著你。」


    「徐紫川……」


    「我在。」


    衛泱一頭撲在徐紫川身上,緊緊抱著徐紫川的腰。


    她最不愛哭,更不愛在人前哭。


    但在徐紫川麵前,她可以安心的放聲大哭。


    徐紫川不言,輕輕的拍著衛泱的後背。


    身為郎中,他救活過不少將死之人,也眼睜睜看過不少病患在他麵前離世。


    在生死麵前,即便身為郎中,也常會有無能為力之感。


    在安國公夫人一事上,他幫不了衛泱,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陪著衛泱。


    「徐紫川你說過,咱們要一起長命百歲,你不能食言。即便做不到長命百歲,你也要答應我,絕對不能死在我前頭。」


    「嗯,我都答應你。」徐紫川說,俯身將衛泱擁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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