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出了套間,在門口走廊上站了許久,然後下樓去敲了敲秋長歌的房間。


    每次陸總晚上用了秘香,必會持續幾個小時的睡眠,這個時候的陸總是最虛弱的時候。


    “咚咚咚。”


    “誰?”


    “是我。”文理不徐不疾地開口。


    很快門被打開。秋長歌浴袍外隨便套了一件外套,站在門口,冷淡地朝他點了點頭。


    “有事?”


    文理被問住。長久以來,在秋長歌麵前他都有種被降維壓製的感覺,甚至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仿佛被她看一眼,就能看穿心底的一切。


    偏偏一年以前,他對這個女人厭惡至極,甚至充滿鄙夷和不屑,現在經過陸總的事情,他甚至開始有一個荒誕的想法。


    如果陸總不是陸總,那麽秋長歌也可能不是一年前的那個十八線小網紅,那麽她到底是誰?


    “我能進去說嗎?”


    長歌點頭,讓他進來。


    文理進屋,看著整潔幹淨的套房,低聲說道:“您今天傷了溫莎家族的小姐,這件事情有些麻煩。”


    長歌勾唇淺笑,人沒死,有什麽可麻煩的?而且她也沒覺得這位小姐對sj有多重要。


    文理提這件事情必是想拿捏她,好提後麵的話。


    她攤手懶洋洋說道:“有多麻煩呢?”


    文理語塞,要是其他人傷了波莉小姐,那是真麻煩,但是她是秋長歌,別提陸總對她的維護,就她身後的那兩尊大神,別說溫莎家的長女,就算是溫莎家族的家主來了,也是要向她賠禮道歉的。


    秋長歌根本是有恃無恐。


    他也沒辦法拿波莉小姐的事情威懾她。


    文理見狀,開門見山地說道:“波莉小姐的事情,我們會處理好,不會給您帶來麻煩,不過有一件事情還希望秋小姐能幫忙。”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陸總最近性情大變,我懷疑是之前的病情加重,您有辦法幫他嗎?”


    說的極為隱晦,至於背後的原因,文理不敢深究,他現在隻希望之前的陸總能回來,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而現在秋長歌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長歌垂眼:“我盡量,他最近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文理欲言又止:“陸總最近做了不少重要的決定,這些決定都嚴重危害到了國際安全和形勢,這一次的海神號,陸總是想聯合多國政要,建立新秩序。現在我說的話,陸總根本就聽不進去,隻有您的話他能聽進去。”


    “我的話也不管用。除了這些還有別的異常嗎?譬如他是從哪裏得來的秘香,那香你知道多少?”


    文理聲音壓的更低:“陸總幾乎每天都會用秘香,大多是晚上,有時候是一個小時,有時候是三個小時,用完秘香之後陸總會陷入沉睡中,這時候是他意誌最薄弱的時候。”


    長歌瞳孔微縮,他竟然自己也用秘香?這秘香是用來入夢的,能讓人精神亢奮,就如同鴉片,可以飄飄欲仙,但是吸食過量會瘋癲致死。


    他心裏到底有什麽樣的執念,竟然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也要入夢?


    不對,他傷害的是陸西澤的身體和他自己的魂魄意識。


    “每次陸總用秘香時,隻有我一人能靠近,其他人隻要聞到香氣就會昏迷,我之前喝過陸總給的茶,那茶裏。”文理聲音頓了頓,徹底地低下了頭,“那茶裏像是摻了血。”


    “陸西澤的血?”長歌眸光一縮,陸西澤的血能抵抗秘香嗎?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文理低啞說道:“我希望您能幫幫陸總,讓他戒了那香,別再做傷人傷己的事情,陸總遇到您之後,原本已經放棄了很多偏激的想法和行為,走到了正常人的軌道,我不希望他功虧一簣,也不希望您的努力化為烏有。”


    長歌沉默,原來還是有明白人的。


    她重新倒了一杯紅酒,指腹輕輕摩挲著杯沿,許久說道:“我需要你的幫忙。”


    “你想做什麽?”


    長歌眯眼,當然是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控製秋慕白。


    “等天亮。”長歌看向外麵的夜空,皓月當空,海水深藍,月夜靜謐,星空燦爛,天地運行皆有其規則,一切逆天的都會付出代價。


    文理離開之後,長歌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看著窗外的海景。曾經幾百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法器裏虛度時間,她不覺得孤獨,現在突然嚐到了那點子味道。


    許是聞多了秘香的緣故。


    一個人一旦習慣了有人相伴,便心生依賴和軟弱,還有,對未來的期盼。


    也不知道傅懷瑾在做什麽。


    一牆之隔,傅懷瑾剛剛結束完手術。


    宋星河作為助手,嘖嘖道:“一個負責傷人,一個負責救人,你倆倒是挺配的。不過你就不怕她生氣?”


    宋星河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裏裝死的梅少爺,得,現在又多了一個波莉小姐,這些大小姐,大少爺一天天的都不消停。


    傅懷瑾消完毒,看著昏迷未醒的波莉小姐,淡淡說道:“如果她有罪,可以死任何人手裏,但是不能死長歌手裏,我不希望她的手沾上血腥。”


    這些人不配。


    宋星河挑眉,雖然心裏酸澀的很,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傅懷瑾對長歌是真的好。


    明明他以前是那樣逍遙自在的人,一心修道,最後為了長歌也舍棄了一身的道。


    “你先後救了梅少爺和波莉小姐,一定會引起陸西澤的注意,不出意外,明天咱倆的身份就得暴露。”


    傅懷瑾微微一笑:“那你覺得,陸西澤是請我們當座上賓還是階下囚?”


    宋星河冷笑:“請我們喂海底的鯊魚,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後續安排?”


    傅懷瑾:“急什麽?等等看。”


    宋星河笑:“我是不急,我怕梅少爺急著下船。”


    被點名的布登勃洛克家族的少爺慌忙說道:“我,我不急,我在船上挺好的,挺好的。”


    梅少爺看著被抬進來奄奄一息的波莉小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一天一夜他被姓宋的折磨的生不如死,現在多了一個人來陪他,他反而隱隱高興起來,盡情折磨溫莎家族的小姐吧,不要手下留情,這樣這兩人就沒有時間來折磨他了。


    天啦,這兩人到底是什麽來頭!簡直比他見過的最恐怖的殺手還要可怕,不對,還有那個女人。


    布登勃洛克少爺想起廢掉他手掌的女人,打了一個寒顫,繼續躺角落裏裝死中。


    淩晨四點,絕大多數人還沉浸在睡夢中時,敵襲的警報聲突然響起。


    整個海神號閃爍著紅色的警報燈。


    **


    長歌被警報聲驚醒,聽到走廊裏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披了一件外套,打開門,就見不少人穿著睡衣從房間裏出來。


    “天都沒亮,發生了什麽事情?”


    “好像警報響了,看到這滲人的紅光,我心髒病都要犯了。”


    “不會是有敵襲吧,這可是在海上,無處可逃啊。”


    “大家別慌,海神號是世界最堅固的艦艇,就算是海盜來了也沒事。”


    “說起來這海神號還真的挺邪門的,出來第二天就遇到了那麽恐怖的暴風雨,這才第三天又拉警報,要是再遇到海盜,那可真是太絕了。”


    “你可別烏鴉嘴吧。”


    大家紛紛用眼神譴責烏鴉嘴的那人。長歌在人群裏看到了傅懷瑾的身影,對方戴著麵具,隔著人群跟她眼神對視,隨即微微一笑。


    長歌微微驚訝,難道這是傅懷瑾安排的驚喜?


    海盜?這怎麽可能。


    海神號一直有自己的航線,沿途一個巡邏艦艇都沒有遇到過,怎麽可能會遇到海盜。而且21世紀真的還有海盜?搶海神號?


    “各位尊貴的客人,這裏是船長播報,很抱歉吵醒了大家的美夢。航行過程中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有一艘海盜船想劫持我們,這可能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目前保安隊已經出動,不到半小時我們就會解決這夥海盜,大家可以順便欣賞一下海上日出。”


    走廊裏負責安保的雇傭兵們聽到播報也哄堂一笑,竟然有不知死活的海盜想搶海神號?這些人怕是連日出都看不到了。


    “竟然真的有海盜,我們去看看熱鬧吧。”


    “沒錯,走走走,我活這麽大還沒見過真正的海盜呢。”


    “我去看日出。”


    銀麵具們哈哈大笑起來,全都嚷著要去看海盜。負責值守的安保人員也鬆懈下來,領著大家去大廳看海神號如何大殺四方。


    長歌混在人群裏跟傅懷瑾擦身而過。


    傅懷瑾壓低聲音說道:“我去處理海盜的事情,宋星河會接應你。”


    來的根本不是海上的海盜,而是偽裝成海盜的援兵。海神號輕敵必會吃大虧,但是海神號固若金湯,援兵要想上船,還需要船上的人去接應。


    這件事情他親自去做。


    長歌那邊,文理和陸西澤都不信任他,他跟著去反而會拖後腿,隻能派宋星河去接應長歌。


    長歌點頭,跟他兵分兩路,上了頂樓。


    頂樓客房區,所有的雇傭兵都被文理支開。文理見她來了,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陸總還沒有醒,現在屋子裏都是秘香,我先進屋打開窗戶,你隻有十五分鍾。十五分鍾之後安保人員應該已經解決了海盜。”


    文理說完敲門進屋。


    門沒有關,長歌從虛掩的門口看到他打開窗戶,驅散滿屋子的秘香,那香氣濃鬱得要溢出來,聞一點都要昏眩的程度。


    她往後站了站,屏住了呼吸,然後就見陸西澤睡在了會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麵容蒼白俊美,不帶一絲血色,整個人猶如暗夜裏的吸血鬼公爵,陰翳且病態,像是深陷在無邊的美夢裏。


    隻是這美夢吞噬的是他的精神和魂魄力量。


    文理打開窗戶之後直接出來,低聲說道:“秋小姐,陸總就拜托你了,我去處理海盜的事情。”


    他關掉了頂樓的警報,在海盜來襲之際沒有喊醒陸總,已經是形同背叛。現在必須要去指揮室解決海盜的事情。


    此次孤注一擲,全看秋長歌了。文理心情複雜地前往指揮室。


    長歌用濕巾掩住了口鼻,進屋徑直將陸西澤的手腳都綁起來,然後用水果刀劃開他的指尖,看著鮮紅的血滲出來,一滴滴地滴落在地毯上。


    淡淡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長歌看著他濃密如鴉羽的睫毛顫了顫,鳳眼艱難地睜開,頓時微笑道:“陛下醒了?”


    她說完照著他的腦袋,麵無表情地一拳打了過去,直接將人揍暈,然後拿起餐桌上的勺子,輕輕敲著水晶杯的杯沿,發出悅耳的聲響。


    她曾經無數次聽到引路的鈴鐺聲,一開始以為是鈴鐺在為她引路,後來在傅懷瑾休克那一夜,她在山間聽到了山頂傳來的鍾聲,那聲音縈繞在心底,慢慢的跟鈴鐺聲融為一體。


    她才驚覺,引路的從來不是鈴鐺,而是聲音。鈴鐺聲也好,鍾聲也好,那曲調已經深入她的骨髓,更像是引魂曲。


    陸西澤能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全看他自己的意誌。


    長歌手極穩,按住心底的焦急,不輕不重地敲著杯沿,看著指針一點點地流逝,然後被揍暈的陸西澤眼睫顫了顫,抱著被打的俊臉,掙紮著蘇醒過來。


    “長歌,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打臉?”低沉性感的聲音,帶著一絲的虛弱無力。


    陸西澤睜開幽深狹長的鳳眼,看著繃著臉,小臉冰冷的長歌,扯出一絲虛弱的笑容,這一覺睡的可真夠久的,像是被人五花大綁沉浸了湖底,身體死了,意識如水草一般飄蕩在湖底,隨時都可能被撕碎。


    萬幸的是,他還沒有被撕碎,就被一道悅耳的歌聲喊醒,順著歌聲遊出了泥沼一般的深淵。


    陸西澤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眼底閃過一絲的笑意。


    長歌微愣,隨即緊繃的心弦鬆懈下來:“你終於醒了。”


    再不醒,這世界就完蛋了。他們所有人都得完蛋。


    “你認得出我?”陸西澤唇角的笑意加深,“這是你第一次這麽期待地看到我吧。”


    “自然,秋慕白可不會摸我的臉,他恨不得剝下我的麵皮,做成美人燈。”長歌握住手中的金屬勺子,低啞說道,“我們時間不多,廢話少說。”


    長歌飛快地將現在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陸西澤意識被這一隻千年的帝王魂魄控製,每一天隻能清醒一會兒,而且還是在他睡著之後才敢小心翼翼地探索他的夢境,他的精力都消耗在探索秋慕白的夢境秘密,對於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知之甚少。


    得知秋慕白借住他的身份,要做出滅世的事情,頓時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


    陸西澤俊臉蒼白地靠在沙發上,低低笑出聲來:“果然,心有不甘的人做出的選擇都是一樣的,若是我死了,由高祖陛下來代替我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長歌小臉一冷:“說人話。”


    陸西澤輕咳了一聲,低低說道:“這段時間我意識被秋慕白控製,雖然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但是也知道了一些秋慕白的秘密。”


    長歌心口一緊:“什麽秘密?”


    “你靠近一些,扶著我起來,有些暈眩。”陸西澤鳳眼含笑,絲毫不管不顧自己的手還在冒血珠子,朝她伸手。


    長歌見他生死關頭竟然還賣關子,絲毫不把自己的命和這個世界當回事,深呼吸,伸手扶他,剛碰到他的手腕,就被他猛然一扯,緊緊地抱住。


    陸西澤抱住她,聞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氣,低啞說道:“別動,如果我死了,這就是最後的擁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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