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津站離開空軌,行人的虛擬影像在街道上往來如織。


    時間仿佛又倒流到了半月前,那時蘇格第一次離開安全局,看到了同樣的市景,進入一所無人相識的公寓。


    此事的公寓十六層已禁止通行,黃底的封條流動著封鎖了沈珂的房間,“危險區域”的刺目警示和中庭漂浮的“露盈庭”三字交相輝映。


    走廊邊空無一人,輕煙永遠消散在高樓風中,那窩珍珠鳩也沒了影。


    安全局已經確認沈珂是魅,蘇格賬戶明細中蠱雕消耗算力的花費也被定義為魅竊取算力的結果。


    但他知道沈珂接近他的目的不是為了算力。


    她似乎將他錯認為一個強者,她的主動接觸也許是為了試探他冬眠者身份下隱藏的真麵目。


    她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她有同夥嗎?


    她的同夥也看到了拉爾森自殺的那一槍嗎?


    他們會因為沈珂的落網而報複嗎?


    蘇格在床上枕著雙臂,思緒紛亂。


    桌上的意識錨訓練器不時響起“錨定通過”的提示音。


    他起身徹底關閉訓練器,又想起那晚沈珂告知的防止意識錨外泄的方法,他是該買個頭戴式腦波幹擾器了。


    他戴上視界瀏覽商品,買下一件幹擾器,這東西的原理是模擬頭皮電位以幹擾外界捕捉使用者的腦電信號,但下單後蘇格又陷入了懷疑,自己又該怎麽確認這不是腦波收集器。


    【能買到不被監控的設備嗎?】


    【除非你能自己做一個,要不然就隻是被誰監控的區別。】


    昨夜的對話又浮現在耳邊,他歎了口氣,離開房間,到走廊遠眺。


    他還想買無人機和微型機器人作為斥候,這兩樣東西的硬件和動力係統都很便宜,主要花費在防火牆,就算他的賬戶沒被限製,也隻消費得起低安全級別的設備。這種等級的機器人會被輕易駭入,它傳回的數據也隻會是敵人想讓他看到的。


    “駭入……”


    他手臂支撐著窗戶,對著潁川市底層的午後喃喃自語。


    空中物流的無人機群從公寓上方掠過。


    遠處的昏暗中亮起霓虹。


    蘇格忽然怔住了,又在心裏重複了一遍:


    【駭入。】


    他一直猜測自己的能力是建立某種“連接”,但這能力更像駭入。他駭入了灰發男人的思想,所以能控製他,他也駭入了蠱雕的係統,所以能無視身份識別解鎖作戰模式。


    而且他能直接接收蠱雕的數據,按照蠱雕的設計,這些數據要通過那些安裝在脊柱、後腦的侵入式電極轉化成神經信號才能發送給人體。


    他是個沒裝腦機的冬眠者,但他的能力就像是某種超級腦機才能賦予的。它隱藏在他腦子裏,躲開了安全局和黑醫生的檢測。


    如果這種能力真的具有腦機的功能,那就不僅可以駭入,也能連接其它設備,能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方式。


    能進入靈境。


    這想法讓蘇格的心砰砰直跳。


    他遠遠看向空中物流無人機,專注精神,試圖再次建立連接。


    他想象將精神注入一架無人機中,想象空氣中出現了紐帶、線、橋梁,漸漸的,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出現了,正當他想深入、確證時,無人機群消失在大廈後方,這感覺瞬間消失,他眼裏隻剩下高處的空中廣場。


    兩秒後,無人機穿過大廈背麵,再度出現在視野中。


    機翼掠過廣告牌和交通指示燈的斑斕光影。


    一瞬間,大量信息湧入蘇格腦中——客戶信息、貨物清單、時間、地址、實景地圖……


    他也知道了無人機此時正要將一份口糧投遞到露盈庭東側公寓3層12室,仿佛知道腳將邁向何方那樣自然而然。


    【慢點。】


    【懸停。】


    他用意念發出指令,緊接著,無人機懸停在中庭上空。


    雖然已經有過類似的經曆,眼前的場景還是讓蘇格感到不可思議,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使用能力控製電子設備。


    無人機傳來送貨可能超時的提示,蘇格冒出一個念頭,想要試試修改送貨地址能否成功,又想到無人機的失誤可能引起關注,繼而查到他入侵的痕跡,緊接著放棄了這個打算。


    斷開連接前,他又嚐試著記下了城市的實景地圖、客戶信息等數據。


    無人機再次從零加速,飛向東側公寓三層,向空中物流平台投遞了包裹,迅速調轉機頭。


    蘇格看著無人機消失在大廈之間,心裏浮現出潁川市的實景地圖,城區、街區、建築物、門牌……


    他完全不記得這些東西,但一旦開始思索某處地點,相關信息就一級級的在他腦海展開。


    【這是存儲。】


    蘇格眼神失焦,張開手掌,盯著手心的紋路,似乎想確認自己還是不是肉做的。


    他又抬起雙手按壓太陽穴、眉心。他的手指沿著兩鬢和額頭深入黑發間,緊貼頭皮用力揉搓,柔軟頭皮下骨骼堅硬如鐵。


    連接、駭入、控製、存儲——他的能力幾乎像個腦機。


    冬眠時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接受了某種改造?


    控製無人機帶來的發熱又讓他開始胡思亂想。


    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出現在心中:


    【我能靠這個做什麽?】


    他回到房間,坐到床邊,苦苦思索破局的方法。


    這種能力讓他能夠發揮出軍用外骨骼的效能,讓他正麵擊敗了這個時代的深度改造者,也讓他能夠駭入他人的腦機,控製其身體。


    然而他的行動還是處處受製,被動地應對層出不窮的變化和意外,直到此刻,他也隻能等待另一個冬眠者帶來的線索。


    他似乎沒把能力用到關鍵點上。


    但作為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的冬眠者,他幾乎已經拚盡全力了。


    他目光掃過牆麵,那裏貼著這段時間記錄的潁川市各地的照片。


    持明寶刹的圖片映入眼簾。


    灰發男人也將他錯認成佛陀,而在這座寺廟裏他曾被錯認為閻魔羅闍。


    這是他的能力在這個時代激起的反應。


    他又想起那片荷池,恍惚中,新芽頂破重重泥沼。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心中閃過。


    如果他始終以一個冬眠者的身份來麵對這個時代,那就永遠不可能掌握主動。


    冬眠者不行,但閻魔羅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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