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露盈庭的一場抓捕行動聲勢浩大,卻悄無聲息。一夜過去,潁川市的清晨依舊荒涼死寂。


    霓虹招牌籠罩在潮濕的水霧中,全息影像斷續的廣告聲像是荒腔走板的戲詞。


    已經是上午八點,安全局的審訊室內,蘇格坐在銀灰色的單調長桌後。他的絕大多數生理信息都被儀器監控,對於他與沈珂接觸的問訊,此時已接近尾聲。


    “所以,是沈珂在7月10日上午主動接觸了你,為你做中介,促使你購買了這套已退役的軍用外骨骼。”


    負責問訊的是白淼,她隻需要零點幾毫秒就能夠完全整理好線索,任何行為動機的矛盾在腦機前都無所遁形。不過這次的案件中蘇格是受害者,也是一名沒裝腦機的冬眠者,針對他的訊問,安全局並未啟用思想監測係統,更不需要調動離婁的算力。


    “是的,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問題。”蘇格強調說,“我隻是想要一套性能不錯的外骨骼來保障我的生命安全。”


    “嗯,這套外骨骼雖然無法在正規渠道上架,但它隻能以普通模式運行,的確不屬於違禁品。你在半個月前曾受到劫持,出於自我保護的動機,你的行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依舊是一次不安全的交易。”


    “我知道了。”


    “除此之外,你向沈珂購買錨定劑的行為又該如何解釋呢?異情三組的楊關已經明確告知你意識錨的相關信息,作為一名具有邏輯判斷能力的自然人,我相信你在交易之前就已經知道這是非法行為。”


    “我沒法判斷。”


    “不管你的主觀意願如何,你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不過,鑒於你對現今社會並不了解,並且你的上述行為都是在魅的蠱惑下發生的,所以安全局決定對你的非法行為不予追究。”


    白淼的話讓蘇格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她又說:“同時,也鑒於這些原因,為了保護你的個人財產和人身安全,安全局決定對你的賬戶執行二級司法凍結。”


    “凍結我的賬戶?”蘇格皺眉,“我不需要這種保護。”


    “這並不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隻是做出一定的限製,在凍結期間內,你無法進行任何敏感的消費、轉賬等行為,當然這不會影響你的日常生活。”


    “這是強製的嗎?”蘇格問。


    “這不是強製的,但目前你沒能力保護自己的財產。”


    她的話術給蘇格一種來自兩個世紀前的熟悉感。


    “什麽時候能解除限製,有標準嗎?”


    “隻要你不再進行危險交易,兩周後,凍結級別就將由二級降到一級。這之後,再過四周,你的賬戶就會恢複正常。”


    蘇格的心沉了下去,他根本沒有等待賬戶解鎖的時間。


    沈珂介紹的兩樁交易中他幾乎沒有付出試錯成本,就讓他的存款幾乎去了一半。而現在渠道斷了,下一步又該怎麽辦?就算是他剩下的生物組織還值錢,還有機構願意給他貸款,賬戶限製也會讓他寸步難行。


    “我要縮短凍結時間。”他說,“在這次抓捕中我立功了。”


    “這是兩碼事。”腦機牽扯白淼的表情肌露出一個微笑,“關於你的功勞,有另外的處理,經過分析,抓捕這隻魅,挽回了後續兩年內至少三百四十八萬元的算力損失,它是被你攜帶的羽毛發現的,昨夜的抓捕中你作為誘餌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所以你可以獲得此次行動創造的經濟效益的3.6%,也就是十二萬五千元的獎勵。”


    沈珂完美的偽裝和那次意識錨的情景,都不及三百八十萬的金額更能讓蘇格體會到“魅”的強大。他不過分到了百分之四不到的獎金,就拿到了十二萬五,已經能讓他償還貸款,保住自己的身體。


    “她現在怎麽樣了?”蘇格問。


    “對她的控製很嚴密,你不用擔心會受到報複。”白淼說。


    “她現在關在局裏,下次祓禊儀式開始前,會轉移到鹿野苑去。”這次回答的是楊關。


    “可以……”蘇格試探著說問,“探視嗎?”


    他本來不抱什麽希望,白淼卻點了點頭。


    “如果你想的話,可以申請,但你要保證你探視的目的不是為了報複或者發泄情緒。祓禊的目的是去惡存善,如果探視行為能引起她愧疚、悔悟、感動的心理,就有助於進一步喚起她善的人格。”


    蘇格提交了探視申請,沈珂開槍的手勢讓他內心不安,她最後的眼神又讓他有種莫名的愧疚。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意識錨的後遺症。


    他離開審訊室前,楊關拍了拍他的肩。


    “你的情況應該能特事特辦,照常理來說,你用錨定劑速成意識錨,但意識調控力不過關,一定不能接觸異常案件。但你其實沒有腦機,汙染數據也不會影響你的人格和認知,意識錨對你來說的確就隻是單純的鑰匙和觸發器。加上你這次又立了功,臨時聘用的申請,應該八成是能通過了。”


    “那個冬眠者的回複,還不能告訴我具體的消息嗎?”


    “急什麽,估計過幾天你們就能見麵了。”楊關嗬嗬一笑。


    沈珂被捕對蘇格來說是丟失了一個渠道,這件事卻在安全局打開了一扇門。


    蘇格心裏卻喜憂參半,沈珂知道了他的秘密,又意味著他很快就可能和安全局站到對立麵。


    命運如同二極管,每一次翻轉,開放一麵,又擋住另一麵。


    他似乎注定在光和暗之間獨行,就像他一直戴著單目視界走在混沌的交界中。


    ……


    “他運氣真不錯,那隻魅接近他這麽久,結果幾乎沒給他造成損失,還讓他拿了筆獎金。”白淼的聲音傳到楊關耳邊,“真不敢相信他是個冬眠者。”


    “一次是運氣,第二次就說不準了。”


    楊關心裏浮現出蘇格穿外骨骼的模樣。


    “管他呢,這案子主要功勞在你,要不是你給蘇格的羽毛,也不會這麽輕鬆就定位到她。抓了一隻魅,你也能緩口氣了。不過,我覺得你沒必要在冬眠者身上糾結了。你的考評已經快降到最低檔。”


    白淼傳來一道歎息聲。


    “我是建議你加裝腦機模塊,不要再讓生物腦幹擾判斷。下周考評不通過,你可能就要離職了。”


    “再說吧。”楊關笑了笑,“我又不是沒有成果,你看這不是抓到一隻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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