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苦笑著說:“還是你想得開啊,有好東西不藏著,我送了一壇,還有一壇想著過年全家一起喝的。”周村長又陷入低穀,喃喃道:


    “終歸是沒這個福分,喝不上了啊。”


    小舟也不知道怎麽勸他們,隻能先讓他們傷感一會。


    兩個老爺子也很快回過神,繼續說:


    “那壺酒他用一件破棉襖包著裝進了網兜裏,再裝進了一個布兜裏,然後掛在了另一邊的龍頭上,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我說可能要出去四五天,他要帶孩子去臨市的公園和景點逛逛,說看看別的地方的秋景。


    那天的天很藍,天上的雲一大朵一大朵,地裏的莊稼也都熟了,看著他們騎著車遠去的背影,我就覺得他們才是秋日裏最好看的。可是~~~~~”


    老爺子美好都回憶到這邊就終止了,他想到了不知所終的兒孫,忍不住悲從中來。


    友忠叔拍拍他的肩膀,趙村長用粗糙的雙手擦拭著眼角未滲出的淚,繼續講述:


    “他們去了7天了,還是沒回來。我有點著急了。


    第八天一早我就出門去車站買了去臨市的車票,兩個小時就到了陶然鎮。


    我直接就去了文革會找金向東。他很快就見了我,看到我還很驚訝。”


    “我把天來和廣熙沒回家的事跟他說了,問他天來什麽時候到的,什麽時候走的,我那時候壓根就沒想到孩子失蹤跟他有關。


    趙村長還學著金向東著急都樣子給小舟看。


    他還假惺惺的跟我一塊著急,還一塊兒找,說他們當天來送了禮就走了,要請父子倆吃飯都被拒絕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誰能想到他是換了個芯子。”友忠叔說。


    “要是那時候沒有排除他的嫌疑,找人盯著,也許還能找回天來他們。”趙村長都口中是滿滿的懊悔。


    “那你找過金向前之後他有沒有再聯係過你們。”小舟問。


    “那年過年前來過一次,他來的時候還關心了我幾句,問了下近況,然後說要買5條火腿。我帶他去了,也沒要他的錢,都是我付的。”趙村長伸出五個手指,激動都比劃著,“買完後我留他吃了午飯,下午把他送上了回家的車。這其間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絲毫的異樣,我可真是老糊塗啊。”


    說完他猛力的敲打著自己都腦袋,他恨自己的有眼無珠,識人不明。


    “老村長,別激動,那也不是你的錯,我雖然知道了你們這件事,但是相關的證據還不足,所以,你盡可能的多提供有用的消息,我出去尋,到時候才能扳倒他。”小舟看著陷入痛苦回憶的村長很能感同身受。


    “我知道有一批東西可以定他的罪,但是要找到可能很難。”友忠叔說道。


    “什麽東西?”小舟沒想到有這個轉折,她本來是想隻能找到些證人的。


    “是一批陪葬品。”友忠叔壓低了聲音說道。


    趙村長轉過頭驚訝的看著友忠叔,想張口製止。友忠叔看著趙村長,說:


    “友良,我們守了幾百年也夠了,時代不一樣了,而且,不攤開來,怎麽找回我們守護的東西,就算找回來歸公,也比留在那個畜生那裏強。”


    “那你說吧。”趙村長何嚐不是這樣想的,但他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不能為了救回他的兒子孫子就把所有人都拉扯進來。


    “鄒姑娘,你知道守陵人嗎?”友忠叔問。


    小舟點點頭,看來這個事情的起因有點年頭啊。


    “我們是南宋皇家陵墓的守陵人,南宋後期,時局動亂,我們本是幾個家族的後代,因為國破家衰,很多有底蘊的家族被外族擄掠,搶奪,殺害,我們的祖先也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文臣,本也該卸任返鄉了,看到慘死的同僚世家,就跟皇家請命為其看守皇陵以避災禍。


    我們還被賜了皇家姓氏,幾個家族就來到了這裏,剛開始就幾戶人家上百口人,我們祖輩世世代代的繁衍,現在趙家村有幾百戶人家了。”


    “所以你們所有姓趙的都是守陵人?”小舟驚訝的問。


    “沒有,隻是幾個趙家的大家長是,後輩哪個繼承了大家長都位置就會告訴他,六七十年前還是要去山頭給皇家人燒香火做祭祀,從新政府上台,到現在越來越嚴的管束,我們也都不去上墳了。”友忠叔說。


    “我們家就天來一個兒子,這些事情我也沒有隱瞞他,就是這個消息葬送了他啊。”趙村長轉過身,拍拍友忠叔的手,接過話頭,繼續講述。


    “事情過去小半年也沒眉目,我報了鎮上的,縣裏的,市裏的公安,那邊也沒進展。有一天我又從市公安局出來,在公安局門口聽兩個人的說話聲。


    一聽他們的內容,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在怪一個老婦人,說一點重要的消息也不提供不了,公安局上哪找人去。”


    趙村長站起來讓小舟和友忠看一下當初他們的站位情況,來表示自己絕對不是故意偷聽的。


    “那老婦人哭著說,不能讓老伴白白受罪,她一定要找到那個畜牲,不止答應的錢沒收到,墓裏該分一份的東西也沒有,最後還成了個半死不活的啞巴。


    以後家裏還得花錢養著,日子可怎麽過啊。”


    趙村長突然稍顯激動,對著小舟和友忠叔說:“你們知道嗎?當時我一聽到墓,還說要分墓裏的東西,就覺得不簡單了,普通人的墓裏哪有東西,指不定就是我們守著的皇家陵墓。我就繼續貓著聽。”


    趙村長好像情景再現,腳往前挪了兩步。還做出側耳的樣子。


    “那兒子對母親說‘那能怎麽辦?爹說那個人把他們推下山之前給他們吃了有毒的東西,其他四個獵人都是有去無回,我爹還能撿條命。現在我爹隻是說了下,那個人三十多歲,國字臉,比我個高一點兒,聽口音像東南方向靠海那邊的,雇傭的人說是姓張,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他什麽線索也沒有,怎麽找,大海撈針啊’。”趙村長突的轉過來,盯著倆人,說:


    “你們知道嗎,聽到這,我第一條件反射,腦子裏就是金向東。那漢子說的條件都跟金向東符合,金向東要是去挖陵墓,那麽,他是怎麽知道陵墓的?會不會是天來說漏了嘴,不讓他去挖,然後被他殺了?”


    趙村長把他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


    “那老母親又哭著說:‘那怎麽辦,總歸要試試看,能找到最好,找不到隻能算自己倒黴。’那兒子一臉痛苦的蹲靠在柱子上,說‘找到了怎麽樣?他不給錢,不承認,我們也沒證據啊。


    要是人沒找到,還被他知道爹沒死,而且我們在找他,他會不會心狠手辣的把我們全家都給除了。’那老母親一下就啞口了,看得出,他們也是走投無路了。”


    ”我當時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不是金向東,我記得他們前麵說還有四個人被殺了,我就冒充其中一個獵人都家屬,跟他們搭話。”


    “我走到那母子兩麵前,說‘大妹子,是不是你家的老獵戶前段時間也被雇傭了上山的?’我反正就按照推測的來,就算錯了也沒事,我就想快點確認。”


    趙村長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那急切的表情時至今日還絲毫未減。


    “對方告訴我是的,我說想見見老獵戶,我家的叔叔失蹤了,所以也是來報案的,想從大爺那打聽下。看對方猶豫,我給了對方1塊錢。”趙村長說完,抿了抿幹澀的嘴唇。


    小舟站起來,從角落的竹籃裏拿了兩個碗,從自己的軍用水壺裏倒了兩碗水遞給兩位大爺,這是她從家裏灌的參須水,她怕老爺子回想起來扛不住,大悲大喜很傷身。


    趙村長接過來喝了一口,說:


    “鄒姑娘你有心了。”看來是喝出來了。


    他繼續講:


    “之後我跟著那對母子回去,他們是金市下麵另一個縣的村民,據老太太說,夫家姓彭,家裏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這個去公安局的是大兒子。


    老太太說生老大都快三十歲了,本來以為生不了,準備抱養一個,沒想到生完老大過了七八年就接二連三的生,所以下麵的弟妹現在還不頂事,家裏就靠老頭和大兒子。


    那天有人說要找獵戶,在冬天來臨之前去抓蛇和挖草藥,包吃,每天還有兩塊錢,彭老頭一聽就去了。


    過了五六天老頭子是被人抬回來的,她們借錢給他看了病,但也隻是吊著命而已。


    現在老頭出了事,賺不了工分,還要往裏貼錢,日子是真的沒法過。


    那老太太跟我也是一路說一路哭,我到了他們家,那家裏真的是家徒四壁。”


    趙村長一口氣講了這麽多,又喝了口水,看到小舟看著他,他繼續說:


    “我去了那家,那個獵戶老漢就坐在堂屋裏,還沒進屋,就聽見一陣一陣不停歇的咳嗽聲從屋子裏傳出來。


    老太太說這是中毒的後遺症。


    我進門看到那彭老漢,臉色黑紫,嘴唇發白,一點也不像五十多歲的人,真的就是行將就木都樣子,看他咳嗽後喘不上氣,都想上去幫他捋捋氣。”


    小舟看趙村長看向自己 ,她點點頭,示意明白,讓他繼續講下去。


    “我跟那老漢說了我的來曆,他開口說話真的就像是砂紙磨在滿是鐵鏽的鐵器上,不認真聽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麽。聽他大兒子說是因為中毒產生的,剛抬回家前兩個月根本說不出話來,醫生說什麽聲帶被燒傷了。


    我跟老漢打聽了事情的經過,他的嗓子一次不能說太多話,他斷斷續續的講,我在那待了兩天,。


    我給他家大兒子10塊錢,讓他幫忙跑一趟我家,跟家裏人說一聲,就怕他們找不到我也著急,自從兒子孫子不見了,家裏兩個女人都經不起嚇。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趙村長無限悲傷的說道。一個家,就婆媳倆人,不給人欺負就算好的了。小舟決定改天幫忙去看看。


    “我在老獵戶那聽到的事情是這樣的:那天趕集,他去鎮上賣幾張兔皮。”


    小舟知道,很多有狩獵手藝的人會把在春天和夏天上山打到的兔子皮,在秋天快過去時拿出去賣,入冬後有些人家會買皮毛做些東西。


    “他在鎮上聽見說下月5號有人要上山抓蛇,包吃還有工錢拿,5號那談他就去了,到了那發現還有4個獵戶,但是他們彼此不認識,肯定不是他家附近的村鎮的。


    大家也都彼此打獵個招呼,以為彼此是競爭對手,所以大家對對方都沒有太熱絡。


    後來雇主來了,他還帶來了兩大袋子的包子,有肉的有菜的,他把包子給了我們中的兩個人,並再次重申了報酬。


    有個獵戶問了下,在碰到獵物的時候能不能打,打了算誰的?要是采到值錢的草藥又怎麽算?


    沒想到那人還挺好心,說誰打到獵物算誰的,他隻要蛇,除了兩塊錢,如果抓到他想要的就每條加一塊錢。


    如果包子吃完了需要吃獵物的話,那就他自己花錢把大夥打的獵物買下來。


    草藥是他想要的,也會另外加錢,他不需要的,獵戶們可以自己下山後去賣。大家聽了都格外的高興,這好事百年一遇啊。”


    “天上掉餡餅,圖謀不小啊。大家都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吧?就沒有人質疑過?你問老獵戶了沒?那人是金向東嗎?”小舟問。


    “我也問過老獵戶,他說那人當時就給了每人兩塊錢,誰還會去懷疑。而且家裏真都是太缺錢了,光想著好好賺一筆。


    他描述的跟他兒子在公安局前麵說的一樣,後來我用金向東的外貌細節一樣一樣對,眼睛鼻子和嘴形基本上是對的,唯一的不同是金向東是戴帽子的,不知道他的頭發長短。”


    趙村長又歎了口氣,說道:


    “都是太窮了,如果拚一把能讓家裏寬裕的過個年,誰都會冒險,最主要都覺得自己太窮了,爛命一條,也不值得別人算計。”


    “那他們上山了直奔陵墓了?”小舟問。


    “沒有,那家夥的借口還是要繼續的,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真正的意圖。


    但是他們去的山峰是他指定的山峰,就是陵墓的那座,他說是聽人說那座山上的蛇比較多。


    他們在山上轉悠了兩天多,到第三天包子也沒了,他們有的人抓的蛇賣給他都賺了二十來塊了,就想走了,金向東竟然把錢提高到五塊錢一天,那想走的人也都繼續留下來了。


    變故就發生在第三天的下午,有一個獵戶找地方去方便,發現一株草藥,他把草藥連根拔起,拔掉草藥的地方,鬆散的泥土滑落,發現了泥土下露出的一個石磚砌的東西,他扒拉開,是個被封住的石拱門。


    有了這個發現,他就趕緊來叫其他的人了。大家用手裏的鏟子把泥土鏟掉,這個石拱門有一人多高,他們用鐵鍬砸,根本砸不開,而且石磚的縫都是用東西糊住了,他們隻能圍著墓地輪廓挖,挖了大半天,都入夜了才發現有一塊鬆動了的磚。


    南宋那時候再怎麽國力衰弱,一個皇家陵墓也不是說鑿就能鑿開的。


    他們輪換著鑿了三天才鑿出一個可以供人爬進去的洞口。


    聽彭獵戶說,那個金向東他想點了樹木葉子用火燒石磚,再用山泉水潑,說這樣石頭就容易開裂,但是老獵戶們知道,秋天,天幹物燥很容易引起山火,所以都反對,他才沒出聲。”


    趙村長真都很適合講故事,講都還挺詳細。小舟又往他碗裏倒了些水。


    趙村長繼續說:


    “他們派了個最瘦的老漢進去,看了下,那老漢舉著一個木頭火把進轉了圈,出來的時候滿臉潮紅,興奮的話都說不順了,直說裏麵堆積如山的錢和金銀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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