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低頭,見竟是赤白醒目地一塊銀錠,看似足有三兩多重,頓時都目中透光。


    有人即刻眉開眼笑:“這位錢道友,又名銀大爺,自是熟識的緊!嗯……小兄弟好生豪氣,你要賭三年?”


    “是!”秀行雙臂jiāo互抱在胸前,撇嘴望天,傲然道:“我就跟你們賭,此番的輔神之女絕不會被那勞什子神君迷住!”


    “好大的口氣……”


    “失心瘋了罷……”


    眾人議論紛紛。


    秀行惱了,大聲叫道:“都給我住口,豎起耳朵仔細聽了:就算是神君被輔神女迷住,輔神女都不會喜歡他!”


    鴉雀無聲。


    而剎那間,天際風雲湧動,在如海碧空之後,隱隱似有暗色的影子出沒。


    那老成點兒的道士,望著秀行傲然神qing,小心問道:“為何你竟如此肯定呢?”


    秀行喝道:“因為我就是蕭秀行,你們這群不開眼的傢夥!”


    說罷又撇撇嘴:“我蕭秀行才不會愛上他呢。”


    人妖殊途,那所謂“神君”又是如許討嫌。


    若非是為了蕭家不可隨xing胡鬧,秀行早跑得十萬八千裏去。


    而頭頂的雲端,暗色的影子不安地竄動,虛空裏有低低獰笑的聲音。


    世間,曾有言靈一說,看似毫不經意的一句話,誰也料想不到,有一日或許成真。


    然而此時,不管是人,是神,是冥冥之中撥動風雲之手,都隻一個混沌懵懂。


    誰又能提筆,不由分說地一言定際遇,定終生,定輪迴?


    秀行說罷,小靈官殿內重又鴉雀無聲,隻有風chui過,掀動秀行衣襟,將秀行頭頂那片樹葉子chui動,隨風飄然飛舞。


    眾道士眼睜睜地望著秀行,而後怔怔地盯著那片樹葉悠悠然從她頭上飄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地。


    樹葉落地的瞬間,小靈官殿的院落之內,頓時爆發出一陣歡悅無比的大笑聲。


    道眾們皆心花怒放。


    “你是輔神之女?說笑的罷?”


    “輔神者是這幅尊榮?好生其貌不揚……”


    “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口出狂言……”


    有人笑得眼淚沁出,有人靠在樹上,捶胸頓足地狂笑,有人盯著秀行:“先前不做聲,還以為是個小兄弟呢!哈哈哈……”一腳踩到石塊,跌在地上,叫著痛還在笑,委實jing神可嘉。


    有人趁機便要賺上一筆:“我賭你三年內必會被神君迷住,這是我全部家當,二兩銀子,跟你賭!”


    眾道士醒悟過來,紛紛參與其中,“我三兩!”“我五兩!”叫嚷不休,氣氛甚是熱烈,秀行被圍在中央,氣得七竅生煙。


    又有道者大發善心,甚為同qing道:“輔神女,先前來九渺的眾位輔神者,個個生得絕色貌美,你算是最……平凡的一位了……”


    秀行咬牙,正在此刻,卻聽到一個冷冷地聲音道:“都聚集在此處作甚?莫非三重殿內的雜事都做完了麽?”


    宛如chun風洋溢般的小靈官殿院內,頓時寒風蕭瑟,先前還樂不可支的眾道士,聽了這個聲音,頓時個個麵色大變,簡直如喪考妣。


    5、說端詳,一守萬年


    “還不都去做事!再讓本君看到爾等在此消遣,定要按例重罰!”


    那聲音一聲喝,小靈官殿內的眾道士齊齊鬆了口氣:“多謝掌教大人!”腳底抹油,齊齊地跑了個無影無蹤。


    原地隻留下秀行一人,桌麵上還有自己那塊孤零零地銀子,旁邊還有幾塊,大概是心慌而逃的道士們未來得及取走。


    秀行嘆了口氣,探手要將自己的銀子取回,卻先有一隻白乎乎地爪子,從桌子底下探上來,搶先蓋了上去。


    秀行大驚,本能地縮手回來。那爪子綿軟溫暖,卻來得詭異,在她手背上輕輕一滑,落在那銀子上頭,耳畔聽到一個聲音賊兮兮笑道:“到手了!”喜不自禁地口吻。


    秀行隻覺如夢如幻:“你……”原來這聲音渾厚,嚴肅且冷,先前分明就是神威如嶽秋水君,但是此刻,卻忽然變得有些猥瑣竊喜,一反常態,秀行無論如何想像不到,秋水君竟會以這幅口吻說話。


    秀行呆若木ji之時,眼睜睜地看那隻毛茸茸的白爪,在桌上撓了幾下,似乎極力地想將那塊銀子撥拉回來,但用力了幾下,那銀子卻骨碌碌轉動,桌子底下的聲音惱道:“噫噫噫,爪子不夠長……”發了狠似地用力抓撓幾下,終於“哎吆”一聲,圓胖爪兒滑了下去。


    秀行雙眼瞪得圓圓地,急忙彎腰往桌子下頭看,依稀見到一道白影,嗖地閃過。


    ——莫非白日撞鬼?還是在堂堂九渺?


    秀行眨了眨眼,重抬起頭來,環顧左右,以及小靈官殿的門口,都未曾見秋水君的影子,她疑惑不解地回過頭,卻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桌子對麵,探出一個毛茸茸白色的貓頭來,離奇的是,貓頭上居然端端正正地戴了頂道冠,俗話說“道有九巾,僧有八帽”,如今貓頭上戴著的,便是九巾中之純陽巾,本是端正的純陽巾,戴在一隻貓頭上,這qing形委實古怪之極。


    秀行幾乎縱身往後跳出去,煞是吃驚地望著麵前戴著純陽巾的貓,卻見它一雙貓眼,不知何故竟變得彎彎地,渾似人眉開眼笑的模樣,正雙眼放光地望著麵前貓爪,——爪子裏頭捧著的,恰恰是方才在桌子上的那幾塊銀子。


    “終於到手了。”此貓竟做人聲,竊竊地笑了幾聲,一隻爪兒抬起來,在嘴邊捂了捂。


    “一隻……貓!”秀行大驚失色,往後跳出一步去,“神威如嶽呢?!”


    那隻怪異無比的白貓聞聲,眼神才依依不捨地自銀子上移開,看了秀行一眼,說道:“你是在找秋水麽?”


    這聲音,赫然正是秋水君的。


    秀行驚得色變,伸手捂住嘴,驚駭看它:“你、你是神威如嶽?你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一隻貓!”腦中飛快在想,“難道你的元身就是一隻貓?一隻貓居然也能修道,且修成這幅模樣,真是難得……”


    “住嘴!”貓傲慢地開口,道,“醜丫頭,吾是吾,秋水是秋水,方才不過是借他的聲音嚇退那幫小子罷了。”此刻,貓的聲便又變作中xing的陌生聲音。


    秀行震驚地望著這隻會變表qing的貓:“你是……貓妖?”看看貓,又看看它頭上戴著的道冠,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是否是真。


    “毫無見識的丫頭,真是無禮之極,”貓似看穿她的心事,嗤之以鼻道,低頭倨傲地舔舔爪子,“吾乃靈貓是也。”


    秀行呆了呆:“靈貓,……你拿走了我的銀子。”猛地醒悟。


    “這是吾的銀子。”靈貓轉開頭。


    秀行道:“原來你是一隻貪財貓妖!”


    靈貓渾身的毛微微豎起,大聲叫道:“無知丫頭,若不是方才吾嚇退那些人,你會賠得更多,不知感激,反而汙衊,吾要懲罰你。”


    秀行呆道:“你說什麽?你怎知道我會輸?”


    靈貓哼道:“吾就是知道。”


    秀行怒道:“我不會!”


    “反正銀子歸吾,”靈貓不屑,但忽然之間表qing轉作驚慌,張開爪子當空揮舞,叫道:“慢,且慢!”


    秀行不知發生何事,卻見靈貓身子懸空,竟是被人提著後頸皮揪了起來,靈貓奮力掙紮,倉促間把銀子一一吞下肚子,才鬆了口氣:“總算保住了……”


    “靈崆。”冷冷淡淡的聲音道,“你又在捉弄人了。”


    秀行望著單手拎著靈貓的秋水君,喚作靈崆的貓妖在他手中揮舞著短短地毛爪,秀行過去撥弄兩下,早不見了銀子的蹤跡。


    秋水君見她如此,便道:“這隻貓好吞金銀,秀行以後要多提防它些。”


    叫靈崆的貓嚷嚷叫道:“什麽叫做這隻貓,叫吾靈崆大人!提防什麽……你當吾堂堂地靈崆大人是賊麽?”


    秀行上前一步,俯身去撓那雪白的貓肚子:“把我的銀子吐出來。”


    靈崆正扭動著叫得起勁,見狀渾身的毛盡數豎了起來,叫道:“無禮丫頭,走開!竟敢摸吾堂堂靈崆大人的肚子!秋水,把吾放下,吾要一口吞了她。”


    叫嚷至此,忽然停下,掀動粉色的鼻子嗅了嗅,重又怪叫道:“噫,她身上有股極好聞的味道……”


    秋水君麵色一沉,道:“靈崆,九渺山的規矩莫非你都忘了麽?得罪了神君的後果如何,我想你不會想要試試。”


    靈崆頓時便蔫頭耷腦:“總要提他,哼,看來清尊的麵兒上,就饒了這丫頭。”


    秋水君鬆手,靈崆輕巧落地,它的身子甚是白胖,難得動作極為靈活,落地後幾個起落,已經跑出院門。


    秀行指著那隻落荒而逃的貓,剛要說話,秋水君道:“它除了好吞金銀,倒是無別的癖好,放心罷。”口吻溫和之極,似是怕驚到秀行般。


    他如此一說,秀行反倒不好大驚小怪了,何況名山大川,有一兩隻“得道”jing靈亦不足為奇,君不見前車之鑑?秀行撓頭道:“知道了,師叔。”


    秋水君帶著秀行,出了小靈官殿,沿著山路往上而行,邊走邊道:“一切可還習慣麽?為何你的額頭帶傷?”


    秀行不願提昨日之事,便含糊道:“不留神被樹枝擦傷了。”


    秋水君早看出那傷絕非是擦傷,卻不說破,道:“我來替你療傷。”說著便站住,秀行亦停下,秋水君抬手,兩根手指jiāo疊,緩緩放在秀行額上,手指上一道極溫和的白光緩緩而起,秀行隻覺得額上一陣清亮,而後卻又熱熱地,極為受用。


    片刻作罷,秋水君一笑道:“好了。”秀行抬手小心摸了摸額頭,果然完好如初,一時感動:“師叔,多謝你。”


    秋水君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轉身復行。


    秀行站了片刻,便也急忙拔腿跟上,看著他飄然如仙之身影,又一身清逸卓然的正氣,想到方才道士們私下所言,忍不住道:“師叔,我有幾件事,不吐不快,能否跟你說?”


    秋水君回頭看她,道:“何事,你但說無妨。我怎麽說也比秀行你大幾歲,能為你開解的,自是願意。”


    秀行望著他清明雙眸,心中泛起那隱在麵具之後的金色流離眸光,便道:“上回我說神君是妖,師叔你說我說得又對,又不對,我不明白,可否請教?”


    秋水君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既然你一直執著於此,重又來問,我再不說,你未免會有心結……其實此事,當真說來話長,幾乎是千年前之事了,我也隻是聽掌教說才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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