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行心中罵道:“臭妖怪,臭妖怪!”嘴裏乖乖道:“獅虎。”


    清尊道:“繼續叫,叫到我滿意為止。”他轉身往後,身子飄然而起,坐在臨雲海的一塊大青石之上,姿態曼妙,飄飄yu仙。


    秀行大驚,但他不說緣故,她便無奈,硬著頭皮繼續含混不清地叫道:“獅虎……獅虎……獅虎……”如此一直重複了幾百遍,嗓音都有些暗啞,麵前之人,兀自施施然地,連一聲讓她停口都不曾說過。


    秀行到底年輕,終究大怒,叫道:“到底要叫多少聲才夠!不叫了不叫了!”


    清尊冷冷地道:“叫到你心甘qing願為止。”


    秀行嘴硬道:“我有說我不甘不願麽?獅虎?”輕蔑望天。


    清尊手托著腮,終於捨得轉眸看她一眼:“獅虎?我在你心中,便如獅虎一般?你倒是極心甘qing願啊?”


    秀行大呆,片刻叫道:“原來你、你……你一早就聽出來,那你為何不說?你好生jian詐!”


    清尊淡淡道:“我便是想看看你能硬撐到幾時,小丫頭,你倒是很喜歡一條道兒走到黑,叫,繼續,不要停。”


    秀行閉上雙眸,臆想中自己已經拔腿走了千百遍,或者指著麵前這隻來歷不明的大妖神君的鼻子罵的狗血淋頭,但實際上,卻終究要先屈服於現實。


    深吸一口氣,秀行叫道:“師父!”這回倒是口齒清晰,忍不住又加一句,“行了罷!”


    麵前之人,兀自淡淡地,托著腮,頭微微歪著:“不行。”


    秀行終究忍無可忍,跳後一步,指著清尊道:“我偏不叫了!臭妖怪,你耐我何!”


    “終於忍不住了?”清尊輕聲道,姿勢都沒有換一下,“有什麽能耐,盡管使出來……想召喚神龍是麽,也由你。”


    隻是,垂著的眸子緩緩抬起,金光迷離裏頭,望著麵前那滿臉憤怒的小人兒:她會如何?喚出神龍來決一死戰?頭也不回賭氣跑掉?不管怎樣,他隻想別讓她在跟前出現就是了。


    因自見了她,有一種無端地心煩,千百年都不曾出現過地,此刻卻如影隨行,讓人想滅之而後快。


    倘若她真箇召喚出神龍來,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殺了她……一想到這個,渾身的血也有些熱起來。沉浸在突如其來地好殺yu望中,清尊並未察覺,此種感覺,同樣是千百年間未曾有過的。


    秀行雙手握拳,麵前那雙金色的眸子,將她每個動作都看得極為清楚,有幾次他一度以為她就要結手勢召神龍了,他幾乎能聽到封印著的神龍,在她體內咆哮yu出……神龍,真的很護著她。


    但……


    忽然之間,跟前的小人兒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大聲道:“師父在上,徒兒是無心地,請師父饒恕徒兒這一回罷,都是徒兒xing子頑劣,自作聰明,無知莽撞,才得罪師父,請師父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念在徒兒將來會好好服侍師父的份上,饒恕,饒恕,開恩饒恕!”口裏不停說著,竟毫不遲疑地又俯身,像模像樣、實實在在地磕了三個響頭。


    無人知道,初入九渺的輔神之女蕭秀行一跪之時,冷冷清清斜倚在大青石上的清尊神君,心神震動,幾乎失態地跳起身來。


    他那樣悵然若失又意外地望著跪在地上的那小人兒,有瞬間地懵懂失神,腦中一片徹徹底底地純淨白色,——而清尊以為,一切皆因自己太過意外之故。


    4、舊夢縈,眾道圍賭


    霧氣渺渺,瓊樓玉宇,連綿不絕,不沾凡塵的一個清冷所在,有道人影,靜靜地背對而坐,曼妙身段,著一襲紅衣,如血鮮艷,如火耀眼。


    看不到容顏,聽不到聲響,隻有種悲欣jiāo集的感覺,似有不祥之事要發生。


    驀地,一聲笑,紅衣如雲,緩緩飄起,而她所踏足之處,白玉地麵,朵朵生蓮,血蓮,似從地獄中攀爬上來,極快地,原本飽滿的花瓣被猙獰變形,最後竟變作曼珠沙華一樣糾結纖長的花瓣,張揚著糾結著,似地獄亡靈白骨手指。


    似笑似哭的聲響,透過虛空,一點點滲入肺腑,摻雜著至死不忘的傷。


    鋪天蓋地的痛就這樣襲來,似魔手探入體內,硬生生掏心而去。


    秀行大喘著醒來,一骨碌滾落地上,幸好地麵樹葉層疊,並不覺得疼。


    慘叫了聲,秀行坐起身子,先伸手摸摸胸口,察覺身上完好無損,才長長鬆了口氣:“怎麽又做這噩夢了,幸好,隻是夢……”喃喃自語,覺得額頭冷嗖嗖地,qing知出了汗,本能地抬起袖子,習慣地擦汗,而後便又慘叫起來:“疼疼!”急忙撤手,揮拳捶地。


    一時之間竟忘了,昨日被那所謂的清尊責罰,叫了千百聲兒地師父,嗓子都啞了,又加上最後一場聲qing並茂地“負荊請罪”,下足本錢,頭也磕破了,額頭上的傷還在,貿然一擦,火辣辣地疼得鑽心。


    秀行回想昨日,嘆口氣捧住頭:“作孽……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他許多錢銀。”想到昨日受得氣,一時沮喪不已。


    夏日濃蔭長,山間啼鳥自在,陽光透過玲瓏葉片,斑駁光影灑落一身。


    秀行盤腿坐在地上,伸手去戳地上的落葉,樹葉間灑落的陽光照在手背上,忽明忽暗。


    秀行看了片刻,終究長籲口氣:“罷了,既來之,則苦熬罷,無非三年,難道我會輸給個臭妖怪不成。”振作起jing神,嘟著嘴啐了幾口。


    秀行本是睡在亭子裏的,做了噩夢,便滾了下來,此刻站起身,耳畔聽到清脆鳥鳴,隻覺清風拂麵,恁般自在,越發覺得先前的一時沮喪很是不值。


    無非三年罷了,倘若那妖怪受不了,提前將她遣走也未可知,何況九渺山,除了那大妖,還有美景同其他德高望重的前輩先修。


    ——何必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


    秀行想開了,便覺眼前豁然開朗。


    此處所在是她跟著秋水君遊山之時發現,幽靜之地,絕少人行。


    昨日她受了教訓,一早起身,遵規矩去給清尊請安,誰知人竟不在,她便趁機跑了出來。


    此刻頭頂金烏自在,照的她身上暖暖地,秀行深吸幾口氣,金色的陽光灑落身上,有些亮晶晶地金沙般之物,便緩緩地沒入她發間,身上。


    秀行舒展了下手腳,jing神振奮,有心在山間遊玩片刻,又恐怕那清尊會尋人,便不yu多待,出了亭子,便往清尊居處而行。


    誰知,剛從那小靈官殿經過,便聽到耳畔有人說道:“說起來,幸好神君居處在後山,且平日裏不許女弟子入內,不然的話,不知竟要如何。”


    秀行聽到“神君”二字,便放慢腳步,湊了過去,趴在門口一看,看到小靈官殿院內,幾個身著灰色僕役道袍的弟子,正湊在一起,眉飛色舞地不知說著什麽。


    秀行豎起耳朵,見其中一個弟子道:“素來隻聽聞女人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休說是那些俗世女子,就算是蓬萊島的仙姑們,又有哪個比得過神君?前些日子起了暗cháoyin風,竟將幾隻妖物chui到後山,你們可知?”


    “自是知道的,本來秋水君督教帶人前去降妖的,但人趕去之後,卻發現那些妖物都早給神君誅滅了。”


    “你們隻聞其一,不知其二,可知道那些妖物是如何被滅的?”


    “如何?”弟子們俱都興奮,有人眼中光芒閃爍,迫不及待道,“莫非神君用了他傳聞中最厲害的那招‘上窮碧落’?”


    “錯,”被圍在中央那弟子一臉不屑,目光睥睨眾人,道,“神君用的,是他的臉。”


    一片驚嘆,而後啞然,半晌有個弟子低聲道:“您老的意思是……”


    那弟子道:“當時督教帶領我們眾人趕到之時,隻餘下一隻母山魈,那山魈,少說也有七八百年的修行,故而才能頑抗到最後,就連秋水督教親自上陣,也要同她鬥上好一陣,當時qing形十分緊張,秋水督教命我們不許輕舉妄動,便要親身上場,誰知那母山魈好死不死,竟往神君撲去……我們眾人皆都目瞪口呆,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神君抬手……輕輕地將麵罩摘下,那母山魈當場僵在原地,而後鼻血狂噴,心髒爆裂而亡……竟不用一招一式,簡直便是chui灰不費。”


    眾弟子如癡如醉:“您老人家的意思莫非是……”


    那弟子正色道:“不錯,正如大家所想的,這就是傳說中的……被迷死了。”


    “噗……”在外偷聽的秀行聽到此處,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差點兒笑噴出來。


    幸好裏頭的眾弟子心無旁騖,大傢夥兒嚷亂紛紛,有人說道:“好了好了,休說閑話,誤了正題,大傢夥兒在此聚著,不是要賭一賭的麽?”


    有人應聲道:“是了,差些兒忘了,好,按照慣例,我先來,賭一兩銀,就一個月罷!”


    旁側之人恥笑:“一個月?莫非你忘了,上回那個,隻捱了十天……此番我賭九天!”


    秀行見他們忽然又開始賭博,又不知賭得什麽,便不感興趣,心中想道:“竟把妖怪迷死了?難道他長得很好看麽?果然是妖怪,善於魅人罷了。”


    正走開兩步,耳畔聽到院內有人叫道:“你們休要太小看此番的輔神者,雖說我們還未見過她真容,但玉華州蕭氏,代代相傳,也算是有頭有臉極有名氣的大族,出過許多降妖伏魔的天師……據說祖上還有人入朝為國師……後人不管如何都不會太差罷?”


    秀行萬沒想到,他們在賭得,竟跟自己有關,當下生生停了步子。隻聽裏頭又有個聲音道:“那您老賭多少?”


    “同樣是一兩,賭……半年罷。”


    “半年?”一眾恥笑的聲兒聒噪起來,“方才說過,那修煉了近千年的妖物都抗拒不了神君,何況隻是區區俗世凡女?既然您老把她的來頭說得玄妙,那麽我保守起見,便也跟著賭三個月罷,三個月,保管她也同樣被神君迷得顛三倒四。”


    在外頭聽著的秀行,此刻額角已然掛了大大地一滴汗。


    而院內正在紛紛下注的眾道士,忽地聽到有人高聲叫道:“我賭三年!”


    道士們大驚,紛紛回頭望向聲音所來方向,卻見一個打扮的極為簡單樸素的小道士,站在門口,頭上還沾著一枚樹葉,還算清秀的一張臉,眉眼鮮明生動,尤其那雙眼睛,亮閃閃地,卻滿臉地倔qiáng。


    “你是何人?”眾人麵麵相覷,都不認得,“新來的?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秀行幾步上前,一腳抬起,踩在旁邊石凳上,將手中一塊銀子放在中間的石頭桌麵:“你們不須認得我是何人,隻須認得此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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