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嚴黑居然主動?抓了個男人過來給斐斐挖眼,以此“交易”,想要碰她。


    他知道斐斐隻挖那些有錢人的眼睛,畢竟能來廣寒閣見斐斐的也絕非一般人,所以他尋了好久,才定下這個目標,此人孤身在?不夜城中四處行走,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他覺著斐斐定會喜歡,這才瞅準時機,將人綁了過來。


    也怪此人過分自大,見他平平無奇,竟是?半點戒心也無,還主動?與他詢問搭話,得手的如此輕易,是?嚴黑始料未及。


    “你是?不是?有病?”


    斐斐隻覺匪夷所思,“我才不想出?氣,我現在?已經不會隨意發脾氣了,趕緊把這種東西弄出?去,你也給我滾!”


    嚴黑聞言,頓時急了:“說好的——”


    “誰跟你這種髒東西說好?”斐斐白了他一眼,“回去照照鏡子,再不濟多喝點水,看看你自己是?什麽德性,也配跟我說話?”


    她從來都看不起自己!


    這是?嚴黑第一次意識到的事,他一直以為自己與斐斐是?兩情相悅,否則她為何?願意讓自己靠近?隻是?世?道艱難,身不由己,她才總是?要一次一次再去陪其?他男人,她可知道,每當那種時候,他有多麽痛苦?


    “從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知道,我這輩子都不能放開?你,是?我無能,沒?法保護你……”


    嚴黑痛心疾首地向斐斐控訴自己從不敢說出?口的真情,說到最後,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都不由紅了眼眶,但凡有點良心的女人,怕都要被這份情意感動?的不能自已。


    斐斐:……


    她的表情像是?看見有人在?自己麵?前吃屎,嘴角抽搐額頭青筋暴跳,就差沒?直接吐出?來,然後斐斐真心誠意地發問:“你是?真的從來不照鏡子是?嗎?”


    “你這是?什麽語氣,你覺得你說你愛我,我就要立刻受寵若驚跪下來感謝你對我的愛?你的愛是?什麽了不得的寶物,值得我驚喜?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她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嚴黑,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伎女,就低賤到能有個男人說愛我,我就會立馬對他死心塌地,謝謝他不嫌棄?你不過是?個卑賤的龜奴,哪裏來這樣的優越感?我還得好好謝謝你不成?”


    天?底下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了,一個男人自信十足地向伎女示愛,認為伎女一定會感恩涕零,一定會馬上?跟他纏纏綿綿,他在?這自我感動?什麽呢?


    嚴黑辯駁道:“不,斐斐,我對你的真心……”


    “少?惡心我了!”斐斐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過去,她冷冷地說。“我十二歲進的廣寒閣,當時你便為我抬轎,今年你少?說也有三十好幾?了吧?十二歲的我比現在?還像小孩,正常人會愛上?十二歲的幼女?承認吧嚴黑,你就是?個齷齪的變態。”


    “世?道艱難,身不由己?少?在?這裏說些令人發笑的話,我十四歲開?始被逼著接客,怎地不見你替我殺了那些僄客,怎地不見你帶我逃走?你在?這兒上?下嘴皮子一碰說什麽身不由己,怎地我跟你做交易時,你為了能睡我,突然又身子由己了?”


    斐斐越看這嚴黑越覺作嘔,從一開?始她就很清楚在?男人眼裏自己的價值隻有臉跟身體,不僅僅是?她,這整座不夜城的女人都是?如此,她們在?這裏隻是?一張張漂亮的或不漂亮的臉蛋,柔軟的或不柔軟的身體,男人根本不挑,因?為女人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發泄性欲的工具,從來都不是?“人”。


    他們需要女人,是?要女人當牛做馬任勞任怨;


    他們需要女人,是?要女人脫去衣衫躺下任其?發泄;


    他們需要女人,是?要女人懷胎十月繁衍後代,再生出?新的他們。


    所以斐斐才知道非花飛霧有多麽珍貴,所以飛霧失蹤她才會如此痛苦,所以她會因?非花的“漠視”感到憤怒,所以當她知道非花並非有意隱瞞,才會主動?道歉和好——因?為她們能夠在?這樣地獄般的修仙界相遇,實在?是?一件太過美好的事,這是?她貧瘠而悲哀的人生中,獨有的一點點光明。


    “帶上?這個人,給我滾出?去,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嚴黑不能接受!


    他原本憨厚老實又忠誠的臉上?突然露出?凶色,他對斐斐怒吼:“我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不能無視我!沒?有人能辜負我!”


    斐斐冷笑:“終於露出?真麵?目了是?嗎?這就是?你對我的愛?那我可真是?長見識了,花言巧語騙不到我就想用強是?嗎?那你倒是?試試!”


    嚴黑沒?想到斐斐不僅不怕,還敢挑釁自己,心頭怒火愈發旺盛,隻想給她點顏色瞧瞧,遂指著還躺在?地上?身體無力?神智清醒的南宮音道:“你不答應,我便將這人放了,這小半年來被挖眼的人全是?你幹的,你以為這些修者會放過你?”


    說完,語氣突然又變得哀痛乞求,“斐斐,你是?俵子,我是?龜奴,我們難道不是?天?生一對?隻要你答應我,我以後還是?什麽事情都願意為你做!你再好好考慮——”


    “我看不必了。”


    嚴黑被這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猛地轉過身:“是?誰?”


    原本還一臉怒容的斐斐頓時眼睛一亮,越過嚴黑朝女蘿撲去:“姐姐你來啦!”


    女蘿穩穩地將斐斐接住,又看了地上?的南宮音一眼,揮手便以藤蔓將嚴黑捆了個結結實實,嚴黑頭一次見識仙家手段,不由得嚇了一跳,女蘿不想聽他說話,把嘴也給堵上?,當車興奮地飛到她麵?前,手舞足蹈向她訴說方才嚴黑有多過分,不僅嚇唬斐斐,還想欺負斐斐。


    “我要殺了此人,你可有意見?”


    斐斐眨眨眼:“可以讓我殺嗎?”


    女蘿忍不住笑了:“當然。”


    嚴黑知道的太多,留不得,萬一他由愛生恨向他人傳播斐斐挖眼一事,不必想便知道,他定然是?要成為被女人迷惑的“受害者”的,千錯萬錯都是?斐斐的錯,他怎會有錯?


    更何?況此人兩麵?三刀,自以為是?,不如他意便立刻要動?手,不殺必成後患。


    聽二女輕描淡寫間決定了自己的生死,嚴黑雙眼圓瞪,拚命掙紮,嘴裏發出?唔唔的聲?音,但無論女蘿還是?斐斐,誰都沒?把他的求饒放在?心上?,女蘿甚至指導斐斐,要刺哪個部?位才能一擊致命,哪個部?位會血流不止痛苦不堪掙紮許久……斐斐聽得是?津津有味,時不時在?嚴黑身上?比劃,最終幹脆利落給了他一劍,送他上?了西天?。


    她臉上?絲毫不見殺人的恐慌,反倒有種興奮在?,女蘿則單膝蹲下,望著還不能動?的南宮音:“南宮姑娘有什麽話想說嗎?”


    先前幾?次見麵?,南宮音都隻看見女蘿溫柔可親的一麵?,如今她眼都不眨笑意盈盈便在?自己麵?前殺人,這份心狠手辣,令南宮音感到格外不適。


    斐斐驚奇道:“她是?個姑娘呀?”


    說著快步走過來,對南宮音說:“謝謝你的藥。”


    南宮音見她變臉如此之快,一時間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橫豎她現在?渾身癱軟口不能言,也說不出?話。


    女蘿將她從地上?扶起,斐斐很殷勤的抱來一張小毯子給南宮音墊上?,南宮音不懂她們倆想做什麽,直到女蘿開?口問她:“南宮姑娘是?想死還是?想活?想死便眨兩下眼,想活就眨一下。”


    南宮音立刻眨了一下。


    “那麽如果我放南宮姑娘走,南宮姑娘會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告知你的兩個同伴,或是?告知你的門派麽?”


    南宮音眨了兩下眼,意思是?不會。


    女蘿搖頭:“請問我要如何?相信你呢?”


    她一邊說,一邊將手放在?了南宮音肩頭,為她輸入生息,南宮音隻感覺到一股無比舒適的暖流緩緩進入四肢百骸,原本酸軟的手腳也漸漸有了力?氣,她試著開?口,發現自己已經能說話了:“……我發誓。”


    女蘿點了下頭:“這些時日,南宮姑娘在?不夜城應該也看到了,這裏的女人過著怎樣的生活,南宮姑娘一諾千金,我相信你,你走吧。”


    南宮音不敢置信地問:“你、你真的願意放我?你不怕我反悔?”


    “那樣的話,即便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聽了這話,南宮音輕輕打了個哆嗦,她忍不住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跟你一樣。”


    南宮音愣住,跟她一樣?什麽跟她一樣?


    斐斐很不懂,她扯扯女蘿的手:“姐姐,真的放她走?她可是?大有來頭,跟我們不一樣。”


    女蘿道:“你走吧。”


    南宮音起身動?了沒?兩步,女蘿在?身後叫住她:“南宮姑娘。”


    “……善嫣姑娘還有何?賜教?”


    “我隻是?想提醒南宮姑娘,男人永遠不會認可你,你可以不加入我們,也可以不幫助我們,但請你不要阻止,不要妨礙,不要反對,不要打擊,更不要站到男人那邊去,因?為我們一樣,我們都是?女人。”


    南宮音不由得回過頭:“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我們隻想讓不夜城消失,讓這裏的每一個女人都能得到自由。”


    斐斐專注地望著女蘿,這會兒也對南宮音說:“南宮姑娘出?身名門,與我們這些卑賤倡伎不同,我們究其?一生,連外頭的世?界是?什麽樣都不曉得,南宮姑娘所擁有的,是?我們做夢都不敢去想的,請南宮姑娘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南宮音沉默片刻,問道:“邱羿失蹤了,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這件事跟你們有關?嗎?”


    斐斐下意識朝女蘿看去,女蘿平靜答道:“沒?有。”


    南宮音不知自己該不該信她,又問道:“方才善嫣姑娘傳遞給我的那種力?量,是?什麽?”


    “南宮姑娘也是?女人,你可以試試看,自己是?否感悟得到。”


    南宮音知道她是?不會給自己解惑了,於是?不再留戀,飛身而去,斐斐惶惶不安:“她真的不會說出?去嗎?”


    女蘿提醒她:“你看當車呢?”


    斐斐左看右看,發現當車不見了,她立馬明白過來,善嫣姐姐隻是?給南宮姑娘一個機會,對方若是?為她們保密,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一定要泄露,那麽在?她開?口之前,當車便會將她殺死。


    沒?有人能阻止她們奔向自由的腳步。


    第58章


    南宮音失魂落魄回到住處, 燕鈞與陸星闌都比她早歸,見她無精打采,先是鬆了口氣,隨後?問:“阿音,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可有查到邱羿的消息?”


    陸星闌雖看?不慣邱羿, 但畢竟是同輩, 這?不夜城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即便是修者也要多加小心,鄒羿失蹤數日,三人從一開始的“怕不是又被哪個美女迷住了”變成如今的擔憂,他們來不夜城主?要?是為了找南宮陽, 結果連邱羿也出了事。


    和萍水相逢的女蘿等?人相比, 自然是燕鈞與陸星闌更知根知底, 南宮音本?來想說些什?麽,即便邱羿失蹤與女蘿無關, 她可是親耳聽見名叫嚴黑的男人說挖眼睛是那柔弱的斐斐姑娘所為,順藤摸瓜的話,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四?處探查, 難免耽擱點時間, 你們呢?你們有收獲嗎?”


    陸星闌搖頭:“沒有。”


    “邱羿絕不是為了美?色會將正事拋在腦後?之人,他消失前?去了廣寒閣,雖然區區一個伎女掀不起什?麽風浪,可她也?許就是最後?一個看?見邱羿的人,我看?, 明天我再去廣寒閣一趟,會會那位斐斐姑娘。”


    燕鈞的話令南宮音心頭一緊, 她下?意識道:“不必了,今日我就是從廣寒閣出來的。”


    燕鈞陸星闌對視一眼:“那你有何發現?”


    南宮音大腦一片空白,兀自鎮定道:“沒什?麽好說的,你們也?知道,那斐斐姑娘看?著?厲害,膽子小得很,成日為了男人爭風吃醋,她能提供什?麽有用的消息?”


    這?話南宮音自己說著?都覺抱歉,燕鈞與陸星闌卻並不意外,陸星闌薄唇一撇:“無知的女人。”


    燕鈞則歎了口氣:“那日見她發瘋的模樣,瞧著?確實是叫人隻想敬而遠之。”


    南宮音忽然覺得,這?二人並非是信任自己,而是他們打心裏對女人有一種輕視,認為她們虛榮、膚淺,所以很自然便接受了她漏洞百出的理?由。


    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問道:“我跟斐斐姑娘比……”


    話沒說完,已被陸星闌皺眉打斷:“你跟誰比不好,跟一個倡伎比?她怎配與你相提並論?”


    燕鈞則是哭笑不得:“阿音,你這?是怎麽了,突然說這?種話?”


    “沒,沒什?麽,是我太容易胡思亂想,你們別放在心上。”


    南宮音勉強露出個笑容,強打起精神聽著?二人說話,時不時給予回應,實則心神早飛到了天外,她一點都不感到驕傲,她想起那個喊著?爹別賣我的姑娘,想起她在這?不夜城中看?到的無數個苦苦掙紮的女人,她們麵上帶笑,有些人已麻木到不知何為苦難。


    她受到如此之大的觸動,鄒羿卻永遠隻看?得到倡伎們美?還是不美?。


    南宮音想起自己對女蘿說的話,她讚美?倡伎腰肢纖細雙腿修長,身段美?妙到連她這?個女人都要?心動,現在想想,這?何嚐不是一種侮辱?她認為倡伎們除了“美?”沒有別的價值,而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評價一個男人“美?”或是“不美?”。


    燕鈞素有年輕一輩領袖者的風範,心懷大義,正直勇敢——這?樣的人,也?沒有對不夜城中的倡伎們感到憐憫,他行俠仗義,嫉惡如仇,卻對這?不夜城的慘狀視而不見,隻看?見這?表麵的繁華與昌盛。


    因為世人早已默認,苦難是女人的伴生詞。


    修者慧濟天下?,俠客除暴安良,佛家普度眾生,王侯將相仁澤萬民?,但,“天下?”沒有女人,“安良”不算女人,“眾生”不包括女人,“萬民?”也?將女人排斥在外。


    他們濟的,安的,度的,澤的,隻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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