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刹那住空,在這一個刹那,他的法性令在場所有僧人無不頂禮膜拜!


    印知看著那照徹諸千世界,乃至令自己都看到了自己的‘菩提心’的性光,他內心忽然湧出一股衝動,眼中情不自禁淌下熱淚:“假使熱鐵輪,於我頂上旋,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


    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


    無邊光明中,又傳出無盡佛唱聲:“世尊!此日月輪,可使墮落,妙高山王,可使傾動,世尊所言,無有異也!


    世尊所言,無有異也!”


    遠處獨坐於馬車中的鑒真,看著透過車簾,漏進車內的性光,他陰沉幹枯的麵孔上,忽然流露一抹安心的笑容:“弟子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照徹天地的性光之中,浮現出蘇午的麵容。


    蘇午看著在自身法性傾淹之下,依舊不損神形,遙在天邊的李含光,開口道:“以此法性,可否令天下半數以上佛弟子虔誠頂禮?”


    含光子神色慚愧地搖了搖頭,道:“可以。


    道友貫通諸般修行,足以令天下半數以上法脈,盡為道友所用,而我不能及也。”


    他側開身子,伸手指向身後二十四宗掌教,又道:“我自言能聚攏天下群道,令道門弟子為鎮詭大計所用——其實言語亦有些誇大其詞。


    以我作玄門都領袖,道門弟子麵上附從,背後不知又會醞釀何種陰謀?”


    被含光子一手指著的二十四宗掌教,頓都神色尷尬,坐立難安。


    含光子這時收回手去,看著蘇午,接著道:“道友之能,足以聚攏天下七成英才,為鎮詭之用。


    另外三成,皆歸道門弟子。


    此次來尋道友,便為探看道友是不是那值得托付道門的豪雄,道友之誌、道友之能,我今不疑!”


    李含光向蘇午說過一番話後,便站起身來,轉回身向身後群道躬身行稽首大禮。


    群道見狀,更是局促不安,跟著紛紛起身,以更貴重禮節作還禮。


    含光子越是如此作態,便說明對方接下來要下的手,必就越黑——莫非他要聯合外人,交攻自家道友?


    諸宗掌教內心惴惴,背後冷汗直冒。


    而李含光這時向諸同道開口說道:“諸位,我先前邀請諸位,同來探看不良帥之品性才能,假若不良帥確有大才,道門自當輔佐,而若此人實不堪一用,則我可取而代之!


    今時諸位覺得,不良帥才能品性如何?


    諸位直抒胸臆即可,不必扭捏作態,皮裏陽秋!”


    含光子說完話,隨手掐了一個指決,他身形在此刻綻放神光,陡然間好似化作了一麵鏡子。


    那麵鏡子,直接映照出了二十四宗掌教內心真實想法,他們當下縱然想要扯謊遮掩,卻也遮掩不得!


    當下二十四宗之中,有七八個宗派已被蘇午修行折服,心中所想與先前在葉法善跟前的表露,全然一模一樣。


    但剩餘諸宗,便各有不同想法。


    李含光首先將目光投向那八個與自己看法趨同的宗派教主,向他們稽首行禮道:“諸位道友,可帶了掌教印信過來?


    諸位表裏如一,與我乃是同道,其實是否攜帶印信,本也不重要,不過當下正需要定個儀軌,立個章程——如此,便自諸位道友開始罷!”


    八宗掌教聞言麵露笑意,紛紛點頭。


    其中武魁道掌教白勝大笑著環視四下,轉而向李含光說道:“早知含光子謀劃大計,吾亦有殺詭壓魔之心,自然附從含光子,帶了掌教印信過來——含光子要立甚麽章程儀軌?”


    “請諸位在此靈文印契之上用印,分潤教中三分權柄於不良帥,不良帥如有調遣,請諸位全力配合。”李含光揮手寫就一部靈文印契於紫符之上。


    八宗掌教意會符上靈文,與李含光所言分毫不差以後,便不再遲疑,紛紛在那道紫色符咒之上用印。


    含光子亦拿出茅山掌教金印,於符咒之上用印。他隨後看向蘇午:“請不良帥在此符咒之上用印,不會陰私謀害九宗弟子,能令九宗弟子盡得所用,也請不良帥,對九宗晚輩多加照拂,多加提點!”


    “善!”


    蘇午朗聲答應過,即取來不良帥大印,在那符籙之上用印。


    落滿印鑒的紫符陡放金光,在金光中燃作一團大火,衝天而起,頃刻間消失無蹤!


    靈文印契已成!


    蘇午與茅山宗、武魁道、天人道等九宗道士,結為盟好!


    李含光隨後退至蘇午身後,笑著看向剩餘十六宗掌教,開口道:“諸位既然不同意我之提議,我亦不可能向諸位妥協。


    既然如此,我們便在此地分道揚鑣罷。


    你等十六宗成一道門,我等九宗成一道門,再不相幹!


    日後諸宗派之間,免不了有爭鬥火並之時,諸位各憑其力,茅山宗不會再為諸宗調停。”


    十六宗掌教聞聲色變!


    他們斷沒有想到,李含光竟然如此幹脆決絕!


    假若道門就此一分為二,別看九宗合匯的道門之中,隻餘茅山宗一個大宗,可這一個大宗,就足以壓過他們天師道、眾妙宗牽頭形成的十六宗道門!


    尤其是雙方分開之後,便不禁內鬥。


    以含光子今時板上釘釘的‘陽神’修行,他要火並哪個宗派,哪個宗派又能抵擋得住?!


    時人大抵如此,若有人要在牆上開一扇窗,必然遭到萬般阻撓,可若直稱要拆一麵牆去,屋裏人便又會同意開一扇窗了——


    十六宗掌教心中警鈴大作,為首的眾妙宗掌教尚庸硬著頭皮向李含光稽首行禮,而後道:“我非不願與不良帥結盟,內心亦實佩服不良帥之修行,但其畢竟非我道門中人……


    若是含光子願任道門魁首,眾妙宗願唯含光子馬首是瞻……”


    含光子聞聽尚庸言語,隻是笑而不語,並不作任何回應。


    倒是站在他身前的蘇午,看著尚庸開聲說道:“我先前已然亮出所授符籙,閣下緣何會以為我非是道門中人?


    假若一道根本符籙不足以證示我之道門身份,閣下且看——這份修行,可足以證明我實是道門中人?”


    蘇午言語之際,一道道神符從他指尖飄轉而出,直投天頂。


    諸符籙在天頂消失無蹤,而蒼穹之中,卻刹那驟起驚風,烏雲密布,群雷滾蕩轟鳴無有止休!


    天威赫赫!


    赤雷填填!


    置身於這般轟烈雷霆之中,尚庸都難免心生恐懼——他們眾妙宗最擅長探問天息,對諸天象皆有修行,於雷法一道亦頗有建樹,可今下見到蘇午揮手之間招引來的雷霆,尚庸卻自覺本宗雷法之威能,根本難與之相提並論!


    便是那‘上清神雷’,也比不得這樣雷法了!


    這般雷法,竟似是轉為號令周天,役使鬼神,震懾鬼祟,護道群生而生的一般!


    李含光仰望天頂飛縱之雷電,眼神同樣感慨,對於這位不良帥的真實修行,也就更加好奇,與之比試的心思便也更重。


    “此號令雷霆,行雲布雨之法門,可是道門正法?”蘇午隨手一揮,天穹中雲收雨霽,他垂目看向抬不起頭來的尚庸,再次向其出聲問道。


    尚庸不敢與蘇午對視,內心暗罵天師道掌教天師的援手太慢,張大洲該不會得了風聲,臨陣脫逃了罷?


    今道門十八宗派,隻有他眾妙宗一個打頭陣。


    他卻得麵對一尊陽神,以及一個比之含光子也差不了幾分的不良帥!


    “此般行雲布雨之法,確係道門正法,隻是,隻是……”尚庸麵上陪著笑,絞盡腦汁斟酌著合適的說辭。


    而蘇午這時又道:“今時若以勢壓你,你縱然一時屈服,心中亦必不甘心。不若你我比過一場,留個彩頭於比試之上,你以為如何?”


    “閣下修行通玄,貧道實不如也,卻比不過……”尚庸下意識地回應,他話才說了一半,蘇午就跟著道:


    “你我不須比試鬥法殺伐之術,亦不比拚修行造化,便以你眾妙宗所擅長的‘探問天息’為試如何?


    若你贏了這場比試,道門依舊如從前一般,混成一體。


    你等諸宗,亦於其中各得其利。


    今日之事,俱當作未有發生過。


    若你輸了這場比試——”


    說到這裏,蘇午頓了頓,又道:“你若敗落,須尊我為眾妙宗‘樓觀道主’,送我眾妙宗五分權柄。”


    “樓觀道主?!”


    尚庸聽蘇午要以‘探問天息’為試題,已經有三四分動心,他作為眾妙宗掌教真人,在探問天息一道上的修行,足可以稱得上是今時天下第一,便是李含光當麵,他亦不覺在此道上會遜色對方甚麽!


    今下又聽蘇午以他眾妙宗‘樓觀道主’作賭注,哪怕尚庸先前猶豫不定,此下也忍不住熱血衝腦,麵龐通紅,忿怒不已地看著蘇午。


    眾妙宗以‘樓觀道’為正統傳承。


    結草為樓,觀星望氣是以稱‘樓觀’,此魏晉大教至於唐時,一時衰微,幸而當時樓觀道主博采眾長,‘取諸法之妙,合周星之神’,乃稱‘眾妙宗’,然而眾妙宗的根基還是‘樓觀道’。


    是以眾妙宗掌教多在‘探問天息’有成以後,或是成功以星象變化揣測出一次天下大勢之變化後,可以加稱‘樓觀道主’尊號,其時亦有眾妙宗弟子在探問天息之上的修行超越眾妙宗掌教,亦被尊為‘樓觀道主’的成例,但此般例子實在稀少,每一次出現,都是對眾妙宗掌教真人的一次莫大羞辱。


    所以現下蘇午直接以‘樓觀道主’之尊號作賭注,才會令尚庸如此憤然!


    尚庸冷冷道:“樓觀道主尊號殊榮,非貧道一個掌教真人可以定奪去留,這般尊號,是天下道人加諸於能借天星探得大勢變化的得道高真的!


    閣下縱能在探問天息之上一時贏了我,也隻是說明閣下看清了當下天象而已,但天象瞬息萬變,閣下豈能時時探得?!”


    尚庸話音未落。


    一道金光忽自天邊顯映——那金光從遠天間投照而來,令渭河之畔刹那呈現‘黃天黑地’之相。


    黃天黑地之相倏忽寂靜以後,一身著鶴氅道袍的白眉中年道士已臨於尚庸身後。


    尚庸看到白眉道士,見其眼神沉定,心中跟著多了幾分底氣。


    周遭群道俱向那寬麵中年道士稽首行禮,口稱‘老天師’。


    ——這個白眉中年道人,正是天師道掌教大天師張大洲!


    張大洲雖是突然而至,卻似對當下場中情形了若指掌,他麵含笑意,先與蘇午身側的李含光見禮,旋而向尚庸捋須笑道:“尚庸道友於探問天息一道上的修行,天下無人能比。


    你早有了加‘樓觀道主’之尊號的資格,隻是從前天時未至而已。


    如今再挫一對手,即可擇選黃道吉日,設齋醮法會,奏表諸祖諸宗、諸天神仙,加‘樓觀道主’尊號。


    ——他既不知你於此道之上的苦心修行,非要以‘探問天息’作試,與你比過,你也不必為顧全大局而忍辱,隻管與他比過就是。


    道友不必瞻前顧後。


    和他賭這一局又何妨?”


    張大洲眼中神光湛湛,氣定神閑,尚庸一聽張大洲所言,頓知天師道所得‘仙人遺藏’之中,必已有了應對當下這般不利於十八宗局麵的利器!


    他心神一定,正要開口,一青年道人忽然擠進了諸道門名宿的行列之中,那道名作‘神視’的青年道人,一把扯住了尚庸的衣袖,神色急切地向尚庸說道:“師父,不要被人三言兩句迷惑住啊!


    與蘇真人鬥法的人是你,用作賭注的是咱自家的東西——贏了大家一齊得好處,輸了卻隻得咱們眾妙宗本宗來承擔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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