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據右手邊,一中年美髯羽士向王據稽首行禮,而後道:“若是雍涼二地之災患,確因老龍山龍筋被突生的溝壑截斷,自然更好,我們化龍派說甚麽都要競得全功。


    可若雍涼二地災患,分因老龍山之事而起,我們會不會白忙活一場?”


    “人算不如天算,萬事豈能盡如人意?”王據歎了口氣,“我們化龍派畢竟根基淺薄,隻能憑借達官顯貴的關係,獲得些絲情報,加以自己的判斷,如眾妙宗那般,可以‘探問天息’,把握天地病脈也就簡單多了。


    如今我所探得情報,亦唯有老龍山一處可能有異而已。”


    群道聞言沉默不語。


    “而今派誰前去主持老龍山之事?”王據抬起一雙眼睛,掃視座下諸弟子,開聲問道,“這畢竟是第一場鬥法,既需要占據優勢,不落下風,亦不能操之過急,將宗派菁英出盡,令人看了笑話。


    萬有、靈玄、和真……你們三個不必參與此事。


    剩下來的,你們師兄弟間好好商量一二,誰來主持此事?”


    被王據叫到名字的三個羽士,皆是離他最近的三人,三者雖是他座下弟子,但如今幫他處置諸事,已是他的左膀右臂。


    剩餘諸道士以眼神交流了一陣,隨後,一白麵無須的青年道士從群道中站起身來,向王據稽首行禮,平平靜靜道:“師祖,此次便令孫兒前去罷,為化龍派拔得頭籌,競此全功。”


    王據看到那白麵清秀道士走出隊列,老臉上終於浮現開懷的笑意:“好,這次便叫我的‘明燈道人’前去!”


    他對這出列的人選,已是極其滿意。


    能在這間靜室內參與議事的道士,皆是他的親傳弟子,亦是化龍派第二代弟子,此中的第三代弟子,隻‘明燈’一人而已!


    明燈能參與此次議事,非因王據寵愛他,實因他天資稟賦過人,連聖人都讚王據這個徒孫‘鍾靈毓秀,造化玄妙’,可見這明燈道人資質究竟如何,正因為明燈道人資質奇高,甚至曾有過一日一進境的時候,所以王據才更寵愛他,更青眼自己的這個徒孫!


    “佛道二門會在此次鬥法之中,派出哪幾位弟子,我心裏大抵是有數的。


    隻有那自居為‘灶王神教魁首’的人,我卻有些看不透,這次明燈你須小心提防此人。”王據取出一道玉符來,交到了明燈手中,“你持此符咒,離開長安以後,先以此符與那‘羅公遠’取得聯係,屆時力有不逮之際,可以請羅公遠出手援助。


    我與羅公遠私交甚篤,這個忙他不會不幫。”


    “不必請動羅師相幫,我亦會為本派取得頭籌。”明燈神色依舊安靜,言辭之間的自心展露無遺。


    “拿著。”王據越看越喜愛這個眉清目秀的徒孫,還是將那道玉符強塞進了明燈道人的手中。


    ……


    “眾妙宗派了弟子‘神視’前往雍涼之地。


    神視者,極擅‘探問天息’,其應能在極短時間之內,得悉雍涼二地大旱的根因。


    其眾妙玄門修行同樣不弱,行雲布雨於其而言,非是難事。


    化龍派令‘明燈’遠赴雍涼。


    明燈此人,諸般修行盡皆不弱,尤其得聖人讚歎其鍾靈毓秀,造化玄妙,更加不可小覷。


    更有茅山宗、天師道、逸鬼門……


    而我佛門諸宗派,曆來受道門重壓,諸宗聲勢不振,根苗不壯,不能與道門諸派相提並論——此非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事實確實如此,由不得我們反駁。”


    諸僧聚集於一處佛殿之中,聽主座大腦袋和尚‘法智’低沉言語。


    匯集於此處佛堂中的,非隻法智這一位禪宗大德,更有律宗、華嚴宗、密宗等諸宗派高僧大德。


    連初入長安的金剛智都赫然在列。


    長安釋門大德,可謂盡匯於此。


    此時,金剛智伴在‘善無畏’左右,隻垂目低眉,根本不作言語——他從身旁善無畏大師身上,時刻感受到一種蓬勃噴發的性意,那性意漫漫而來,令他隻能固守自性,不敢與之作絲毫抗衡。


    他內心試圖將善無畏大師的性意修行,與那位名作張午的尊者作對比,然而卻也分不出二者之高下!


    “假若已證菩薩地的慧沼禪師在此……必定又是另一番局麵!”諸僧沉默之際,有一白須僧神色不甘地說道。


    法智瞥了那發聲的白須僧一眼,搖了搖頭:“慧沼禪師如在此地,我佛門想來再無寧日,隻會淪滅得更快。”


    白須僧聞言,神色黯然,搖頭歎息了起來。


    誰讓慧沼禪師俗姓‘劉’,誰讓慧沼禪師乃是法相宗出身?


    一切皆有緣法,半分強求不得。


    “佛道二門之爭,非隻修行分歧,更關乎二門顯宗隱宗地位之爭,於這場鬥法盛會之中勝出者,必將威淩另一方,聲勢蒸蒸日上,奠下千年顯教之根基,反之,則愈發傾頹,出離天下人視線!


    是以,這場鬥法之會,佛門必須要勝。


    而且須要大勝!


    而鬥法之中,道門對我佛門亦必是手段盡出,更會令我等門下本就薄弱之根苗,不知要耗損多少在此次鬥法之中——諸位對此,可有辦法杜絕?”法智環視全場,再次出聲問道。


    他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佛門既要在次次鬥法之中勝出,競得全功,更要保存門下根苗,不要耗損在這次鬥法當中!


    “隻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多出些力,為門下根苗多多遮護了……”又一白眉僧低聲說道,“法智師兄,這次便令貧僧門下‘印知’參與鬥法罷……


    貧僧持戒修行數十年的誓願,盡交托於印知。


    印知修行進境一日千裏,當能在此次鬥法之中,搶占先機。”


    法智聞聽白眉僧所言,頓時微微動容。


    而那白眉僧話音落地,又有幾個老邁的僧侶紛紛點頭,各自出聲道:“法智師弟,我等皆已老邁,圓寂之日不久矣。


    與其圓寂以後,一身修行誓願盡皆消散成空,不若以結成願力舍利,傳於後人。


    此次若令‘印知’參與鬥法,我等亦願將一身願力結為舍利,傳於印知。”


    幾個老僧如此發聲,法智神色肅然,緩緩點了點頭,“那便令‘印知’參與此次鬥法。”


    站在白眉僧身後,一直低眉垂目默不作聲的‘印知’走出隊列,跪在大殿中央,向群僧行禮,眉清目秀的年輕和尚眼眶微紅,悲傷地道:“弟子必不辱使命,重振佛門聲名!”


    “何必難過?


    生死一場,不過空空……”印知的師父——那白眉僧撫了撫年輕和尚頭頂戒疤,他眼耳口鼻及至眉心之中,流瀉下一股股若金沙般的‘大誓願力’,滾滾‘大誓願力’倏忽間鑽入印知眼耳口鼻乃至性魂之中,他腦後巍巍誓願,隱隱聚成一朵蓮花!


    而後,先前作出承諾的諸老邁僧侶,盡將一身誓願修行結為舍利,與印知身形相融!


    第1327章 、鬥法盛會(二)


    印知腦後蓮花開了又落,最終散化開去,在殿外陽光映照下,他腦後倏忽浮現了一道明光燦燦的頂輪!


    而將一身誓願修行盡皆送於印知的幾個老僧,盡皆形容枯槁,在原地坐化。


    佛門一日坐化四位高僧大德。


    印知白馬出長安。


    ……


    長安城內,諸部不良人頻頻而動,撲向長安城外,遠赴雍涼各地,他們將在暗中記錄這一場鬥法,為佛道諸脈計算功籌,於此次鬥法之中勝出者,必將於第一次更新過後的‘玄門榜’上,獲得一個顯眼名次!


    而隨著晨間朝議結束以後,‘玄門榜’首次張貼於長安城內外各處人流密集的顯眼位置。


    更多的玄門榜,通傳天下各地!


    ……


    玄門榜首:無。


    玄門榜第二:慧沼禪師。


    法相宗第三代宗師‘慧沼禪師’,繼承師祖玄奘、師父窺基之衣缽,譯經無數,通悉內外,性意練達,已然身成‘十七地’中第十五地‘菩薩地’,度有餘涅槃以後,成‘小乘佛’,渡‘無餘涅槃’後,身即佛陀!


    玄門榜第三:含光子。


    李含光師事自魏晉生人‘常靜幀’,常靜幀乃茅山複興中祖,至今雖隱於山野之間,但長生住世!


    含光得中祖授法,自身稟賦更異乎常人,雲遊天下,修行途中,偶得‘靈文金記’,攜天理變化之妙,宗萬法造化之本,被群道尊為‘萬法宗長’!


    玄門榜第四:天野叟。


    無人能知天野叟之真名姓,隻李含光曾稱一次修行入夢以後,忽於夢中觀見‘無休無止、無始無終之大河’,滔滔大河之上,有一老叟立於浮木之上,正於河中垂釣。


    李含光自問不能渡過那般大河,而天野叟卻能乘浮木而遊長河,可見修為之精妙,暫列玄門榜第四。


    玄門榜第五:呂翁。


    呂翁其人真名為何,尚未能探知。然其留下一卷《九真玉書》、一道《純陽金丹決》於終南山之陽,後有名‘盧生’者,尋訪終南山,在鍾南山上人家借宿之時,於夢中得授此二卷真經。盧生夢醒以後,主人家準備的黃粱飯恰好蒸熟,因此‘黃粱一夢’,盧生創下道門‘天仙派’,門中弟子菁英眾多,躋身天下道門前五之列。


    玄門榜第六:神秀。


    神秀和尚,北禪宗創始僧,弘忍弟子。


    神龍二年之時,神秀入滅。


    然至‘先天’年間,神秀和尚遺下佛骨舍利化光塵傾散,彼時嵩山震動,山中梵唱四十九日不絕,其後有北禪宗嵩山寺方丈‘法智’者,深入山中尋查佛唱根源,乃於嵩山龍脈之中,見神秀盤坐於龍首,為法智講述諸般妙法,助法智一息踏入第十二地‘修所成地’。


    玄門榜第七:李淳風。


    玄門榜第八:漢道士鍾某。


    玄門榜第九:張果。


    ……


    臨近正午之時,雍州地界裏,名作‘大原’的城池中。


    城門內外的告示欄上,張貼地那一張張早已畫跡斑駁的緝捕告示被官兵撕扯了下來,繼而有一道道闊大的朱字榜單被張貼在了告示欄上。


    官府時常張貼告示於此,來往行人們早已見怪不怪,根本懶得留心那告示上的內容哪怕一眼。


    然而此次情況又與以往不同。


    隻見這次官兵們張貼好了幾張朱字榜單以後,便各自提著一麵響鑼敲打了起來,鑼聲聒噪,終於惹得來往人們朝告示那邊投去了幾眼目光。


    這時候,一青衣小吏背著雙手,在官兵扈從之下,捋著頜下的山羊胡,昂首挺胸地道:“諸位!


    而今聖人治天下詭的具體方略,朝中貴人們已經商議出來了!


    聖人立‘玄門’,包羅天下僧道諸派、萬種法脈,而其中‘玄門都領袖’,將扛鼎‘玄門都領袖’之重任,總攝天下諸般能人異士,平四海之詭禍,壓製天下群詭,還人間以清平世界,奠定盛世之根基……”


    來往行人們聽得那青衣小吏所言,原本被‘聖人治天下詭’這幾個字吸引去了注意力,漸漸聚集到了青衣小吏身周,然而那青衣小吏此時卻偏偏不提究竟誰來承當‘玄門都領袖’大位,反而在彼地高談闊論,說一些沒用的言辭,於是人們頓覺掃興,在一片噓聲中又要各自散去。


    青衣小吏見狀大急,再不敢賣弄文采,連忙截斷那些還未吐出口的錦繡之言,轉而直接道:“聖人以‘玄門’治天下詭,究竟誰來擔負玄門都領袖,誰能領袖群倫?


    答案便在這張‘玄門榜’上!


    聖人立‘玄門榜’,張貼於諸大城池、重鎮人流聚集,人煙稠密之地,令這道榜單上的豪傑們代表各自背後法脈,相互鬥法,決出高低,排列名次——如此於三月之後,能居於玄門榜第一者,便是當之無愧的玄門都領袖!


    諸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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