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家丁跟到了河邊。


    河灘不遠處的柳樹下,立著一個不及常人膝蓋高的小廟。


    小廟裏,忽然燃起金色的烈火。


    那拽著女子的厲詭陡地鬆開了女子的手臂,朝另一個方向遊曳而去,家丁們看著女子一下又浮出水麵,連忙都挽起衣袖褲腿,將女子救上了河岸!


    女子連連嘔出幾口河水來,驚悸的心神微微平靜。


    她看著不遠處小廟裏猝然而起的火光,內心更覺安寧。


    “多謝社神老爺降社火救我!”女子在家丁們的保護下,在岸邊癱坐了一會兒,終於顫顫巍巍地起身,由家丁攙扶著臨近那樹下的尺廟,跟著噗通跪倒在地,向小廟不停磕頭行禮,痛哭流涕。


    眾家丁皆覺得小廟頗為神異,亦都跟著跪倒行禮。


    稱讚、拜謝社神社火的言語,一時不絕於耳。


    ……


    在蘇午借助山川龍脈,於周遭數百裏範圍內,各處有厲詭侵襲之所在點燃薪火的時候,似這富家小姐、貧苦父子遭遇的厲詭侵襲之事,便都被打斷,他們受到薪火庇佑,能得一時安寧。


    而蘇午收攏回心神,眼中熠熠生光。


    “今下時代,皇帝正有開創功業之心,百姓人人向往安居樂業的生活,而先前幾代皇帝,已為今時的玄宗皇帝鋪墊好了‘治天下詭’的根基,當下正是最好的時代!


    是以長安傳出旨意,稱聖人欲治詭,所以招攬天下豪傑,能人異士。


    值此盛世,自身亦有鎮壓天下厲詭,還清平世間之誌!


    如此便也正好借助當下機會,嚐試自身的構想,哪怕今時隻能在短時間內令厲詭盡皆沉寂,但隻要有了‘一’,便總能有以後的‘二’、‘三’,乃至‘十百’!”


    蘇午自此時起,決意要開辟出一個‘天下無詭’的時代。


    哪怕這個時代,隻能維持短短一日,他亦在所不惜。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第1312章 、大慈恩寺


    一道道薪火以蘇午為中心,在四下數百裏有厲詭出沒的地域點燃了起來。


    受薪火保護,從死裏逃生的人們,稱這突然自各處殘破廟宇生起的金色火焰作‘社火’,臆測執掌這般火焰的神靈為‘社神’。


    社神其實就是‘土地神’的一種稱呼。


    自上古之時起,‘社神信仰’便已開始流傳,經過道門加以吸納改良以後,社神變作了‘土地神’、‘福德正神’,在各地流傳更加廣泛。


    當下蘇午通過本源力量,將自身薪火分散各處,此火本就自地脈之中生出,若指各地地脈為社神的火,稱此火作‘社火’倒也恰當,蘇午對此倒是也並不在意甚麽。


    ‘灶神教’的傳承甚為古老,甚至能追溯到上古之時,是‘故始人教’到‘道門’、‘佛門’這一顯教脈絡之下的另一種上古隱教發展脈絡。


    此教始於人們對天地的‘祭祀’,最終以此祭祀之火,轉為了薪火,代代相傳,庇護群生。


    但自上古至今,‘灶王神教’一直聲名不顯。


    各大正脈、支脈隱於偏僻之地,傳諸薪火,素來不如佛道二門受朝廷正統重視。


    之所以會導致如此情況,蘇午倒是有些了解。


    灶神法易學難精,且即便易學,想要學成,亦少不了要付出人命代價,甚至於一個支脈因為某次收服厲詭的行動,直接全軍覆沒也是常事。佛道二門與灶王神教相比,也算是傳承有序,等級分明了。


    如此以至於今時,蘇午在大唐尚未碰到一個身負薪火傳承的灶神弟子。


    但他今下有意開創‘天下無詭’的時代出來,便需要統合各方力量,群策群力,集中鎮壓天下厲詭,那麽灶神教這一股力量,便也絕對不能忽視,蘇午有心將灶神教整合起來,是以在周圍各地留下薪火,也是為了能令沿途過路的灶神弟子見到,能通過那些薪火,與自身產生些許聯係。


    而且,青苗、秀秀他們,如今也跟著移入當下時代之中。


    蘇午接下來會處處留下薪火痕跡,亦是希望若是青苗、秀秀他們和‘大青’一同在這個時代蘇醒過來,能通過這些薪火痕跡,找到他的行蹤,最終與他匯合。


    一輪薪火傳播過後,蘇午的‘人王體質’亦有進展。


    他原本經曆過‘人神象升’以後,由‘人神’轉為更高一層的‘人王’,此後提升至‘全醒人王’的層次。


    如今隨著薪火在周圍各地傳播,人們祭祀社火社神的香火,亦向他聚集而來,令他的人王體魄逐漸往‘象升人王’層次邁進。


    在他體內,儼然若金鐵之質的心髒徐徐跳動著。


    莫名的香火從冥冥之中漫淹而來,浸潤他的血肉骨骼、五髒六腑,反而令他體內逐漸金鐵質化的髒腑,又有轉回血肉之相的征兆。


    這般回轉血肉之相,看似是修行倒退,但其實本源密藏與蘇午自身融合的程度仍然沒有半分損傷,反而是隨著香火浸潤自身以後,自身作為‘人’的特征越發凸顯了出來,區別於本源神靈。


    蘇午正希望如此,對當下這般情形自然不會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他自觀己身,念頭轉動之下,皮囊覆蓋下的血肉髒腑,化成了偌大血肉牢獄,諸多厲詭被禁錮於此中,不得動彈。


    三清之腸盤繞著整座血肉牢獄,在此中掙紮不休。


    蘇午的性意倏忽間沉入三清之腸內開辟的各座腸廟之中,刹那看到了拜在一座‘腸廟’神台前的‘供品’——被一道道鎖鏈纏繞拴縛、覆蓋著一道道猩紅螺紋的‘白騎士’。


    肺髒神靈的畫像掛在腸廟牆壁之上,蘇午以那神畫緩緩覆蓋住天啟四劫之一的‘白騎士’,白騎士劇烈掙紮起來,然而其身上纏繞的鎖鏈與‘輪回詭韻’,在此時都同時爆發開來,瞬間壓製住了它的掙紮。


    神畫下的供品眨眼間寂靜如死物。


    整副神畫在一息之後幹癟下去,似乎是絹布裁成的神畫之上,已是一片空白。


    ‘白騎士’被轉移入蘇午肺髒牢獄之中,被重新收押。


    腸廟內。


    那副神畫倏又回到了牆壁上。


    已變得空白的神畫上,再度有筆畫牽連勾勒起來,不多時,便繪就了一副‘心髒神靈’的神畫。


    聳立於輪回之腸諸重輪回之中的腸廟齊齊震顫起來。


    三清之腸在這般震顫中,緩緩開始蠕動,裹挾起腸道末端的‘活父’,將它往最近的腸廟之中移動。


    它搬運‘活著的父親’的速度極慢極慢,哪怕在蘇午的鞭策之下,亦不知需要幾載歲月,才能將‘活父’移送到腸廟之中。


    以肺髒牢獄關押了白騎士以後,蘇午自覺身體在此刻亦有些吃不消。他也不著急當下就將‘活父’容納在心髒之內——畢竟‘天之五韻’今下還未徹底融入五髒六腑之中。


    今下他也找到了‘天之五韻’的下落。


    ——想爾授下種種厲詭符籙之中,便有‘天之五韻’的存留。與天之五韻牽連最深的,即是想爾!


    ……


    翌日晨間。


    幾個拔汗那國人在草棚外洗刷馬匹,準備早上的飯食。


    蘇午與張方、阿部力、陶祖等人圍坐在草棚中,商量著事情。


    “如今我雖有向聖人建言之心,但該如何麵見聖人?張兄弟可有辦法?”蘇午目光看向張方,開口直接問道。


    阿部力聞言,立刻注視向張方。


    張方在阿部力等不通大唐世情的異邦人麵前,倒是敢於吹噓,向他們許下承諾,稱當下縱然遇不到金剛三藏隨行的吐蕃使臣車隊,但到了長安以後,他便會麵見聖人,請聖人索回拔汗那國頭頂骨。


    然而在蘇午目光之下,他卻沒有勇氣胡說八道。


    麵見聖人——他一個遊俠兒,哪有甚麽門路?


    便是正月十五長安花燈夜會上,聖人會出現在宮城之上,但那時得見天顏的普通百姓,也不會有多少。


    當下這個時代,普通平民想要麵見皇帝,除了被舉賢才,入殿陛間之外,便唯有立下絕大功勳,亦或是獻上種種匪夷所思的祥瑞,展示神異高妙的法門,在民間享譽盛名之後,才有可能得到聖人召見。


    眼下這位郎君,在張方看來,也是一位驚才絕豔的人物。但縱然這般人物,當下也需要時間在民間‘養望’,養出了聲名以後,才可能蒙聖人照見——張方也知,他們當下最沒有的就是時間——都無法養出甚麽好大的名望來,被聖人召見便更不可能了……


    張方腦海裏念頭轉動著,硬著頭皮向蘇午說道:“而今聖人欲治天下詭……”


    他才開了個話頭,那拔汗那國人‘阿部力’就轉回頭去,不再看他,這異邦人與張方相處了幾日,也對張方的脾性有些了解,知道他每以當下之言語作話頭之時,接下來的話便大都是假大空之辭,不值一聽。


    看到阿部力神色變化,張方臉色悻悻,垂下頭來,道:“小人亦不知有何法能叫郎君您在幾日間就平步青雲,直入九重,麵見聖人……


    小人所想的法子,也不過是設法在京兆府門前露一手馭詭的本事,引起府裏的貴人們注意,接受他們的招攬,一步步在長安混出頭來罷了,至於麵見聖人……這事情太過遙遠,小人也沒主意。”


    蘇午點了點頭,對張方的回答亦有所準備。


    他目光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鑒真。


    “大師有何法?”蘇午直言問道。


    “而今這個時期,玄奘大師已然圓寂,但留下了‘法相唯識宗’,以長安‘大慈恩寺’為祖庭。


    檀越可往大慈恩寺一去,如能得其中高僧賞識,或能得到麵見聖人的機會。


    貧僧亦知,梵地僧於開元年間,在興善寺設密宗經卷譯場,隻是不知是不是在當下這個時期了。


    亦可去興善寺尋一尋機會。


    若金剛三藏至長安,亦必會駐留於興善寺。”


    第1313章 、長安


    蘇午聞聽鑒真所言,饒有興趣地回道:“唯識宗自玄奘法師立‘因明論’,其弟子窺基成‘唯識宗’以後,傳至如今,應當是三祖‘慧沼’執掌。


    但今時法相唯識宗,聲勢比之玄奘時期,日趨衰弱。


    慧沼領諸弟子行化各方,並未在長安‘慈恩寺’當中,或有避忌如今皇帝的意思。


    我若再往慈恩寺去,怕是更無緣麵見聖人——至於興善寺,如今應是‘善無畏’坐鎮,‘金剛三藏’隨吐蕃使臣隊伍而來,亦為麵見聖人,傳諸密宗法門於天下,他準備充分,亦正是野心勃勃之時——前有善無畏,後有金剛智,當下密宗,倒有大興之相。


    依照大師所言,我們踏足長安以後,首先應往‘興善寺’去。”


    鑒真聞言,抬了抬眼皮,向蘇午說道:“那慈恩宗便去不得了?”


    “暗下裏去。”蘇午笑著回道。


    聽到他的話,鑒真沉默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如今‘法相宗’真傳並不在慈恩寺內,三祖慧沼而今都行化諸法,長安人雖知這位高僧之名,但畢竟皆不曾親眼得見,蘇午再往慈恩寺去,其實也不過是好奇那位‘玄奘法師’於寺院間遺留的諸多痕跡,探看其中是否深藏秘密罷了。


    旁邊的張方、阿部力等人見蘇午與鑒真商量出了結果,他們的神色也放鬆了些許。


    ——蘇午與鑒真交談之時,他們分明在旁靜聽,但即便他們將蘇午與鑒真的話都記在心裏,但對於二者言辭之間包含的大量信息,卻都未有挖掘出來,這便不免讓他們有種‘聽了和沒聽一樣’、懷疑自己沒有腦子的挫敗感,好在二者結束了交談,如此也就讓他們免於深深地沉陷於此種挫敗感中了。


    蘇午自草棚中站起身,正要往門外去,陶祖這時卻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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