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靜語調如潺潺流水般,淌入丁隱耳裏,叫他心裏都響起了回聲。


    他腦袋埋得更低:“大父,我不敢了……


    我再也不會那麽不著調兒去逗弄詭了……”


    “……我並未怪你。


    膽大心細,本就是麵對厲詭必須有的品質之一。


    你能夠如此,我亦頗高興。總算沒有埋沒祖宗血脈。”蘇午看著跪在門口、也隻比自己膝蓋稍微高一些的小童子,聽著他畏怯的言語,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是我叫你害怕嗎?還是你叔父誇大了甚麽?你今下看來,也不似是個膽子大的娃娃。”


    丁隱趴在地上,眼睛骨碌碌轉動著,奶聲奶氣地道:“我也不是怕大父,我是敬重大父才會這樣嘞……我進門的時候,看到大父在椅子上坐著,就隱約好似看到了一條龍盤在椅子上,大父真威風啊,我能像大父這麽威風就好了!”


    “這是太行山龍脈浸染軒轅血以後,在我身上的留影。


    你能看到也算正常。”蘇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向丁隱問道,“丁隱,如今可識得字了?”


    “能識得三百個大字!”丁隱又向蘇午磕頭說道。


    他今時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童而已,能在這樣年紀,就識得三百餘個字,在今時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人。


    “嗯。”


    蘇午點了點頭。


    屋室內安靜了下去。


    丁隱跪伏在地上,也不敢抬頭看椅子上的身影,在此下這說短暫也短暫,說漫長也漫長的沉默之中,他聽到一陣徐緩的腳步聲——那道高大的身影走到了他跟前,丁隱不自覺地抬起頭來,仰頭看著那道身影,像是看到了大嶽高山。


    他微微張口,看著蘇午伸手過來,撫在他的頭頂上——


    嗡!


    四下的陰暗角落都好似搖晃震顫了起來。


    一道道陰影從四麵八方朝著丁隱匯集,在他身周聚化形成一道盤繞、遊曳的黑蛇!


    而在那道遊曳的黑蛇之外,無邊陰影隱約凝聚起來,盤踞成了一段遍布鱗片的龍蛇身軀——這段身軀塞滿了整個房屋,更往丁隱目光所不能及之地盤繞而去,不知其究竟有多長——僅僅是與這段身軀相比,盤繞丁隱自身的那道黑蛇,亦不過是如一根發絲般微渺的存在!


    “果然有劫力存在。


    你還真曾從厲詭殺人規律之下逃生過。”


    蘇午看著丁隱腳邊遊曳的劫影黑蛇,麵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收回撫過丁隱腦袋的手掌,丁隱身畔遊曳的黑蛇便消隱了去。


    那在丁隱眼裏,近乎充塞了整個房屋的一段龍身,也消失無蹤。


    還隻是個小童子的丁隱低著頭,眼睛裏閃動著亮光。


    他聽到‘大父’的問話:“丁隱,可要拜在我的門下,做我的徒弟?”


    丁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起來,他沒有分毫猶豫,立刻向蘇午再次磕起了頭,口稱‘師父’!


    ——


    “好事!好事!


    你大父願意將你收入門下,以後自然有你一番前程。


    也不枉費貧道這幾年來,對你悉心培養。


    以後在你大父門下,你須好好聽話,不要再像從前那那樣調皮!


    我和你嬸娘今日便得趕回景室山,不能在這裏看著你,你萬事都須有眼色些,每天主動做些活計,不要招人討厭……”邵守善看著跟隨蘇午而來,站在自己跟前的孩童——丁隱,他神色欣慰,摸了摸丁隱的腦袋,連聲向丁隱囑咐道。


    跟在他身後的素玨道人拿出一個包袱來,交給了蘇午:“這裏麵有他的幾身衣裳,小真人先幫他拿著,囑咐他自己換洗。”


    蘇午接過包袱,點頭答應。


    素玨接著又與蘇午說道:“小真人與小河也已經數年未見了,她今次本是要跟著我們一同過來的,可惜臨時遇著了關檻,關乎她醒覺宿慧的事情,是以她這次未有跟過來。


    小真人以後若有機會,還是上景室山看一看,與她見上一麵。”


    “若有緣法,我自會前去。”蘇午點了點頭。


    素玨未置可否。


    小河與她因‘發詭’之命格牽連,得以相遇,二人就此成為師徒。


    但小河身上究竟有何隱秘,與蘇午有著怎樣牽扯,素玨道人也隻揣測出——二者的牽扯,或在二者的過往宿慧當中。


    兩人究竟會走向何方,還是看二人各自的意願,她頂多會偏向自己的弟子一些。


    素玨低下頭去,看著那低頭不語的小童子,道:“我與你叔父回了景室山,你想聯係我們,還是隨時可以聯係我倆的。


    缺了什麽,需要什麽,和嬸娘說就是了。


    嬸娘幫你置辦著,設法送到你手上去。”


    “嗯!”


    在邵守善連聲囑托之下,一直默然不語的丁隱,此時忽然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兒,抽噎著道:“嬸娘,叔父,我都、我都記下了!”


    “哭甚麽……”


    一見丁隱滿麵淚水,邵守善訥訥半晌,也說不出甚麽話來。


    身旁的麻仙姑拿出一方手帕,替丁隱擦拭去滿臉淚水,笑著道:“從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丁大膽兒,也有掉眼淚的時候?


    好了!莫要哭了!


    可別叫嬸娘小看了你!”


    “嬸娘,叔父……”丁隱拉住了麻仙姑的手,眼睛卻看向了邵守善。


    邵道人卻不看他,而是向蘇午稽首行禮,道:“道兄,我們這便走了,道兄保重!”


    “保重!”蘇午應聲回道。


    “丁隱……”邵守善低下頭去,看著丁隱不知何時拉住自己袖口的小手,他心底歎了口氣,狠心撥下了丁隱的手掌,轉而道,“丁隱,你也保重罷!”


    兩道人領著門下諸弟子聯袂而去。


    身後傳來一陣陣孩童的嚎啕聲。


    “叔父!


    不要走……”


    “叔父!”


    ……


    邵守善帶著道侶與眾弟子出了門,悶頭往前走出二三裏地,方才在一處高坡上緩下步伐來——他站在一棵酸棗樹下,轉頭朝那荒棄破敗的村落看去。


    那陣叫他揪心的嚎啕聲已經消無了。


    也不知丁隱兒是不是被道兄勸住了?


    黑須道士腦海裏轉動著念頭,旁邊的麻仙姑忽然出聲問道:“咱們停在這裏做甚麽?”


    “萬一丁隱兒跑過來了呢?”


    邵守善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我怕他回頭啊,怕他跑過來卻找不著咱們……”


    “是怕他回頭?


    還是想他回頭?”麻仙姑笑著問了一句。


    邵道師垂下眼簾,沉默了下去。


    第1171章 、解決隱患之法


    “豬子,邵道長他們都走了。我也不多留了。


    也準備動身往其他地方走一遭,看一看。”李黑虎背著‘黑地藏’以及一個裝著幾件衣裳的小包袱,腰間挎著木刀,在邵道師他們離開一二個時辰後,向蘇午辭行。


    此時天已全黑。


    破落村莊被黑天籠罩著,在這夜裏未有任何人氣。


    蘇午坐在土炕上,側靠著牆壁,伸手在桌上的燈盞裏指了指,那燈盞中的火光便愈發見漲,將整間屋室都映照得亮堂堂。


    黑虎看著蘇午的臉色,覺得與白天那般疲憊的狀態相比,豬子今下的臉色看起來要好許多,他心底對此頗為高興,語氣也爽朗了不少,不似先前麵對蘇午之時,猶猶豫豫,總是欲言又止。


    “別處是有甚麽事情在等著你回去辦嗎?”


    蘇午把手擱在桌案上,好整以暇地向李黑虎問道。


    黑虎嘿嘿笑了幾聲,道:“我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哪裏有甚麽事情需要處置?隻是看你好似累壞了,不想多打攪你,所以我先去別的地方轉轉。


    我們以後可以再聚!”


    “我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蘇午搖了搖頭,看著李黑虎道,“若是別的地方真沒有事情等著你處理的話,你就先別走了,留在這兒罷。”


    “留在這……


    豬子你還不知道嗎?


    我如今可是朝廷到處搜查緝捕的‘大逆’——我到哪裏去,在我身邊的人都得遭殃!”李黑虎撓了撓頭,疑惑不解地看著蘇午,不知他為何要叫自己留下來,“你是想做甚麽事情,需要我來幫手嗎?那我倒是可以留下來……”


    “先前在那‘紅騎士’的死劫規律之中,邵道長、素玨道長,及至紙娘娘會的那位白紙娘娘,都未曾被‘紅騎士’之死劫規律影響。


    你所容納的‘祥羊’之詭,在大秦教布道宗旨之中,亦排序極高,且不提這‘祥羊’是否能與邵道長所容納的‘萬目詭’相提並論,至少是不弱於素玨道友所容納的‘發詭’的,然而在那比之‘祥羊’也僅強出一線的‘紅騎士’死劫規律之下,你卻是首先被留下‘死劫烙印’的那個。


    我提到的這幾位,展開各自容納厲詭死劫規律,都能在紅騎士死劫之下,保全自身。


    是以,我覺得,你容納這‘祥羊’之詭,有頗多隱患。


    ‘天啟騎士’不止紅騎士一個。


    此後還有三位。


    大秦教‘布道宗旨’羅列出的、與‘撒旦祥羊’不相上下的厲詭,也有數位。


    你可以躲過紅騎士的死劫規律,以後未必好運,能接連躲過這諸多厲詭的死劫規律。我叫你跟在我身邊,是為設法解決你所容納之詭的隱患。


    此詭與‘十字劫’勾連極深。


    我們須徹底斬絕此種勾連,隻要此般牽扯徹底斷滅,你再運用撒旦祥羊,當無有任何隱患。”蘇午皺著眉頭,同李黑虎細細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經曆‘紅騎士’死劫以後,黑虎其實亦知自身容納的‘撒旦’隱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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