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一查你們各自手下的奴才們。”康熙向六位滿清王公說道。


    六尊滿清王公躬身應是。


    他們聲音落地的瞬間,便化作了一重重或黑或紅或赤的輪盤,這輪盤倏忽擴張開來,將周遭偽人、密藏僧侶,乃至是那些站在原地猶如木樁般的大秦教洋道士,都盡皆囊括了——輪盤轟隆隆轉動,被囊括於其中的偽人、僧侶等眾一時慘叫出聲!


    不論活人偽人,意識皆被那重重輪盤收攝,在其中得到重重碾磨,試圖循出蘇午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王安泰’扮作的‘呼塔布’,意識亦被收攝入重重輪盤當中。


    他心跳如擂鼓,眼前盡是那些破碎支離的光影,諸重輪盤碾碎了一重重世界,在他的思維裏重疊又交錯,而他聽到自己的思維裏,傳出了原來那個呼塔布的慘叫聲!


    呼塔布,它不是死了嗎?!


    王安泰心中驚疑不定,更加忐忑。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他的意識回歸軀殼,搖晃著腦袋,方才情形過來,就聽到那六尊滿清王公當中,有一個叫做‘阿古保’的,向前頭的皇太子胤礽匯報道:“陛下,臣等未在各自手下身上,尋得與先前那人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沒有尋得那小哥兒的蛛絲馬跡?


    方才呼塔布的慘叫聲,自己可都聽得清楚——難道是呼塔布的魂兒實還存在於我身上,這下子正好替我擋了災?


    王安泰低頭聽著阿古保的言語,心下頗為詫異。


    他腦海裏轉動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康熙的聲音這時響起了:“既未查見那人的蹤跡,看來就是那人有通行隔斷的其他辦法了。


    不管他了。”


    說到這裏,康熙頓了頓。


    ‘胤礽’的身形轉回來,麵朝著身後眾多密藏僧侶,那張蒼老麵孔上,一雙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眼目在諸密藏僧身上停留:“傳聞密藏法門當中,以高僧自身‘巴速達五供’供養加持之神靈,最為猛惡凶怖,能鎮群魔。


    朕須要你等至心發願,以你等之‘巴速達五供’,供奉朕躬,奉獻‘天母八輪’。”


    聽得康熙所言,領頭的幾個密藏域大僧侶,霎時間都臉色煞白。


    ——從來都是他們剖取奴仆、愚民的巴速達五供,以農奴們的巴速達,供奉神靈,修煉密乘大法,他們何時會以自身的巴速達,來取悅神靈?


    除非是鬥法失敗、爭權失敗的僧侶,才會被如此炮製!


    然而如今,康熙一聲令下,卻由不得他們不‘至心發願’,由不得他們不奉獻自身的‘巴速達五供’了!


    他們先前誦持密咒,為六尊滿清王公掌握的‘天神六道輪’作加持,卻反過來被蘇午直接顯化‘普賢王如來’,直接禁錮了他們的法脈源頭,引致六尊滿清王公最終圍堵蘇午失敗——當時康熙皇帝未有追究,他們還覺得自己此下能蒙混過關。


    未想到康熙皇帝的‘懲罰’在此處。


    如此酷烈的懲戒!


    諸位皇子、八旗偽人眾、大秦教洋道士,俱轉臉看向那些密藏僧侶,它們隱然間將這百餘個密藏域僧侶包圍了起來!


    為首的幾個密藏域大僧侶——包括那個先前為康熙帶來的嬰孩批命的老僧,在呆立了片刻以後,一個個都反應了過來,老僧侶黑黃的麵孔上,淌下豆大的一顆顆淚珠,他囁嚅著嘴唇,顫抖著,點了點頭:“謹遵皇命。”


    “謹遵皇命。”


    “刀子給他。”康熙臉色淡淡。


    諸八旗偽人抽出匕首,遞到了眾密藏僧手中。


    它們隨後又抽出腰刀,壓在了密藏域諸僧的脖頸上。


    康熙轉回身去。


    聲聲割裂血肉之音,聲聲慘叫在他身後持續地響了一陣——一具具密藏僧的屍體皆麵朝下,被堆積在了甬道上,堆成屍體的京觀。


    一副副冒著熱氣兒的‘巴速達’堆在六位滿清王公腳下——


    無數誦持密咒真言之聲,環繞六尊滿清王公周身,次第響起:“嗡啊吽!


    摩訶迦,囉耶,吽呸!”


    “吽呸!


    哈嗚沫!


    吽呸!”


    ……


    濃鬱血光環繞在六尊滿清王公周身,執掌天神六道之中‘餓鬼道’的馬奇,周身血光層層疊疊,形成了如虎皮般的斑紋,隨著他心念變化,那如虎皮般的斑紋便驟然間全部撕裂開來,露出內裏的森白牙齒;


    執掌‘天神道’的濟爾泰,周身血光裏載滿一隻隻眼睛,每一隻眼睛之中,皆有著種種‘天神’的虛影,眾多眼睛組成了重重眼輪,每一重眼輪裏,皆蘊積著一尊天神的威能;


    ‘阿古保’執掌‘人道’,血光貼附在他身上,化作了實質般的血漿,血漿之中,似有一個個男女身軀在其中沉沉浮浮;


    ……


    六尊受到密藏域諸僧至心奉獻加持的滿清王公,躬身站在‘皇太子胤礽’身後。


    胤礽麵上,浮現出康熙的臉容。


    他一聲令下:“衝關罷。”


    “嗻!”


    六尊王公發出層層疊疊的回應聲,它們身形一刹那展開,裹挾起四下裏所有的八旗偽人,大秦教洋道士之類,朝著前方那麵巨壁猛然間撞擊而去!


    轟隆!


    那麵如玉石般的巨壁,直接在六王公化為各色輪盤的一霎撞擊之下,崩解作虛無!


    那崩解的巨壁之後,顯出了一塊巨大的墓碑!


    墓碑之頂,懸有一個‘罪’字!


    汩汩鮮血從那個‘罪字’之上流淌而下,染紅了其下的眾多字跡,被血液染紅的,乃是一個個‘名字’!


    ‘多鐸’;


    ‘費揚古’;


    ‘塔托’;


    ……


    血液流經之處,一個個‘名字’被染紅了。


    而六尊王公演化出的天神六道輪上,有偽人不斷從中脫落而下。


    這些偽人,有的名作‘多鐸’,有的名作‘費揚古’,有的名作‘塔托’……被罪字血液染紅的名字,正對應了試圖衝關的眾多偽人。


    墓碑上,每有一個人名被染紅,便代表著有一個試圖衝關的偽人,就此殞命!


    喪失意識、失卻偽人身軀,如前頭那些被投入軒轅血河中的五個偽人一般——徹徹底底地淪亡!


    所謂‘九眼石乳’,在此時都根本不起作用!


    第1126章 、聖王


    迷離色彩在天地間糾纏。


    王安泰與眾多偽人被裹挾入這片被迷離色彩鋪滿的天地之中,他心神顫栗,根本不能明白當下究竟是何情形。


    但在他身旁,還站立著許多八旗偽人。


    它們與他一般被裹挾進這片五色斑斕天地間,但它們卻能神色如常。


    看著身周密密麻麻站立的偽人們,王安泰神色駭恐,忍不住向身周那些偽人喊叫道:“這裏是哪裏?!咱們不是在軒轅墳裏嗎?


    這是甚麽地方?!”


    他的問話聲一響起,四周的八旗偽人們紛紛轉頭來看他。


    眾多偽人在這色彩迷離天地間,盡皆顯出了真形,它們有的在身外長出五髒六腑、有的全身長滿眼睛、有的完全就是一具屍體、有的狀似常人,其實隻有一張皮囊,內裏根本沒有骨血五髒!


    被如此眾多的恐怖偽人注視著,王安泰頓時頭皮發麻,心底暗生出一股悔意,暗怪自己不該在這時出聲,說不定會暴露自己並非偽人的事實。


    他心下正忐忑不安之際,站在他身旁那幾個狀似正常,其實隻有一張皮的‘皮偽人’中,有一個向他躬身答道:“您這是第一回 進入‘天神六道輪’中罷?


    不用慌張的。


    幾位旗主將咱們包容進了他們各自執掌的天神六道輪當中,強行闖破軒轅墳中隔絕。


    咱們如今是在天神六道輪中的‘人道’當中,在這裏好好呆著,等幾位旗主帶著咱們破關而出就行。


    您距離在天神六輪當中‘留名’的時候也不遠了,以後進出天神六輪就會習慣了。”


    王安泰未有想到,身邊這幾個偽人竟如此和善,竟對他這麽一個沒什麽身份地位的人用上了敬稱,他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仔細傾聽過那個皮偽人的話後,漸漸咂摸過來味兒,便向那個出聲回應的皮偽人躬身行禮道:“誒!


    真是多謝您了,多謝您提醒咱這一回!”


    “謝甚麽?”那個皮偽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您也是在皇上麵前露臉兒的人了,以後肯定是要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


    到了那時候,還望您能順手撈一撈我們這些人。”


    “是啊,您可別忘了咱們!”


    “有朝一日,您做了主子,別忘了今天的事兒就行!”


    周圍幾個皮偽人紛紛出聲。


    它們麵上笑容熱絡而親近。


    王安泰看著它們麵上笑意,終於明白過來,緣何這幾個偽人對自己如此熱情——還是因為自己先前壯著膽子向皇上稟報,皇上誇讚了自己兩句這件事——叫皇上誇獎兩句,就能得到如此好處,一群偽人上趕著和自己攀交情?


    以後得多巴結王公大臣,這樣才能爬得更高,更好給小哥做事!


    腦海裏轉動著念頭,王安泰麵上笑容也變得熱情起來,他正要與周圍幾個皮偽人客套幾句,忽然,那幾個皮偽人麵色一變!


    看見它們驟然間大變的神色,王安泰心裏也跟著打了個突!


    難道自己給小哥兒做內應的事兒敗露了?


    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地盤,人家說不定隨便就能看出自個兒不是偽人,而是活人了!


    一息之間,王安泰心裏轉過了八百個念頭。


    而他周圍的幾個皮偽人,臉色陡變得木然而冰冷之後,陣陣腐臭就從它們身上猛然爆發了——一個血淋淋的‘罪’字印在了這些偽人腦門上,鮮血從‘罪字’上流淌出,頃刻間淌滿數個偽人周身,隨後,它們就齊刷刷地倒入腳下斑斕色彩當中!


    那片斑斕色彩像是變成了一片沼澤地,任由幾具死去的偽人軀殼沉陷下去,從當下的‘人道輪’中脫離!


    軒轅墳中!


    一具具腐爛的八旗偽人之屍、大秦教洋道士之屍鋪滿了布滿龜裂紋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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