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遠比能本教篤師的集體回憶更加強大,他的人神體魄一碰上那些‘集體回憶’,就能引致縈繞在墩旺山周遭的‘能本教篤師集體回憶’頃刻破碎。


    能本教篤師以集體回憶建構起來的虛無世界,根本容不下蘇午自身!


    就像一個小杯子容不下一條大河的水一般。


    蘇午牽著馬,帶著王胡子等人回轉了周博等眾馬幫成員駐紮的地點。


    王胡子一行四個探路者,走了大半日的時間,卻也始終隻是在大部隊周圍五六裏外不斷徘徊。


    放下小舟、青魚、老五三人後,蘇午指揮著眾馬幫成員燒了三鍋水,他往水中傾入幾碗藥湯,便令人扒去三人的衣裳,將三人丟入鍋中去‘煮’。


    一團團赤白二色交轉的薪火在大鍋下翻騰著。


    周博等眾看著被‘煮’在鍋裏的三人,都麵麵相覷。


    “注意火候,別讓鍋中藥湯真把他們三個煮熟了。”蘇午向眾人吩咐道,“他們深陷能本教眾集體回憶之中,已經收到某個‘魯’的氣息侵染。


    這個魯之氣息與厲詭詭韻相類,卻比一般厲詭詭韻更恐怖。


    此般氣息作用於生人生命根本之上,被侵染者的生命根本在不知不覺間會發生莫大轉變,其人看似正常,其實早已不是原本那個人。


    我今下以薪火烹煮藥湯,借助此法使得藥力匯集一縷縷薪火氣息,深入這幾個人的生命根本之中,亦為拔除他們各自體內的魯之氣息。”


    蘇午與疑似是‘魯’的‘仁欽讚巴屍’交過手,對仁欽讚巴屍的手段記憶深刻。


    仁欽讚巴的兒子‘乃康則’,及其孫子都被此種氣息侵染,最終都變成了看似是人、其實早已非人的怪物。


    “這須得煮到何種程度,才能拔除小舟他們三個體內的‘魯之氣息’?


    怎麽分辨啊?”周博向蘇午問道。


    蘇午看了看水汽蒸騰中的三人,回道:“我會令精蓮時刻關注他們情況,你們燒煮藥湯的時候注意些,不要令水溫過高,燒成了他們三人就好。”


    “是。”周博點了點頭。


    在遠處安坐的‘精蓮’,此下感應到蘇午的念頭,即起身走到三口鐵鍋旁坐了下來。


    他向蘇午雙手合十,道:“我會時刻關注他們三人的情況,你盡可以放心去做其他事情。”


    “多謝。”蘇午向‘精蓮’雙手合十回禮。


    此後,蘇午走到一處高坡上,撿拾了許多石塊,在高坡上堆起一座法壇。


    他列上對燭,蹲好香爐,在一塊石板上鋪開鎮壇木、桃木劍、符紙等諸般法器用具。


    顯映壇號,招來護壇大神以後,蘇午從陰影中打撈出了那顆能本教篤師‘多措巴傑’的頭骨,將之端端正正擺在法壇上。


    目視那顆遍布汙黃油脂色的頭骨,蘇午念頭微動。


    ——一道人影從他身上‘脫落’,站在他身前。


    那人影五官模糊,眼神懵懂,在原地一動不動。蘇午雙手衣袖下飛起一根根斑斕絲線,在那道人影背後飛快交織成一副命格紋理圖。


    這道人影一被賦予了臨時的命格,其雙手上即生出縱橫交錯的掌紋,模糊的五官麵相驟然清晰起來,體內跟著傳出骨骼關節摩擦碰撞的聲響。


    麵相、手相、骨相俱已鹹備。


    人影化作了一個近乎於真實的‘人’。


    那‘人’赤著身子,轉身朝向蘇午躬身行禮,口稱:“蘇兄。”


    其神色坦然,未因自己赤身對著蘇午,而流露絲毫羞赧。


    如今蘇午一念演化出的人影,越來越像是真實存在的人,與從前一念演化出的那些呆板人影已然是天壤雲泥之別。


    蘇午從陰影世界中取出一身玄青色道袍、草鞋,遞給了那‘人’,看著其紮好混元髻,穿好裏衣、綁好襪子,披上道袍,又遞出一柄桃木劍、幾道符咒給對方:“待會兒須請你與壇上那顆頭骨溝通,招來其殘留氣息,通過其殘留氣息,嚐試能否進入他們的集體記憶之中。”


    “我自會全力以赴。”那‘人’衝蘇午笑了笑,接過桃木劍與符咒,轉回身去。


    其將一道符咒貼在壇上頭骨天靈,即以劍指點在頭骨眉心,開聲喝道:“吾今演法,召汝真靈,汝受敕令,殘魂速至——


    吾奉閭山燭霄廣昭真君急急如律令!”


    一言落!


    壇上頭骨天靈上貼著的符咒無火自燃!


    符咒燃起的青煙嫋嫋浮動,一道殘缺的人影在青煙中若隱若現。


    千百載時間過去,這個能本教篤師‘多措巴傑’在墩旺山詭異環境影響下,仍舊保留住了一縷殘魂氣息。


    這對後來人而言乃是一件大幸事。


    後來者可以憑借其之殘魂,追溯到‘能本教覆滅’與墩旺山疑似為魯的‘仁欽讚巴屍’的某些線索。


    但對‘多措巴傑’這個當事人而言,這卻也是最大的不幸。


    那‘集體記憶’,可以輕易侵染馬幫成員,作為這份集體記憶載體的眾多殘魂,則必然會在集體記憶的一次次重複中,受盡折磨!


    “殘魂立召,入吾盤中!”


    蘇午一念演化之‘人’一手仍並起劍指,點在頭骨眉心,另一手抓起了壇上八卦盤,將八卦盤推轉一圈——盤上‘艮’位對著那符咒燃燒青煙勾勒出的殘缺人影,殘缺人影當即投向了那人手中的八卦盤!


    正在此時,黯淡天穹中,似有黑雲傾動!


    一道道黑衣影子無聲息遍布法壇四周!


    黑影如山般籠罩住了高坡上的法壇,每一道黑影張開熒綠的鬼眼,將目光投向法壇上正在作法的某人。


    某人身畔的蘇午隨手取出一柄桃木劍,手掌往桃木劍上隨便一抹——


    赤紅桃木劍劍身頓如流淌的金液!


    他隨手拋出那柄金液流轉的桃木劍——


    哢嚓!


    劍入蒼穹!


    一道道龍爪神雷驟然而下,抓住那一道道黑影,盡將之撕扯了個粉碎!


    三息過後,黑影盡散。


    桃木劍又落回蘇午掌中。


    “你繼續。”蘇午同身前‘道士’說道。


    道士笑了笑,五指按在八卦盤上,另一手並起劍指,點在自己眉心,道一聲:“疾!”


    其凝實的身形瞬息間化作一陣青煙,飄入八卦盤中,與盤中‘多措巴傑’的殘缺人影一瞬交融!


    第877章 、“世界的終極”


    以蘇午一念化生的‘道士’,在數息時間內與‘多措巴傑’的殘魂完全交融。


    他就此沉陷入能本教篤師們的‘集體回憶’中!


    在‘集體回憶’中,被某個魯的氣息迅速侵染。


    與此同時,由‘道士’目見的種種畫麵,也不斷流轉入蘇午的念頭裏。


    含混不清的囈語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層層疊疊環繞著蘇午的思維。


    諸般囈語聲一遍遍地重複著。


    於不知多少次的重複回響中,蘇午終於逐漸聽清‘他們’說了什麽——他的眼前開始出現一些畫麵,由模糊到清晰。


    “我們發現了世界的終極——


    密藏域的至高伏藏。


    萬物之靈的根因。”


    某個聲音在蘇午耳畔將一切因由娓娓道來。


    蘇午思維裏浮現出的模糊畫麵,漸漸變作被植被與灌木覆蓋,形成大片大片青綠草甸的墩旺山。


    一群披著黑袍子的能本教篤師,舉著各種各樣的旗幡,長途跋涉至此。


    他們在墩旺山山腳下安營紮寨。


    篤師們在山下屠宰了一整頭的黑犛牛,將犛牛首級、牛皮、牛骨、內髒分離出來,在石頭圍成的火塘裏將之盡燒成灰燼。


    隨後,他們又將犛牛肉也盡以火焚燒個幹淨。


    燒掉了大量的、昂貴的絲綢、布絹、食糧。


    不論是神靈本教,還是能本教、卍勝本教,皆有焚燒食糧資財,供給諸神的傳統,此般傳統代代延續,愈演愈烈,令密藏域本就匱乏的資源,海量地浪費在了巫鬼祭祀之事上,引致密藏域民生更加凋敝,國力疲敝不堪。


    火塘裏烈火轟轟烈烈,一陣陣黑煙隨風漫向遠處。


    幾個著彩衣,戴著各種猙獰獸形麵具的篤師在火塘前跳著詭異妖邪的舞蹈。


    伴隨著他們的舞蹈,還有篤師在旁以鼓角相合,誦‘八魯神音’作歌。


    “嗡!嘛!吱!咪!耶!嗄!嘞!嘟!”


    陣陣蒼涼歌聲中,站在最中央處的篤師赤腳踏進了仍在熊熊燃火的火塘中。


    他渾身沐浴著烈火,跪在火塘裏,不斷撥開腳下的一堆堆灰燼,最終於灰燼中找到了一顆手指長、柱筒形的物什。


    蘇午眯眼看著那顆柱筒形的瑪瑙質物品,心下恍然。


    那是一件‘天珠’。


    天珠,天降之石,‘伏藏’轉世。


    篤師從火塘裏走了出來,抖落一身仍在燃燒的烈火,他衣衫如舊、膚色如常,竟好似未被烈焰損傷自身一絲一毫。


    他舉起手中那顆天珠,天頂有陽光照耀下來,一束光那顆天珠映照得內外通透,天珠上的花紋則被投映在那篤師四周的大地之上,在大地上留下繁複玄秘的陰影。


    圍繞在那篤師周圍的陰影,正勾連形成了一個‘卍’字。


    眾多能本教篤師,看到地上還在徐徐轉動的‘卍’字,頓都變得狂喜,當場手舞足蹈起來。


    有三四個篤師從後方拖過來粗黑鎖鏈,鎖鏈彼端禁錮著一個一身金紅袍子的人。


    那人的袍子上繡畫著諸多‘卍’字符。


    金紅袍子的人衝著眾多能本教篤師厲聲嗬斥,卻被能本教篤師拳打腳踢,扒光了他身上錦衣華服,將他也推入火塘內。


    手持天珠的篤師轉身看著蹲在火塘裏、身上未著寸縷的男人,他雙手磋磨著掌心裏的那顆天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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