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也沒想與唐人商隊動刀兵。


    隻想著能合力從商隊裏訛出幾十匹蜀錦來。


    但眼下對方一副決死之相,就叫他們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就這般退卻,他們又頗不甘心。


    馬鍋頭又道:“各位朋友,我們馬幫願贈各位一人一匹蜀錦!”


    四周頭人們頓時眼睛發亮。


    其轉而看向噶布頭人:“頭人,我願以二十匹蜀錦,買你這塊石頭,你覺得如何?”


    噶布看著四周人的目光,故作沉吟之色。


    沉吟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點頭答允。


    “好!”


    馬鍋頭收刀入鞘。


    諸頭人呼喝幾聲,也約束各自手下收起刀兵。


    鍋頭轉身走入馬隊。


    不多時,二十匹蜀錦送至噶布手中。


    七八匹蜀錦分發給其餘頭人。


    當下場麵看似皆大歡喜,但其餘頭人看著噶布身側摞成小山的蜀錦,再看看自己手裏的一匹蜀錦,眼神忽就生出了些微變化。


    噶布喜滋滋地看著自己所得的財貨,大手一揮,幾個仆人就將那一人多高的長條石頭搬進了商隊裏。


    商隊隨即打開一箱箱貨物,與在場諸多民眾交易。


    馬幫成員們站在一箱箱貨物前,以蹩腳的密藏域語言大聲吆喝起來:“上好的鐵器、茶葉、布匹、糧種!”


    “你們手裏有什麽,統統都能拿來換!”


    “我們主要收‘生死草’,這種藥草形如人參葉子,其根如蟲,冬天葉子枯萎,根係死去,夏天則又會再度生長起來,七葉生死草能換一匹蜀錦!


    一葉生死草也能換許多茶葉、鐵器、糧種、布匹!


    你們手裏有生死草的,盡可以來和我們交易!”


    方才還四散開想要逃跑的平民、農奴們,此下都圍在了一箱箱貨物前,與馬幫的商人們交涉著,那些帶著並不值錢的貨物過來的百姓,可以當場與商人交易。


    有些平民、農奴或是手裏真藏有珍奇東西,他們與馬幫商人比劃手勢溝通一人。


    商人便領著其去無人角落裏談生意。


    不多時。


    有馬幫商人回轉車隊。


    其將一株風幹的植物亮了出來。


    那株藥草生有兩片葉子,此下葉子有些枯萎,藥草根係猶如一隻風幹的肉蟲。


    正是一株‘兩葉生死草’。


    “此即是生死草!


    諸位如見過此種藥草,可以挖出來,小心風幹收藏起來,等我們回轉此地之時,再與各位交易!”那馬幫商人小心翼翼地展示著手中的生死草,神色有些激動。


    幾個頭人領著土兵擠開了人群,他們大聲呼喝著:


    “我手裏有這樣的藥草,拿蜀錦來換!”


    “我們要白銀!”


    人群自覺地遠離了頭人。


    蘇午帶著旦增一家擠進人群裏,拉住了一個馬幫商人。


    他開口言語:“我想購買幾件好兵刃。”


    那馬幫商人正在應付著其他人,聽得蘇午所言,他微微一愣,轉臉看向蘇午,眼睛頓時發起亮光:“你竟會說漢話?”


    第843章 、黃土怪病


    馬幫商人將蘇午一行引到了僻靜角落。


    他仔細端詳了蘇午的麵容一陣,越看越覺得對方就是如自己一般的漢人,商人麵露笑容,將身前的箱子打開來,露出箱子內平鋪好的一層稻草。


    撥去那層稻草後,就顯出了其下一把把黑漆皮鞘的環首大刀。


    “小兄弟,你一個漢人,怎麽會在密藏這般凶險地域定居?


    這些刀劍皆是官鑄坊裏流出來的,品質甚好。如今天下方定,趙皇帝陳橋驛黃袍加身,改元建隆,國號稱‘宋’,用不了多久,這些官鑄坊就會重新被官府管製起來了,到時候或許就沒得這樣精良的兵器販賣,甚至我們馬幫都做不了販賣兵器的生意了。


    你看看這些兵器,需要哪個?可以自己挑選。”馬幫商人與身後的蘇午說著話,側過身子,引蘇午一行人上前來挑選兵器。


    蘇午指了指箱中刀兵,身旁眼睛發亮的旦增立即會意。


    其自去挑選刀劍,不時抽刀出鞘,查看刀刃。


    而蘇午則與馬幫商人交談了起來:“早年前兵亂之時,我的父母家人被亂兵攜裹著,到了密藏地界,此後就在這裏定居了下來。


    我看你們現下在密藏域專門收集‘生死草’此種草藥——在密藏域生活這般久的時間,我都甚少聽過密藏域會產出此種藥草。


    不知道這種藥草有什麽用?”


    蘇午在密藏域活動這些年月,確實不曾聽過‘生死草’這種藥草。


    旦增對這種藥草也知之甚少。


    “此種藥草也是在近幾年內才在密藏域偶有出現。


    其根須如蟲,類似‘冬蟲夏草’,但莖葉似參葉,又與普通冬蟲夏草頗有不同。


    據傳,‘生死草’就是‘冬蟲夏草’的變種——這種藥草,也隻存在於密藏域中。”馬幫商人向蘇午解釋道,“至於此種藥草的效用,從其名亦能猜測一二。


    其有‘逆轉生死’之效。


    能使被‘黃土淹埋’的人恢複生機,多在世間存活些時日。”


    馬幫商人言及‘黃土淹埋’四個字時,神色間隱有憂懼。


    蘇午聽其言,確信這‘黃土淹埋’並不是一個虛假的概念,而是確有其事,他神色平常,似未察覺馬幫商人言辭間的異狀,又出聲道:“我與家人定居在密藏域,已經久未聞得漢地消息。


    今下既然天下方定,趙家人坐了天下,想來四海承平,戰禍消弭,百姓安居樂業的盛景,就將出現了。”


    那商人聞聲,詫異地看了蘇午一眼。


    對方偶爾展露出來的談吐頗為不俗,不像是一般亂民家庭裏能培養出來的青年人。


    “但願如此罷……”馬幫商人笑著言語了一句,並未與蘇午探討太多。


    蘇午試探著詢問商人‘黃土淹埋’具體指的是何事,馬幫商人亦未向蘇午透漏過多信息,隻說這是一種在漢地災荒地帶流傳開來的疾病,唯有‘生死草’能延緩疾病的進展。


    馬幫商隊行走江湖,做的是‘刀口上掙命’的買賣,對於外人天然有一份戒心。


    雖然這商人因蘇午乃是漢人,對蘇午多幾分親近。


    但這幾分親近,顯然不足以讓他泄露出關乎自家生死存亡的某些秘辛。


    蘇午也未再多問。


    旦增選好了兩把刀子,蘇午取出來銀錢付了賬。


    商人用黑布把刀子包裹好了,遞到蘇午手中,同時隻取了蘇午手中的一顆銀粒子,另一顆退還給了蘇午:“在密藏地界能見到自家同胞,也非是容易事。


    錢我隻收一半,保本即可。


    蘇兄弟,多保重。”


    “保重。”蘇午向商人抱拳還禮,又道,“以後如有需要我幫忙的,可去附近二十裏外的查旺村尋我。”


    “一定。”馬幫商人點頭答應。


    其未因蘇午看起來並沒有甚麽權勢地位而小瞧蘇午,也是存了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想法。


    蘇午背著刀劍,與馬幫商人道別。


    ——現下這支商隊也將貨物販售得差不多,將一箱箱財貨裝箱以後,馬隊前頭的人鳴鑼開道,整支商隊在人們的目送中,徐徐遠去。


    “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蘇午拉著倫珠,向旦增說道。


    旦增連連點頭,跟在了蘇午身後。


    他的目光全落在蘇午背後那被黑布包裹著的刀兵之上,一刻也不願挪開。


    ……


    健馬拉著一輛輛馬車,馳騁過昏黃色的平原,馬蹄濺起的煙塵聚成一道土龍。


    車輛在被壯馬牽拉著,車輪軋過坑坑窪窪的路麵、碾過地上的石塊,一路上顛簸不休,馬車的各處零件在這般顛簸中不停碰撞,發出陣陣不堪重負的呻吟聲。


    被厚布簾子遮蓋住車窗與車門、昏暗無光的馬車內,一個穿一身厚厚的黑袍子,用布巾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端坐在車廂內。


    馬車劇烈地搖晃顛簸著,但那人在馬車裏正襟危坐,始終保持著一種姿勢,渾然不受這顛簸的影響。


    這般搖晃顛簸不知持續了多久。


    窗外的馬蹄聲漸變得徐緩。


    馬幫成員們的呼哨聲、吆喝聲一陣一陣地響起。


    整支商隊就此停了下來。


    穿黑袍子的人所處車廂外,響起馬幫馬鍋頭的聲音:“東主,在上個市集咱們一共購得了七根生死草,一根三葉的、兩根二葉的、其餘都是一葉的,您看怎麽處置?”


    “和肉骨頭一齊燉了,加上些菌菇,分給眾兄弟。”被馬鍋頭稱為‘東主’的‘黑袍子’伸出套著黑布兜的手掌,黑布兜子裏的手掌抵著‘他’的喉嚨,布巾下就發出了聽起來很怪異的聲音。


    “是。”


    馬鍋頭應聲而去。


    他取下背後的大鐵鍋,架在了馬幫兄弟們壘砌好的簡易灶上。


    去旁邊河邊打水的青年提著幾桶水回來,另一手裏提著的幹草莖上,還掛著一尾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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