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貌普通、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坐在床沿,他身前不遠處就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擺著一麵老式的紅鏡框圓形鏡子,鏡中映照著他的麵孔。


    粗壯的手臂五指驟然攥緊,包裹著掌心紫紅色的嘴唇,瞬息間縮回他的嘴裏。


    他的眼耳口鼻、渾身上下都湧出滾滾鮮血!


    鮮血覆蓋了他的皮膚,淹沒了他的麵容!


    青年人的身形、麵容仿佛亦被鮮血溶解,變成一副粘著血絲的骨架——這骨架又將所有血液匯攏了起來,重新變作一個花白發的中老年婦女,


    中老年婦女眼神茫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漸生皺紋的麵孔被無形的‘橡皮擦’飛快抹去了,


    換成下一張稍年輕些的中年男人麵孔,


    男人的麵孔亦在瞬息間被‘橡皮擦’抹去,


    就這樣,


    在短時間內,坐在床沿的這個‘人’換了十多副麵孔、換了十多副身形,最終又回轉變成了最初那個麵貌普通、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他盯著鏡中自己的臉,麵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張永生!


    我是張永生!”


    ——


    眼前彼方世界將消散而未消散之時,


    蘇午倏忽轉過身去,那無邊詭韻、靛藍門戶中央、‘普賢王如來’腦後頂輪之後、由燦白火焰聚結成的人臉亦在同時盯住了他,


    虎視眈眈!


    火焰中的人臉張口欲語——在此刹,蘇午卻像是預判了‘火中人臉’的所有動作一般,先對方一步,右手掐法印,左手劍指向天。


    道一聲:“皇天當立!”


    呼啦啦!


    皇天真雷大詔猶如燦金色的旗幡,驟然在他頭頂展開!


    旗幡迎風招展,


    那組成了‘真龍道我異相’的一道道雷法符籙皆得到了號召,從組成人臉的燦白火光中紛紛脫離而出,歸於‘皇天真雷大詔’之下,重新聚成殘缺的人形!


    組成人臉的熊熊火焰,一刹那衰減下去!


    “你我做個買賣——”那火中人臉張口才說出半句話,蘇午左手垂下,手印霎時變化為‘心燈印’——


    心燈印成!


    無邊薪火從組成人臉的光火中脫離,匯集於皇天真雷符籙之上,使得殘缺龍形長出龍角、生出龍臂、白羽金鱗,化為真龍!


    重重大道紋路在那微弱火團四下交錯,


    聚成了元皇廟係,將火中人臉徹底包容入其中!


    遍天地間,滾滾詭韻一霎消去影蹤,了無痕跡。


    蘇午怎可能毫無準備地引動非自己所能駕馭的力量,來對抗危險?


    當前這一幕,他在模擬中已不知演練過多少遍!


    他轉回身去,麵朝著身前的法壇,卻又再次捧出一麵八卦鏡來,另一隻手捉住桌上沾染了‘因’的那柄毛筆,在八卦鏡的震卦上輕輕一點——


    進而催使‘皇田聖母栽因得果神咒’,口中喝道:“應我敕令,速速顯靈!”


    鏡中混沌分開,


    再度顯出了‘張永生’的身影。


    ‘他’看著對麵的蘇午,麵上難掩錯愕之色。


    卻見蘇午雙手捧著八卦鏡,一根根斑斕絲線攀附於八卦鏡上,他頭顱微低,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拜了下去!


    哢嚓!


    ‘張永生’的麵孔上遍布血色裂痕。


    對方那雙眼睛裏,滿是讓人望之心悸的怒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張永生’渾身湧出鮮血,化作血人的他猛然高亢地嘶嚎了起來,那嚎叫聲中,滿是翻江倒海的怒火!


    狂怒的嘶吼透過八卦鏡傳遞到了現場,


    整麵鏡子頃刻裂解!


    鏡中世界旋即消散。


    蘇午丟下手中碎片,麵色平靜。


    今時已然確定,


    麵貌普通青年本身經不住他的大業位拜殺,他所容納的厲詭——那條從他口中伸出來、掌心長著紫紅色嘴唇的手臂,同樣禁不住。


    隻是紫紅色嘴唇舌尖上貼著的那道符咒,根腳詭秘——它才是引致蘇午先前應對險象環生的根源。


    不過,那道符咒也被‘火中人臉’摧毀了。


    沒有因果的那個人,不知是否還能再引來類似的符咒。


    “元皇廟……龍虎山……”蘇午喃喃低語。


    第730章 、劫材


    平房內,小床沿。


    一個人影坐在床沿,鮮血仿佛是從他周身毛孔裏迸出的一般,將他完全染紅,變成了一個血人。


    但那些在他身上不停流淌的血液,卻未有一滴濺落到周圍,令他屁股下床鋪或是地麵、周圍的家具沾染上一絲猩紅。


    他彎著腰,俯身發出一陣陣狂怒的嘶吼聲。


    這陣嘶吼聲很快變成了含混的嗚咽——一條粗壯的胳膊從他嘴裏伸了出來,那條手臂填滿了他的嘴巴,便將他喉嚨裏迸出的所有聲音都堵了回去。


    手臂關節折轉,掌心正對著血色的人影。


    掌心裏,


    紫紅色的嘴唇微微張開,


    發出虛幻而空洞的聲音:“天機已現……待時而動……”


    嘩!


    人形周身的鮮血倏忽間停止流動,一塊塊皮膜在血液裏生長而出,覆蓋其全身。


    ‘皮膚’東拚西湊,最終變成了‘張永生’的模樣。


    從‘他’嘴裏伸出的粗壯手臂已經縮了回去,


    ‘他’眼神裏滿是壓不住的怒意,


    抬眼看向桌上的鏡子,陰聲自語:“時機就要來了……我必報此仇!”


    嘭!


    桌上的鏡子被一拳搗碎!


    ……


    “龍虎山授籙事件之後,可見是隱藏著更大的隱秘。


    但隱秘存在另有手段,消去了所有因果。”蘇午眉頭緊皺,心中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強烈預感,哪怕他利用模擬器將時間往後推進了一百多天,都未在龍虎山及周邊地域查見隱秘存在的任何影蹤!


    對方不僅‘沒有因果’,並且在刻意蟄伏躲避著他。


    他若不動,對方便不動。


    極可能他前腳脫離龍虎山周邊地域,對方立刻就會動作起來!


    偏偏這種看似簡單的手段,對他卻最為有效。


    玄門成員未曾成長起來,


    以他一人之力,想要監測太亞各地的詭異事件,並能立刻做出應對,卻是根本不可能。


    對方和他玩‘躲貓貓’的遊戲,


    他卻是最輸不起的那一方!


    最為重要的是,現下龍虎山‘萬法宗壇’主壇已經淪為擺設,龍虎山積年累月香火蘊養的‘萬法宗壇壇旨壇神’已經被隱秘存在先一步盜走了。


    今時隻有蘇午所掌握的萬法宗壇分壇壇旨,能對主壇壇旨壇神稍作影響。


    隱秘存在拿捏著萬法宗壇主壇,其與龍虎山曆代祖師神靈交感,請壇上降下符籙,也就沒有了任何阻礙,如先前‘龍虎山授籙事件’那般,隱秘存在一次性請降下千百道符咒,降下千百個厲詭的事情,隨時可能再次出現。


    “沒有因果……”聽得蘇午所言,隨在他身畔的老天師、雲霓裳等人都憂心忡忡。


    老天師道:“蘇朋友先前用的‘栽種因果’之法,不是追索到了那隱秘存在的影蹤?為何不能以此法繼續追索下去?


    此事懸而未決,隻怕會帶來更大禍患。”


    “此地萬法宗壇主壇壇神、壇旨盡已被暗中之人攜裹而去,萬法宗壇已經淪為擺設。


    我隻是根據那人盜走萬法宗壇壇旨壇神之時,遺留下來的一縷痕跡,追索到了他——隻能在當時感應到他的存在,卻是從未真正追索到他的影蹤、行動軌跡。


    憑借此法想要抓住他,卻根本不可能。


    而且,‘他’也並非此事幕後的真正隱秘存在。


    隻是一枚棋子而已。”蘇午搖了搖頭,結束了與老天師的交談,“老天師與龍虎山眾道暫且下山去,這裏會由玄門馭詭者專門駐紮看守。


    當下的事情,我再想想辦法。”


    老天師欲言又止,也明白自己一個不通道法的所謂道士,實在幫不上對方甚麽忙,歎了口氣,帶著群道與蘇午告辭,坐上了山下停好的幾輛大巴車,往玄門駐地而去。


    雲霓裳與蘇午同乘一輛車,這次由雲霓裳駕車,在當地找了個落腳的地方。


    蘇午交待了雲霓裳幾句,就走進給自己準備的房間裏,閉鎖了房門。


    他坐在椅子上,背後大廟並吞黑紅雙日的符籙法體道我異相驟然顯現,眉心輪跟著淌下一縷意能量,歸入了背後的元皇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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