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周遭陷入靜謐。


    屋內光線暗淡,虞聽晚隔著屏風沐浴。


    緊蹙的眉至今不曾鬆開。


    不同於往常,今夜她格外安靜。


    安靜到魏昭有些不適應。


    魏昭垂著眼皮半靠著床,慢吞吞喝著藥。


    很苦。


    他的心思卻在別處。


    “可是去驛站不順利?”


    不得回應,耳邊隻有旖旎的水聲,再無其他。


    魏昭蹙了蹙眉,還想再問話。


    虞聽晚便擦幹身子,換好幹淨的衣裳,繞過屏風,沒有看魏昭,而是去桌前倒了杯溫水,有一下沒一下喝著。


    屋內的氣氛不知不覺變得古怪凝滯。


    她喝夠了水,這才抬步回床榻。


    “平安符給我瞧瞧。”


    姑娘朝他伸手。


    她生得白淨,模樣嬌豔,光線過於暗淡,眼角的淚痣卻仍舊熠熠生輝奪目絢爛。


    頭發都沒來得及擦,仍由其滴著水。


    很快將胸前打濕,裏頭肚兜的輪廓若影若現。


    是不自知的勾人和嬌楚。


    屋裏燒著足夠的炭火,倒是不覺著冷。


    魏昭眸色漸深。


    “把發絞幹。”


    免得日後鬧頭疼。


    她坐到床前,湊近,伸手往魏昭領口裏伸。指尖微勾,很快帶出掛著平安符的紅繩。


    魏昭沒攔,麵無表情看著:“強盜?”


    虞聽晚沒回複。


    她藏不住事,麵上的糾結化為凝重。


    “夫君可識得忠勇侯世子?”


    她問的很直接,絲毫沒有委婉之意。


    魏昭:???


    他擰眉。


    虞聽晚回來就不對勁,還對他愛搭不理。


    難到在想蕭懷言?


    是了,蕭懷言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嘴甜,在京城就格外招姑娘喜歡。


    很好,蕭懷言要撬棺材,還要撬……他牆角。


    虞聽晚:“蕭世子為人不錯。”


    魏昭淡淡:“不見得。”


    虞聽晚自顧自道:“我便尋上他,有事想托。”


    “什麽事?”


    “眼下夫君身子骨差,不好見風。我便想著若能替夫君去魏將軍棺材前上柱香也是好的。”


    她想,蕭懷言應該會答應。


    畢竟,她特地提到了衛慎的身份和名字。


    可很奇怪。


    前世蕭懷言那麽在意衛慎,可方才聽到衛慎的名,卻沒半點動容驚訝之色。


    就好似……


    就好似蕭懷言不認識衛慎這個人。


    虞聽晚再一次詢問:“夫君認識蕭世子嗎?”


    夜深,她嗓音輕輕軟軟的。


    “近些時日發生了很多事,實在讓我困惑。”


    “鐵鋪的事,他們態度的轉變,和便宜的暗器。”


    “新家的事。”


    “買房時王牙子的態度也很反常。”


    “照理來說,這宅院有不少人願意買,他作為中間人,也許如旁人所言不會坑外鄉人,可他是靠著生意吃飯的,照理說房子賣的越貴,於他而言越有利。”


    “隻要不太過分,讓買主,賣主兩方皆滿意,名聲自然就上去了。”


    “可他卻急於出手。”


    她頓了頓,補充。


    “仔細來說,是急於向我出手。”


    虞聽晚:“往前不覺得什麽,可如今回頭細想,實在怪異了些。”


    她看向魏昭:“今兒我買菜從董家回來時路過醫館。”


    姑娘念著先前魏昭曾給他開過塗抹凍瘡的藥膏,便想著把那幾味藥買回家,試著做做。


    “夫君聽了隻怕也會納悶,那邊竟說沒有姓葛的大夫。”


    “這太可笑了是不是?”


    一樁樁一件件,堆積起來……


    衛慎從一開始就說,他不是衛慎。


    沒人信。


    都以為他摔壞了腦子。


    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虞聽定定看著他,情緒濃烈。


    “你到底是誰!”


    質問的同時,虞聽晚指尖摸索著平安符。


    當初,慧娘就是通過此物,把他當做衛慎的。


    許是怕被丟失,又怕被損壞,平安符被縫在小小的口袋裏頭封死。


    口袋針腳細密。卻沒有特別出彩的地兒。


    隻要繡活好,想來也能做出一模一樣的。


    虞聽晚想,就怕八成是慧娘認錯了。


    若真是這樣,事情就棘手了。


    她心思重重。


    可指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兒。


    很小的幅度,並不顯眼。


    這是……


    一道小口子。


    虞聽晚心煩意亂,試圖撥了撥,還用指尖摳了摳。


    口子更大了,裏頭有什麽掉了出來。


    她手疾眼快接住。


    不是卷起來的平安符是什麽。


    可說真的,平安符樣式普遍。寺廟求的都是一樣的。


    但手裏這枚不同。


    虞聽晚攤平看過去,符下還附有一行小字。


    ——唯願阿郎此行平安順遂。


    阿郎?


    虞聽晚沉默了。


    她茫然了。


    反觀魏昭不見半點慌亂。


    身份遲早得爆出來。


    他行事一向穩妥,若真有意隱瞞,怎會讓虞聽晚看出漏洞和錯處來。


    隻要他不想,虞聽晚隻有一輩子蒙在鼓裏的份。


    魏昭喉結滾動:“我承認。


    “……我不是他。”


    虞聽晚眨眨眼,朝他揮了揮平安符。


    “可你好像是。”


    就是前頭那些合理的猜測都被推翻了。


    虞聽晚思緒淩亂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她還有些不敢相信。


    難道……鐵鋪還有新宅的事,都因為她運氣好,老天要讓她占便宜?


    可葛大夫和蕭懷言怎麽解釋?


    虞聽晚看向魏昭:“這平安符別是你搶來的。”


    這話就不中聽了。


    魏昭看著那道口子,眼裏閃過諸多情緒,虞聽晚隻看懂了一道,是對她的譴責。


    他眉心跳了三跳:“我的。”


    見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虞聽晚腦子不夠用了。


    魏昭看向姑娘時眸色深深。


    “我真名魏昭。”


    虞聽晚:??


    “你怎麽還在做將軍夢?”


    人就是這樣。


    當懷疑達到某種程度時,聽到一句真話,反倒不信。


    真的,剛剛虞聽晚都還存懷疑的。


    現在一顆心落實地,徹底不懷疑了。


    眼前不是她夫君是誰。


    雖說衛慎當年走的早,可慧娘和衛守忠不至於連自己孩子都能認錯。


    至於那些讓她想不通的事……


    她想,前世記憶零碎,她都想不通!


    何況衛慎!


    衛慎看著都沒她聰明。


    可別為難他了。


    也沒必要去問他。


    魏昭將姑娘手裏的平安符取回去。


    他低頭看著。


    有些皺巴巴,還有些舊。


    一看就是保存了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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