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當場挖了那對眼珠子都已經是看在幾個小姑娘在場的份兒上,不想驚嚇她們罷了。


    背地裏下黑手再正常不過了,若當真隻是淺淺揍一頓了事那才叫稀罕呢。


    “都盯著爺瞅什麽?那都是他自找的。”


    得了,囂張跋扈的九爺壓根兒就沒想著遮掩呢。


    林黛玉忍不住多瞅了他兩眼,微微蹙眉,轉頭關心詢問:“那母親現在怎麽樣了?傷心不曾?”


    “起初還有些傷心呢,後麵得知了真相就顧著生氣了。兩位姑娘不必擔心,太太說了,叫你們好好玩不必有如何負擔,這事兒說破天去也不是咱們的錯。”


    再三確認賈敏果真沒事之後,林黛玉這才緩緩吐了口氣。


    “我也沒想到會鬧得這樣嚴重,沒想到……這下可好,母親與老太太之間的母女情分怕是真正回不去了。”


    旁人都不知該怎麽接這話,胤禟卻嬉皮笑臉道:“你是擔心你母親傷心難過?要不爺再去將那個賈寶玉狠狠打一頓,等他家老太太氣死了,你母親就再不會被傷到了,長痛不如短痛嘛。”


    “……”林黛玉沒好氣地甩給他一對大白眼,無語至極。


    第86章


    胤禟是個張揚的性子,一切喜惡從不加以掩飾,行事作風用四個字就足以概括——明目張膽。


    正如他厭憎賈寶玉的冒犯,便二話不說直接將人給“廢”了,事後非但不找補遮掩,反而直言不諱,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這是他九爺的傑作。


    現下他對林黛玉生出了興趣,亦同樣不彎不繞果斷直球出擊。


    倒不是用什麽輕浮曖昧的言語去撩撥人家姑娘,更沒有令人不適的強勢逼近,他就是單純找話跟她聊,撿一些趣事說來故意逗她笑。


    多是他自己和親額娘宜妃之間種種相愛相殺的故事,將自個兒的底褲扒得幹幹淨淨,再就是親哥哥五爺和不是親弟弟勝似親弟弟的老十,這倆人小時候幹過的蠢事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不消小半天的功夫,眾人就全都看出來他那點小心思了。


    傍晚幾個小姑娘在小木屋裏泡溫泉時,早已按捺不住吃瓜看熱鬧之心的郭絡羅氏就劃拉到她的身邊,胳膊肘捅咕捅咕,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外頭雪花紛飛,正是冰天雪地之時,沒成想在這荒涼的鄉野之地竟還意外開出一朵桃花兒來,你說稀奇不稀奇。”


    林黛玉不自在地瞥開眼去,“也不曾吃酒,你怎的倒頭暈眼花了?我可不曾瞧見有什麽桃花兒盛開,姐姐你瞧見了不曾?”


    那林碧玉還能拆她的台嗎?


    就隻好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曾瞧見,定是有人眼花了。”


    強行被眼花的郭絡羅氏表示不服,兩隻眼睛立時就朝不遠處的三春姐妹瞟去。


    那姐妹三人倒是默契,甫一接觸到她的目光,立馬就不約而同“忙”了起來。


    就近拉了身邊的人就手腳並用地瞎忙活,不知道的還當她們是在抓虱子呢,場景莫名好笑。


    “得得得,你們幾個都是一夥兒的,就我一個孤軍奮戰呢。”郭絡羅氏佯怒,輕哼一聲不提這茬。


    林黛玉倒反客為主了,“與其渾說這些沒影兒的事,不如說說你同八阿哥究竟是個什麽情況?怎麽將人給拿下的?”


    “那你就誤會了,我可什麽都沒幹。”多餘的話卻是再沒有了。


    原以為她隻是不好意思說,可又見她的笑容隱約透著絲譏誚,便覺得事情的真相興許並不簡單。


    身旁,林碧玉在她耳邊輕輕吐出幾個字,“京營節度使。”


    但凡稍稍注意一下這對之間的關係就不難發現,兩人之間發生變化的節點恰恰正是在塞楞額做了這個京營節度使之後,隻不知這其中究竟是有大阿哥胤禔或惠妃的授意,還是他自己有所考量。


    又或許是兩者皆有,順水推舟罷了。


    林黛玉看待感情一事還是存了些少女的天真爛漫,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更加純粹,是以一直就不曾往其他地方去懷疑過。


    直到被提醒這一下她才陡然回神,徹底明白了其中關竅。


    刹那一股惡心油然而生,對八阿哥這個人的感官直線下降迅速跌落穀底。


    忍不住道:“你自己心裏既是都明白,為何還與其糾纏?”


    郭絡羅氏哂笑,“誰叫他生得好看呢,幼年頭回在宮裏看見他就瞧上了。”


    竟叫人無言以對。


    相較於那些稀裏糊塗被男人哄騙得找不著北的姑娘,她這樣明明心裏跟明鏡兒一般事事看得清楚分明偏就還是撒不開手的,也不知究竟哪一種更加悲哀些。


    “溫泉雖好,卻不宜久泡,姑娘們等明日再來罷。”


    夜裏,渾身舒服得直發軟的姐妹二人躺在床上卻有些睡不著了。


    “姐姐,你說……他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兩隻柔軟的小手在被子底下悄然攀上了她的手臂,小臉兒抵著她的肩,苦惱中又帶著些許糾結懵逼。


    林碧玉不禁打趣,“方才不是還嘴硬呢?這會兒怎麽倒是不打自招了?”


    林黛玉卻理直氣壯道:“姐姐跟旁人能一樣嗎?有些小話兒當然隻能咱們私下躲在被窩裏說才好。”


    “你這張嘴,真想哄人也是丁點兒活路不給人留。”林碧玉笑得無奈又寵溺,話鋒一轉,卻淡然道:“他是個什麽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意思。


    一則我的婚事屬實是半點沒商量、半點不由人,剩下一個你……若無意外的話,皇上應當會給個恩典,好歹總要聽聽父親的意思,多半不會再輕易做主指婚。


    二則林家已經出了一個皇子福晉,按理來說不會再出第二個,即便九阿哥那邊想要使使勁也不容易,皇上不會輕易點頭的。”


    聽罷這番話,林黛玉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笑道:“還是姐姐最了解我,我什麽都沒說,你就猜到我心裏不樂意了。


    人家天潢貴胄固然尊貴不凡,但我瞧著他那脾性卻實在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叫人怪害怕的,總有種我一句話沒說對就要被他打爛嘴的感覺,倘若天長地久地呆在一塊兒,還不知該活得如何戰戰兢兢呢。


    再說了,他年歲比我還小,怎麽看都是萬萬不合適。”


    也不知究竟是哪句話戳中了笑點,林碧玉一下子笑出聲來,戲謔道:“父親母親總說要留咱們到十八九歲二十歲再嫁人,若是他的話,你倒是剛好能滿足他們這個心願了。”


    林黛玉漲紅了小臉兒,哼哼道:“便是一輩子不嫁人,隻留在父母膝下盡孝也不是不能,何苦非得因小失大。”


    若叫那位心高氣傲的九爺知曉她這話,非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不可。


    林碧玉心中暗笑,卻也十分欣慰於她的清醒,“他那副桀驁狠辣的性子實在是太過與眾不同,莫說駕馭不駕馭這樣的話,尋常人即便是想要應付下來都極其不易,倒不如敬而遠之的好。”


    “正是這個理兒,若非親身經曆,打死我也想不到竟會有人一言不合就……不過說句心裏話,我倒是一點兒也不同情那個賈寶玉,隻可憐了那姐妹三個,回去怕是不好交代了。”


    自打消息傳過來之後,三春姐妹無論幹什麽都顯得心不在焉的樣子,臉上的愁緒和憂慮根本都遮掩不住了,顯然都深知老太太和王夫人的秉性。


    遷怒完全就是預料之中的事,絲毫不必懷疑,叫人坐立難安之處隻在於究竟會是何等可怕的雷霆風暴罷了。


    “旁人的內宅家事,外人便是多長了幾隻手也很難伸得進去,即便是勉強伸進去管了一時卻也管不了一世。


    所以你就別替她們瞎操心了,終究命是老天爺給的,路是自個兒走的。


    倒有另一樁事兒關乎到你自身,我得跟你商量商量,你且尋思尋思。”


    林黛玉登時麵色一正,“什麽事兒?”


    “就是這個莊子我瞧著挺喜歡,好妹妹姑且讓給我可好?”


    “就這事兒?”林黛玉懵了,旋即翻起一對碩大的白眼,“姐姐說得那樣正兒八經,我還當果真有什麽天大的事兒呢,結果就這?


    這莊子是林家的祖產,又不是我的私產,姐姐特意跟我討要是個什麽意思?難不成姐姐不是林家的人?這般做派打量著笑話死誰呢?


    姐姐喜歡便隻管同父親說一聲就是,跟我有什麽關係,可別來寒磣我了。”


    說罷背過身去,被子一蒙頭,渾身上下寫著“莫挨、不理”四個大字。


    林碧玉滿眼無奈地睨了眼身旁僅露出一點黑的小腦瓜,“你明知我是什麽意思,何苦故意曲解?”


    誰料聽聞這話的林黛玉卻猛地一下坐了起來,惱怒道:“我就是不明白,嫡親的一家子之間何必非得要如此錙銖必較?


    誰的東西誰做主,愛給誰就給誰了,有什麽好計算的?


    當事人自個兒都不在意的事,旁人非覺得這是吃了天大的虧,非得絞盡腦汁從旁找補回來不可,一天天掰著手指頭數著算著計較著,恨不得多給出去一個子兒都要急得跳腳,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打著疼寵愛護的名頭一頓胡亂折騰,卻怎麽也不想想,究竟有多深多好的感情才能夠經得起這樣的攪和?被迫接受了這份偏寵的人又究竟該如何坦然自處?


    誰也不能否定那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可這其中卻又何嚐不曾存著一份較勁的心思?”


    “還說不明白,你聽聽自個兒說的,還不是個明白人?”


    林黛玉被噎了一下,心底裏那股邪火猛然一滯,隨即泄得悄無聲息。


    沉默片刻後,她又躺了回去,淡淡說道:“回頭姐姐直接找父親說一聲就是,我就不遞話了……這是林家的祖產,又不是她的嫁妝私產。”


    林碧玉沒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歎息一聲,倍感心煩心累。


    弄這樣一出真不是她閑著沒事兒故意挑事兒,而是老太太


    才去世那會兒賈敏就說過這樣一句話——你祖母倒是真心疼你,臨走都還不忘將你的嫁妝安排得齊齊整整,倒也省了我的事兒。


    言下之意似乎已是不言而喻——得到這麽多就別再惦記其他了,惦記也沒有。


    她本也不是那貪心之人,但賈敏這種防賊的態度還是叫她萬分不痛快,是以便也將“一分為二、姐妹各一半”的打算暫且按了下去,一聲沒往外吭。


    若非這處莊子所處的位置好,又帶著溫泉,對於她要做的事有很大便宜,她也不會有伸手的念頭,沒得平生事端,還真以為她要搶財產了呢。


    隻是她卻也萬萬沒想到,才張了個嘴就先引起妹妹一頓脾氣發作。


    “但凡你的心思歪上那麽一丁點兒,都不至於夾在中間如此憋屈痛苦。”林碧玉不禁失笑,素手輕撫她的發絲,輕歎,“憋得狠了吧?還從未見過你如此失控。”


    林黛玉驀地鼻子一酸,嗡聲道:“她是親娘,她一心為我,一切都是為了我……天下人誰都能說她,獨獨我不能。”


    對此,林碧玉也實在無法做出什麽有效的寬慰,隻得一下一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


    不知過去了多久,身旁的呼吸聲已然變得平穩綿長,但她卻沒有一絲睡意。


    也不知究竟是屋裏的碳燒得太旺還是怎麽的,分明是天寒地凍的時節,卻弄得她竟有些燥熱的感覺。


    索性就輕手輕腳下了床穿好衣裳,最後又披了件鬥篷才打開房門。


    “木槿?你怎麽在這兒?”


    瞅了眼她那被凍得發白的小臉兒,林碧玉的眉頭也隨之緊緊擰了起來,“不是說不需要值夜了?這樣冷的天在外頭杵一夜還能不能好了?難怪這兩天總聞著你們幾個身上有苦湯子味兒,是不聽話偷摸喝驅寒藥了吧?”


    木槿訕笑,“姑娘別惱,奴婢們不是故意陽奉陰違的,隻不過這兒終究是鄉野之地,又不比府上裏三層外三層防護得當……姑娘們憐惜、不忍奴婢們受罪,奴婢們卻也實在放心不下姑娘們的安危啊。”


    “陽奉陰違還有理了,打量著我舍不得罰你是不是?”


    “奴婢不敢。”木槿想笑盈盈地應付了一下,轉頭就立馬岔開這茬兒,問道:“姑娘怎麽這會兒起來了?可是有何吩咐?”


    林碧玉搖搖頭,“不過是睡不著,起來消磨消磨精力罷了。


    既然你也沒睡,就去沏一壺茶來,再拿幾樣零嘴兒,上隔壁坐著陪我說說話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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