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日,月亮總是迫不及待的升空。


    辦公室暗沉下來,走廊燈光明亮,倒也不顯得太過昏暗。


    坦迪回來的時候,池玉一手撐著腦袋閉目養神。


    哪怕她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都無端給人一種壓力。


    輕輕的關上門,將衣服掛在衣架上,伸手,開燈。


    看向池玉的眼神中,隱藏極深的畏懼消散,盡是坦然和解脫。


    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池玉對麵,桌子上放著兩瓶藥,是他抽屜裏的。


    心理壓力太大,醫者不自醫,難免需要一些藥物幫助。


    “你比我想象中來的更遲一些。”


    坦迪靠在椅子上,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道:“你想怎樣除了我,車禍?還是其他意外?”


    十一歲被帶到魔種基地,未滿十五歲遭逢巨變,親手剖出弟弟,為母親用藥,讓她陷入植物人狀態,輪流將兩位少主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之後便是被長久的控製在這兩個人手下。


    才華無處施展,憤懣無法傾泄,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心愛的人,隻能強忍著心中苦澀,一次次把滿含期待的她推開。


    拉爾斯說池玉殺了那個孩子,告訴他應該怎麽做,才能給池玉留下一個記憶深刻的“禮物”。


    其實,那個孩子對他來說不重要,出生時救了他一命,也算抵了這段淺薄的兄弟情。


    他在乎的也隻有她母親而已,可是母親…


    他好像不得不釋然,也不得不承認,死亡,對母親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池玉讓他給孩子檢查身體,是怕他胎中有隱藏的影響。


    陸臨康,真的很可愛,那一聲聲坦迪叔叔,是他難得的開懷。


    拉爾斯死了,他心愛的女人終於放棄了他,嫁給了一個能給她想要的生活的男人。


    這被擺布的生活,戰戰兢兢的生活,滿腹才華無法展現的生活,真是讓人厭煩透了。


    一台又一台手術,填滿時間,一直讓自己處於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狀態,依舊無法緩解他的厭煩。


    他是天才醫生,不說百分之百,但起碼百分之八十的醫學是精通的,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心理學。


    給一個被寵著長大,沒有見過母親卻總是聽到母親的小孩做一個心理暗示,太容易了。


    隻要池玉一見這個孩子,一定會察覺。


    終究是沒忍住做了,也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隻不過,池玉比他想象中要來的遲一點。


    都死了吧,都死了也好,之後,從那個地獄般的地方走出來的人,就隻剩池玉了。


    隻是…


    坦迪再次開口:“最後,我想叫醒她,哪怕隻是看一眼呢。”


    池玉依舊處於閉目養神的狀態,沉默良久,開口:“他怎麽和你說的,無非就是阿瑞曼和那個孩子。”


    “我沒動過手。”


    坦迪毫不意外:“我猜是這樣,要不然,我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池玉一向信奉斬草除根,不會獨留下一個人。


    池玉輕聲開口:“我沒見過那個孩子,但我知道拉爾斯是怎麽對他的。”


    池玉頓了一下,輕笑出聲:“那麽俏似他的一個孩子,為了一口飯卑微掙紮的模樣,應該極大滿足了拉爾斯報複的心理。”


    “哪怕是我,都沒有辦法做到不遷怒,不把那濃烈的恨意和厭惡順延到他的身上,冷眼旁觀拉爾斯為他安排的艱難又痛苦的一生,永遠爬不起來,永遠沒有機會,我的心裏,又何嚐不覺得舒暢呢。”


    坦迪沉默許久,才出聲:“他怎樣,和我沒有關係,我又不欠他的,我隻是想,再見一見我母親。”


    池玉動了,睜開眼睛,直視坦迪,算一算,他們也認識二十二年了。


    “我沒想殺你,坦迪,我放過你了。”


    坦迪驀然一驚,疑惑,還有一點隱秘的期待,默默等著池玉後話。


    “這些東西,可以麵世,但不能冠你的名字,不過一切都不好說,誰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呢。”


    坦迪明白,他自己的東西自己知道,一旦投入研究,正式發表,他總有一天會成為重點保護人員,而池玉想來是不願意讓他去別的國家發表的,那他三代以內必然被徹查的清清楚楚。


    倒也不是經不住查,因為查不到,但查不到不也是一種問題嗎?


    不過,這樣也很好了,他低調慣了,不喜歡被放在光環中心盯著,畢生的心血要是能投入實驗,能麵世,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


    坦迪看向池玉:“為什麽呢?”


    他畢竟對陸臨康動了手腳。


    池玉歎口氣,道:“我也不知道,哪裏需要什麽原因,想做便做了,不過…”


    池玉神色一冷:“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我依舊會盯著你。”


    池玉並不多疑,她隻是要確保萬無一失。


    坦迪靜默片刻,點了點頭。


    …


    回到禦景苑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等池鬆睡著後,池玉去了陸顥那裏。


    “我來看看他。”


    陸顥看著她:“要走了嗎?”


    池玉輕笑一聲,反問:“我能留多久呢?”


    陸顥沉默,問:“你準備怎麽處理。”


    池玉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以後他不會再出現在小康身邊了。”


    陸顥抿了抿唇,沉吟許久,讓開了去陸臨康房間的路。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陸臨康已經睡著了。


    小小的人兒我在床上,乖巧又可愛。


    坦迪隻是對他做了幾次心理暗示,挑撥母子關係,對他身體不會造成任何傷害,隻要停止暗示,教育得當,他會慢慢走出來的。


    可如果沒有事實,又如何能挑撥的了呢。


    池玉心中苦澀。


    陸臨康睡覺並不老實,總是翻身踢被子,池玉耐心的給他調整一次又一次,認真的看著他,將這個小人兒一舉一動都記在心裏。


    月亮漸漸下崗,旭日初升,一夜,過的是真快。


    池玉起身,輕輕的落在陸臨康額頭上一個吻,之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陸顥亦陪著他們母子二人,在這客廳坐了一整夜。


    還未來得及和池玉說什麽,小兒的哭聲響起,悲切沉痛,讓人止不住心疼。


    陸顥看了池玉一眼,走進房間。


    池玉沒有回頭,朝門口走去。


    “她為什麽不要我,她為什麽不要我,我討厭媽媽,嗚嗚哇……”


    池玉頓了一下,艱難的將門拉上,隔絕這悲切的哭聲,也隔絕了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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