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有機會逃出高牆,指腹摩挲著青瓶,長魚阡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了手中畫上。


    他沒有捎上青瓶,隻換了身最喜歡的衣裙,用一支青玉簪挽起發後推門出去。


    天黑如漆,有著小皇帝的幫襯,他一路暢通無阻,到了韶寧的房前。


    帶路的宮人識趣退下,長魚阡抬手敲響了房門。


    響起敲門聲之前,韶寧正在給鬆獅犬洗澡,它渾身僵直,兩隻短小的前腿捂著臉。


    每當她的指尖劃過一些很私密的部位時,它才會發出小小的一聲‘汪’,然後立刻閉上嘴,捂著臉不敢動彈。


    “害羞啦?之前把你帶回不老峭的時候不也是這樣洗澡的嗎?”


    那個時候小啞巴身上都是細碎的傷口,一沾藥水就疼,他木然坐在浴桶中,隻有目光隨著韶寧而動。


    韶寧讓他抬手或是抬腿,他麵無表情地一一照做。


    什麽都被看光了,當時他是孩子,她不覺得怎麽樣,注意力隻在他身上的傷口間。如今他變作了鬆獅犬,韶寧的負罪感更低。


    “小狗狗也會害羞呀。”


    而軟軟貓因為早上被罵了一頓,一賭氣跑了,等它氣消後自己就回來了。


    聽見敲門聲,她用帕子幫鬆獅犬擦擦身子,起身開門。


    見是長魚阡,韶寧有些驚訝。他今夜沒有戴麵簾,如畫眉眼映著幽幽燈光,抬眸瞧了韶寧一眼,倏爾低下去,欲說還休。


    “皇表嫂,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夜間席卷而來的風聲比他落地的聲音更大些,見長魚阡隻穿了件單薄鮫紗,韶寧下意識側過身,放他進去。


    看他掀開珠簾走向床榻,她一時不知自己是該關門以防他人發現,還是該開門以顯清白。


    “我是會吃人的妖怪嗎?怎麽嚇得皇表嫂不敢過來?”


    長魚阡坐在榻上,目光掃過床內側,她原來還養了隻狗。


    你還知道我是你皇表嫂啊。


    韶寧闔上門,背靠在門上道:“就這樣說吧,挺好的。”


    他笑笑,開門見山:“皇表嫂為我題了那行詩,應當猜到我是為何而來了。”


    “你要出去?”她目光落在床榻邊的長魚阡,素而不淡,他今夜應該是精心打扮過的。“要我娶你?”


    “不行不行,”她當即否認,“江迢遙肯定不會答應的。”


    長魚阡麵色如常:“隻是一個吻的功夫。皇表兄為人豁達開朗,若知道了緣由,想必定會同意此事。”


    “出去後山高水長,我不會再糾纏皇表嫂。”


    他垂下眸,神色黯淡:“若不能出去,我興許會成為權力的工具,興許會老死在宮牆內,一生不得解脫。”


    “生於天地間而不能恣意暢遊,不如讓我早早了斷,何必荒廢年華。”


    聞此言,韶寧掀開珠簾,走至他身前,麵帶猶豫道:“若是懷上了孩子怎麽辦?”


    “孩子我一個人帶大就行,絕不會打擾皇表嫂和皇表兄。”


    他的手撫上小腹,唇線輕彎:“就當他是皇表嫂留給我的念想,後半輩子也算有了伴。”


    韶寧還在猶豫,對她不過舉手之勞,隻是長魚阡靈根混雜,修為不高,一個人帶著孩子在修真界過得很艱難。


    若去凡間,想必也難以被世人所容。


    見韶寧遲遲不動,他拔下發間玉簪,“隻要皇表嫂願意陪我演一出戲就夠了,至於守宮砂......”


    如墨青絲散在淺青色魚鰭耳邊,長魚阡目光堅定,抬手作勢朝著腕間刺下,“把它毀了即可。”


    “別別,我答應你。”韶寧抓住他的手腕,不知守宮砂點在皮肉中的深淺,瞧他這架勢,下手必定很重,留下一道猙獰疤痕,又疼又難看。


    一個吻後不一定真的會懷上,那夜親了長魚沅這麽多下,他都沒懷上。


    聽小皇帝說他最近找遍了天下名醫,天天喝補藥呢。


    再說,長魚阡都發話了,如果懷上了,隻要她心狠一點,對,她是一個心狠的女人,她不管這對父子就行。


    “就一個吻哦。”


    長魚阡聞言點頭,麵上泛起一層淺薄的粉色。他閉眼仰頭,映在眉眼間的燈光柔和,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樣。


    韶寧咽了口唾沫,俯身落了個吻在他唇間,一觸即分後去瞧他腕間守宮砂:“怎麽還沒消失?”


    “需要更深一步,”他麵上薄紅更深,睜開眼望向韶寧,眸中眼波流轉,羞意點點,“需要交換.....”


    她想起那夜親長魚沅時好像是伸了一點點舌尖的,原來原理是體液交換啊。


    “哦。”她幹巴巴應了聲,坐在床榻上,俯身湊近長魚阡。


    對方的舌尖撬開她的貝齒,淺淺走了一圈。韶寧餘光瞥見床榻內鬆獅犬淺茶色的眼睛映著他倆的身影,水光盈盈,懵懂又好奇,她反手翻起被褥蒙上它的頭。


    小孩子還是不要看比較好。


    眼前漆黑一片,鬆獅犬心頭惆悵難以言說,它想起應阮昨日的話。


    夫侍?


    它心頭一震,站起身時被褥被頂起一線縫隙。


    細碎的光從縫隙間照進來,映入眼底的是韶寧隨意搭在床上的手,素白纖細,五指如蔥。


    下一刻,一隻骨架更大些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分開五指,與她十指相扣。


    它懨懨趴在床上,被褥裏重歸黑暗。


    商陸不知道自己對韶寧是什麽感覺,更不知道自己要做她的什麽人,隻想要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天涯海角都可以。


    夫侍兩個字,聽起來高不可攀,是他不敢肖想的身份。


    可是這個身份似乎更離她更近。那個青年又是她的貓,又是她的夫侍,修為沒有他高,是為什麽呢?


    商陸想了想,是身體還是臉,或是其他?


    作為一個邪修,他常年混跡邪門歪道,風月之事常常被些不入流的邪修當做日常笑料交流。


    他匆匆聽一耳,次數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邪修中也有不少人深通雙修之道,或是以色進行買賣,無論男女。


    他仔細回憶,抓住了一點蛛絲馬跡,難道是床上功夫?


    所以那隻貓早上挨罵,是因為沒伺候好嗎?


    難怪被窩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第77章 一舉得子,一娶娶倆


    一吻畢,韶寧來不及瞧長魚阡手腕的守宮砂,窗扉忽然被人從外打開。


    江迢遙在窗外探出半個身子,“差點被抓到,幸好本公子身姿敏捷......”


    他麵上的輕鬆一滯,目光落到床榻上相對而坐、麵色通紅的二人,“你們在幹嘛?”


    韶寧擦擦嘴,“接吻。”


    撐著窗台準備翻進屋的江迢遙眼前發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來身姿再敏捷也躲不過綠帽的突襲。


    韶寧忙鬆開長魚阡不知何時牽上自己的手,急匆匆跑到窗台看地麵的江迢遙,“你誤會了,我隻是想幫他出去。”


    長魚阡被拋在身後,他目光追隨韶寧而去,隨後默不作聲地收回手,繼而撫上小腹。


    片刻後,笑意忽然氤氳在眸間,這次不是做戲的假裝,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其實皇表兄的妻主,挺不錯的。


    韶寧比他想象的更心善可欺,白白軟軟的像個討喜的小湯圓,一口咬開,是他喜歡的甜口。


    他似乎不需要從她身邊逃離。手撫摸著小腹,長魚阡心情大好。


    他肚子裏揣了她的小湯圓,隻要他不想走,她就不會趕走他。


    江迢遙被韶寧拉起來,他抱著韶寧不肯撒手:“真的?”


    他常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掛在嘴邊,如今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了相思的滋味,骨頭裏又酥又麻,帶著細細密密的癢。


    想見她,拚盡一切都想見她。


    他年紀不大,本就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遇見這種情況束手無策,隻能隨心而行。


    “真的,不信你問他。”


    長魚阡起身,麵上的笑意未褪下,他衝韶寧俯身,“多謝皇表嫂相助。”


    ‘皇表嫂’三個字被咬得風風韻韻,他眉眼舒展,眼中全是愉悅。


    當目光落到江迢遙身上時,長魚阡欲言又止,麵上的笑意逐漸被惶恐替代。


    江迢遙眉心一跳。


    長魚阡的手撫上小腹,咬著下唇說不出話。“我想,我想找個太醫,診斷後再下決斷。”


    “萬一是我晚間吃多了,沒有消食呢。”他垂下眸,自言自語道。


    江迢遙抱著韶寧的動作僵住,消食和孩子那能比麽?


    他大步上前,一手攥著長魚阡手腕,不由分說地打了一道靈力進去,眸色當即沉了下去。


    長魚阡身子單薄,待靈力遊走一圈後他已麵色發白,撐著床柱才能站直身子。


    他額間沁出了細汗,抬眸瑟縮地瞧了韶寧一眼,我見猶憐。


    韶寧下意識上前把他扶到床側坐下,問:“你不會,有了吧?”


    長魚阡輕輕應了一聲。“就當是皇表嫂給我留下的念想,阡兒此生無憾。”


    韶寧和江迢遙眼前發黑,夫妻雙雙把地倒。


    見韶寧神色驚恐,長魚阡眸光暗淡,慌張無措地解釋:“皇表嫂不用擔心,孩子我一個人養大就好,絕不會讓他打擾你和皇表兄過日子。”


    “隻要孩子在我身旁,就相當於皇表嫂陪在我身旁,再多苦難,我也甘願。”


    說這話時,他看向韶寧,眸中一點光明明滅滅,眉宇間千言萬語都化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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