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大道公寓和中央公園大廈距有五六公裏, 要碰到人不容易,蕭津渡白天和夜晚輪番開車路過那邊好幾回,甚至知道她住在幾層樓但是就無法真的見到她。


    第四次去那會兒, 也不知道是碰了什麽運氣了, 見到她開了一輛沒見過的賓利從地庫出來, 等在紅燈口。


    蕭津渡簡直像中了獎似的, 透過車窗幾番確認是她後,就鬼鬼祟祟跟在了身後, 完全沒想過這個跟蹤的舉動是有什麽不對勁的。


    她大下午一個人去影院看電影, 蕭津渡帶了個棒球帽下車跟著, 等她進去了, 他就走到了前台買票,買了臨近開場的片子。


    周末下午的放映廳幾乎人滿為患, 離開場隻有十分鍾的時候隻剩下幾個邊緣位置沒人買了,好在有個最末排的位置蕭津渡很喜歡。


    進去時電影已經開場,燈光暗下來了,蕭津渡落座後就直接找人。


    人多,都是背影,蕭津渡一排排認,到中間那一排才發現是她。其他人基本是勾肩搭背的情侶,就她自己形單影隻。


    蕭津渡想起上次二人看電影,他也是靠著她睡的。


    今天的電影也不好看,掛羊頭賣狗肉,嘈嘈雜雜的不知道想要表達的什麽,開場半小時她那一排已經有一對情侶出去了。


    她睡著了,腦袋垂下,好久沒動。


    蕭津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會有那麽好的耐心的,在這樣一部爛片裏坐了兩個小時十分鍾,看了她兩個小時,那十分鍾貢獻給了大熒幕,也算是白瞎了還不如貢獻給她。


    電影終於結束,她還不知道,是路過的人撞到她,她才醒神。


    蕭津渡忙低頭看手機。


    餘光裏,小姑娘扶著座椅站起來,似乎是腳坐麻了。蕭津渡餘光看著,想起她那腿不知道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後遺症什麽的。


    她揉揉胳膊和肩頭,慢吞吞地從中間走到過道,期間有往後看來的動作但是蕭津渡前一秒拉低了棒球帽,並且低頭在看手機,她隻是掃了半秒就回頭往樓梯走。


    蕭津渡等到她拐彎出去了,才起身。


    因為這拉長的一點距離就差點把她跟丟了,好在她開車速度不快,在出地庫時勉強看到前麵有一輛白色賓利的尾燈。


    蕭津渡丟下帽子在副駕駛,聽著歌,懶洋洋看著那輛賓利何去何從。


    外麵夕陽如綢,軟乎乎落滿長街,遠到地平線盡頭都是一個色調的。


    在車水馬龍中追著那賓利走走停停,直到車子回到中央公園大廈,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蕭津渡隨意找了個路邊停車位停下車,把煙抽完,又續上一根,抽到遠方由朱紅變為橘粉,變為灰紫,變為漆黑,繁星一顆顆爬上雲岸,紐約萬家燈火將他擯棄在無人問津的路邊。


    八點整,他被煙嗆到了,咳嗽了一會兒,才啟動車子回家。


    家裏阿姨做好了飯,給他盛湯時問他打算在美國待多久,明天想吃什麽。


    蕭津渡說明天就走,吃完就回房洗漱,早早躺下。


    半夜醒來又睡不著,他換了衣服又開車到中央公園大廈附近,兜著風轉了幾圈,天亮了,注意到一輛貌似甘銜清的車子疑似從實驗室加班回家,他就合理地退場了。


    飛機回到國內,生活又有條不紊了起來。


    樓靳給他提過幾個打算買房子的人,除了幾個和娛樂產業掛鉤的被第一時間剔除,餘下的兩個人也不是很合他心意,一位是北市名嘉國際的一個高管,蕭津渡依稀記得鍾承敏在他麵前說過甘氏女總的壞話,那會兒不當回事,現在……也不知怎麽想的,他順帶把一整個公司都連坐了,不賣;


    另一個是江南某上市企業公司老總,那企業資產最近有點問題,蕭津渡是通過內部消息在之前就有所耳聞的,為避免後續一些沒必要的問題,就也丟棄掉不做考慮了。


    樓靳說他太挑,賣房子而已,誰愛買就買唄,錢到位就行,賣出去了就不關自己事兒了,畢竟那也不是一個幾百平方的小樓房,隻要有點小錢都買得起,那院子經過十幾年的發酵如今市值早已過億了,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下單的。


    蕭津渡不以為然,他可不想找個不喜歡的鄰居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樓靳已經和那個小明星吹了,也不知什麽時候吹的反正年尾那陣樓總一直在北市,所以他有點不想去操心江南那個房子的事,他這一陣身邊出現的是一個小網紅。


    小網紅以琵琶演奏出名,在網上有近兩百萬的粉絲量,喜歡穿旗袍,每次出現在聚會都在和男人們眼神接觸時乖巧地略一點頭,不會過於熱情地招呼,也不會冷漠高高在上,恰到好處地把為人處世拿捏在手中。


    蕭津渡覺得自己也是有點瘋,覺得從她身上看出來一點點甘望舒的影子。


    好久沒想起她了,那天在聚會碰見樓靳帶著這個小網紅出現,他就有點恍惚,再然後是見到了文越寧,她說她來辦點甘氏集團的事,忙完就回美國了。


    宋此洲說馬上過年了,還走嗎。


    她說這些年已經習慣了國外的節奏,說大人了,現在在國內反倒感受不到什麽年味,說過年的紐約也很熱鬧,偶爾會有舞獅和鑼鼓表演。


    “甘氏集團穩還是穩得住,但是很吃力。”這是文越寧的原話。


    “穩得住是對外的,但是內部挺亂的。”她這麽說,還說,“現在都是副總裁在坐鎮,而甘家三公子一如既往,掛著ceo的名兒以繼承人培養但是看著依舊是吃喝玩樂的那一掛的,他大概以為真的沒有合適的人選了,最後公司還是他的,所以依然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董事長呢,據說去年出事後身體就徹底不行了,現在很少去公司,也隻能給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兜著一口氣。”


    蕭津渡隨口摻和了句:“不是還有一個老四。”


    “哎,那老四在美被判了一年監禁,據說是開車撞人了,也不知道撞到什麽人能被摁住出不來,甘家都撈不出來,人現在還蹲著呢,在我們圈子裏能有些風聲,你們不知道吧?”


    蕭津渡笑了聲。


    文越寧狐疑地看他:“怎麽了?甘家和蕭安真的不共戴天吧,蕭總聽到仇人落魄的消息,笑容都不加以掩飾的。”


    “嗯。”


    “……”文越寧忽然換了話題,“哎你那個,和女朋友,就一直異地了嗎?異地難不難?”


    “……”蕭津渡睨她一眼,“什麽?”


    “就是你和之前帶去看病那個女孩子呀?你倆現在不是異地嗎?”


    蕭津渡眯起眼:“你見到她了?”


    “你這眼神,難道我認錯了?”她迷茫地問,“我那天去hbs辦事,看到一個女孩子,穿旗袍,白大衣,和上次在餐廳見到的那個女孩子很像,我還以為是她呢。”


    “哈佛?”


    “對呀,她好像剛下課,在商學院裏。”


    蕭津渡回頭看著手裏的酒杯,心裏不知是什麽東西在涓涓流動,有些癢,難得有她確切的消息,小姑娘原來跑去讀書了,讀mba去了。


    很有可能的,哈佛離紐約就那麽點距離,她去讀書太正常了,她二哥有錢,供著她讀書很簡單,她自己跑路之前也撈了不少,生活應該還不錯的。


    文越寧在翻手機,一會兒遞給他看:“你看你看,我還有照片,那天夕陽特別漂亮我拍了幾張,一些拍到路人的被我刪了但是還留在垃圾箱裏,就半個月前。你看看是不是她。”


    蕭津渡回眸去瞧。


    夕陽下拎著個帆布包踩著平底鞋的女孩子依然容顏精致,一襲毛呢大衣裹著淡青色旗袍,如一縷江南晚風吹到麻省,夕陽都是醉人的味道。


    蕭津渡心頭極速滾動著:“照片,麻煩發給我一下。”


    “哦。”


    文越寧把照片從垃圾箱裏恢複,發送到蕭津渡的微信。


    “你不知道她在讀書啊?”文越寧好奇,又戲謔,“你倆分了?”


    蕭津渡上了微信把照片保存起來,淡淡道:“沒聯係了。”


    “真的?”文越寧一臉茫然,“為什麽?蕭總這麽掏心掏肺,小姑娘還不領情啊。”


    “是我不好。”


    “啊。”


    文越寧感覺觸到了什麽禁地,笑一笑扭頭去端起茶杯抿一口。


    看看對麵樓靳懷裏的小網紅,她又忍不住回頭去看蕭津渡,“那網紅是不是有點像你前女友。”


    “……”


    蕭津渡說:“你眼神有問題,觀察能力有問題,人情世故有問題。”


    “……”


    文越寧自此不再說話,理解他失戀不爽。


    她接了電話走後,樓靳過來坐在她的位置,找蕭津渡說事,說事之前調侃他是不是和那個文律師有戲,每次兩人都會單獨說話。


    蕭津渡冷眉冷眼地看他。


    “怎麽了?蕭總還沒從失戀中走出來?”


    甘氏出問題那會兒,他們幾個人發現了一個雷點,甘氏女總叫甘望舒,而他身邊那個人,叫藍望舒。


    起初他們都不敢相信,直到不知道誰從甘氏集團內部找到了甘氏女總的照片,這下好了,紛紛找來問蕭津渡。


    “你居然和甘氏女總玩一起,然後騙我們人姓藍?”


    “我就說她像一個人,她非說自己是甘氏設計師,絕了她原來是甘氏女總。”


    “你厲害啊,玩這麽大的,也不怕被家裏打斷腿。”


    “她那個氣質看著就不像沒錢的,合理了合理了,可惜你倆登對是登對但是沒那個緣分。”


    所有人都以為他知情,也好,不然還真的被一群狐朋狗友笑掉大牙,一年了還不知她的真麵目。


    “喂?”樓靳看他發呆,踢了踢他的腳,問。


    蕭津渡回神,冷眼看他:“你怎麽回事?按照藍望舒的模板找女人呢?”


    “……”


    樓靳回眸睨了眼那個小女友,回頭看蕭津渡,“不就是一樣的皮膚嘛?旗袍嘛,婀娜多姿,哪個男人不愛。這也算?”


    “上次那個小明星呢?”


    “那個就是性子像一點藍小姐,我確實愛那個性子,這也不能說我按著模樣找吧?誰不愛性子好的女孩子啊?整天跟我喊打喊殺我遭得住嗎?”


    蕭津渡嗤笑一聲。


    樓靳怕他誤會,很賣力地跟他解釋:“美都是千篇一律的,隻有醜是千奇百怪的。”


    “……”


    “我要是真看上那個藍小姐,你分手這麽久我指定抱到美人了我還在這找周邊?我犯不著。再說你不是分了嗎還管那麽多。”


    “……”


    蕭津渡直接一腳把他的沙發凳踹翻,在眾人嘩然中,懶洋洋走了。


    “怎麽了?”大家茫然地看著那個摔在地上的樓靳問。


    “瘋了。”他笑說,“玩呢,別理他。”


    今年北市極熱又極寒,跨年一到就鋪天蓋地的雪,蕭津渡看天氣預報紐約那一塊兒也差不多,凍著呢。


    過年外婆不在北郊,藍姨也不在北郊,蕭津渡想去又覺得實在是孤單。


    撐了兩天應酬,大年初三一早上他就乘飛機跑路了。


    麻省正在飛雪世界裏徜徉。


    蕭津渡沒去酒店,直接去了哈佛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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