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月裏,甘望舒弄丟了兩個項目,說是弄丟,其實是她主動棄權,一個依然是和蕭安有關係的項目,一個是她覺得麻煩事太多,沒有興致的。


    這事兒讓家裏老太太知道了,在除夕夜的飯後把她好一通問責。


    “上次名嘉國際的項目我聽說鍾承敏也是有意讓蕭安和甘氏一起合作,但最後鍾承敏知道合作無望,還是放棄蕭安選擇了甘氏。”


    老太太看著她的目光滿是失望與惱火,“甘氏的業務水平在他們的選擇中,一直是占據上風的,隻要甘氏拒絕和蕭安合作,最後合作方一定會拋棄蕭安,但是這次為什麽對方選擇了蕭安?而不是選擇甘氏?”


    老太太中氣十足地冷眼質問。


    “還有,你是養尊處優慣了?望舒?一個稍顯麻煩的項目你就不願意去費神,甘家養大你難道靠的都是西北風刮來的錢?你是完全不把錢當錢嗎?”


    她非常不滿。


    不把錢當錢。


    這是甘望舒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


    離開大廳回去的路上,她踩著冰涼月色,內心不由真的問自己,她不把錢當錢嗎?那個項目不算差,中規中矩,但關卡非常多,年限久,投資方是新企業,她不是很信任。


    全部因素考察下來,她覺得項目風險太大,不值得甘氏去冒險,如果後期項目停滯,資金無法回籠,那甘氏的投入就完全打了水漂。


    她覺得甘氏如今不需要去接這種風險偏高的項目,尤其是她上位的這幾年,她想求穩,至少不能像三哥一樣,把公司弄得一團糟。


    但是老太太似乎希望她不管不顧利益為上,做不好就是她沒能力,一個人不行就換一個上,她就不信沒有能人能把控好整個甘氏。


    剛剛出門前,她還說:“能幹就幹,不願意幹早日跟你父親說,他會另有安排,甘氏不是留給你們這些不務正業沒有能力的人練手的,想要拉甘家的這麽多口人跟你一樣喝西北風?”


    父親飯後去了書房,沒有聽到這些話,此刻和她一起離開大廳的是母親。


    甘望舒還在考慮自己做的究竟對和錯,一側的葛楚瓊就說了話:“這是你自己要的,北市是你要來,甘家是你要進,工作是你要接,那你就得兜到底。”


    甘望舒在自己院門口站停,回眸看母親:“我不來北市,一輩子在西南過著仙風道骨的日子上著沒有任何前途的學,畢業了為吃飯還是喝水惆悵嗎?”


    母親愣住。


    甘望舒:“你有情飲水飽,我喝西北風一樣能飽嗎?”


    葛楚瓊眯起眼。


    甘望舒:“不進甘家跟著你當一個私生女就很風光嗎?來了不接這個工作,我更被人瞧不起,在家裏當個米蟲就是你希望的嗎?人家看不起我,你以為是我自己的原因嗎?還不是托甘太太的福,帶一個十二歲的私生女上門,誰會喜歡?”


    葛楚瓊呼吸此起彼伏:“你瘋了甘望舒。”


    甘望舒:“我瘋也會繼續做好我自己的分內事,吃甘家一份飯我就盡一份心,而不是像甘太太,放不下情人上北市來,卻還努力在過著你西南時清高的日子,對女兒不聞不問,我還不如路邊的一條小狗,一條狗都不會在大過年的聽你們從上到下的風涼話。”


    “你……”


    “這些年你覺得,你待在這是為了我,實際上呢,是擔心我來了之後,我父親不會再上西南了,你怕你竹籃打水,最後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你來了,但又覺得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不需要來。嗬,可笑至極,但凡你倆為了一己私欲生孩子之前問過我,問過你自己,你就不會有這樣奇葩的想法,那什麽破爛的西南,稀爛的甘家,我都不稀罕。”


    她轉頭進了屋子。


    葛楚瓊在門口氣得頭暈,轉頭去了自己的院子。


    甘望舒進屋坐了會兒,又穿上外套起身出去了。


    單葉心在北市經營了一家生意頗為不錯的酒吧,彼此如果是心情不好要見麵,基本就是在酒吧。


    甘望舒過去的時候早,等單葉心來時她已經喝了一瓶啤酒,開始要換白的。


    “怎麽了?大過年的你們家老太太又找事兒?”單葉心親自給她倒了一杯,兌了度數不是很高的一種。


    甘望舒托著腮,眼神迷離地看著她:“有時候,我覺得蕭津渡說得對。”


    “什麽?表哥。”


    “……”


    甘望舒歎息:“拿人手短,是,沒錯,我真想聽他的,這甘氏,不要了,何必一輩子給人當奴才呢,有什麽好呢?整天受製於人,讓往東就往東,還不能跟他來往。”


    單葉心安靜聽著她講。


    甘望舒喝下半杯酒,磕磕絆絆地說:“我很矛盾,我不知道是不是後悔了,我既不想放下甘家給予的錢財,又受不了這份工作的苦,也不想因為甘家而和蕭津渡不來往。”


    “你本來就是甘家的人,你繼承甘家的財產是天經地義的,不是你放下還是放不下的問題。


    而且目前來說,甘家隻有你一個像樣的繼承人,所以老太太純純是有毛病,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這不是你的問題。至於蕭津渡,哎……”她歎氣,“既然姓甘,這個就隻能拋棄了,沒辦法。”


    甘望舒喝下一杯酒,趴在吧台上。


    “不過你們不就是鄰居,普通朋友?不來往就不來往嘛。”單葉心自己倒了一杯酒。


    甘望舒含含糊糊的聲音傳出了一句:“如果他在,他肯定會有辦法教我怎麽做的。”


    “你想怎麽做?看我能不能代替一下表哥。”


    “這甘氏,我不想要了。”


    單葉心驚呼:“別啊別啊,別跟錢過不去,你說你不要甘氏你想幹嘛呢?難不成回西南生活?可是你媽那人,你跟她也沒什麽感情,當初她因為你而來北市,現在你回去,她指不定怎麽說你呢,咱有點骨氣,不回西南了。”


    “是啊,我和她吵架了,剛剛……”


    “吵架了?”


    “可我不喜歡這個工作。”她苦惱地皺眉,委屈地說,“當初我父親建議我學建築的時候,他想的是多一個人可以一輩子為甘氏效勞,他想不到我會有一天接手了公司,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讓我讀經濟,讀工商,所以我現在,拋棄了我唯一學到的東西,去接手這個我懵懵懂懂的公司,我本來就壓力大了,可我才上來兩年,老太太就希望我把公司發展到更上一層樓。


    可我哪怕是維持穩定都很難,那些合作方一個個是五六十的老油頭,一個個在給我挖陷阱,老太太卻覺得我占便宜了,我沒能力,又在占著甘家這個巨大的便宜……”


    單葉心惆悵地看著她,心疼卻又說不出字,支不了招。


    甘望舒呢喃:“如果蕭津渡在,他一定會知道我需要怎麽做的……”


    “那你找他。”


    甘望舒徹底埋下臉。


    “怎麽了?他是出差了什麽的嗎?”


    “我拿什麽跟他來往呢。”她抬起頭,又倒了杯酒,“我姓甘,不姓藍。”


    單葉心欲言又止了。


    甘望舒:“我跟他沒聯係了。”


    單葉心蹙眉。


    甘望舒知道無法找蕭津渡,隻能自己找出路,一晚上,她想到了兩個辦法。


    繼續為甘氏效勞,直到真的扛不住,老太太想扶持誰上位就上位,大不了她去美國找二哥,她不一定需要回西南,她還不算無家可歸。


    另一個想法是,現在,馬上,就放下這個她很吃力的公司,放下後至少她壓力不那麽大了,不用整日被老太太責難了,不用再回甘家參與那開會式的飯局了,還可以和蕭津渡聯係聯係……


    隻是如果離開甘氏,她在北市肯定沒有工作了,她大概還是隻能出國找二哥……


    這樣就聯係不了蕭津渡了,他這才從美國調回來。


    不知不覺喝多。


    深夜十一點,嘈雜喧鬧的酒池穿過一個裹著大衣的年輕男人,男人懷裏抱著一個小女孩,小家夥在燈紅酒綠裏手舉著一串冰糖葫蘆。


    路過吧台,小朋友腦袋一轉,看到趴在上麵的年輕女人,一下子眼睛亮了,“望舒姐姐~”


    男人則低頭看懷裏的女孩兒,“嗯?什麽?”


    小家夥伸長了脖子去看吧台,“望舒姐姐,嗚,望舒姐姐~”


    肖煥偏頭看了眼那女孩子,問懷裏:“你認識那個女孩子。”


    “哥哥,津渡哥哥的……”


    “他女朋友啊?”


    小家夥眉頭一皺,不是很確定。


    肖煥多看了眼那明顯喝多的女人,抱著孩子出去。


    “嗚,看,姐姐……”小家夥還戀戀不舍地去看。


    “打個電話啊,乖,給哥哥打個電話問問他。”在酒吧門口等司機開車,肖煥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響了十來秒,才接,估摸那邊也在喝酒吧。


    “喂。”


    “嗷嗷嗷,望舒姐姐~”肖綣搶先通報。


    “嗯?”蕭津渡眼睛亮了一絲,對著電話懶倦問道,“寶貝,怎麽是你啊。”


    肖煥笑了一聲,對電話說:“我倆在酒吧遇見一個喝醉的女人,這小東西一副認識人家的模樣,管人家喊望舒姐姐,好像說是你女朋友。”


    “……”


    “你要不要來看看啊?如果不認識,就當烏龍吧。”


    “哪個酒吧?”


    “上心。”


    蕭津渡離得遠但不妨礙他來得快。


    找到吧台的時候,正見一個略顯眼熟的女孩子在扶甘望舒,記得對方姓單,比較少見好記的姓。


    此刻人似乎想把她帶走。


    蕭津渡走近,手扶上了甘望舒的身子。


    單葉心以為是什麽搭訕的男人,一下子變了臉色,凶狠狠地抬頭。


    同一秒,她呆愣住:“啊……表哥。”


    蕭津渡衝她點個頭,又垂眸看吧台上身姿單薄纖細的一個人,“怎麽一大早喝這麽多。”


    “哦,唉……工作不順心,買醉呢。”


    “工作?”


    “唔。”


    蕭津渡點點頭:“我帶她回去。”


    “你……”單葉心不放心地問,“你要帶她去哪兒?”


    “北郊,她媽媽那兒。”


    “哦,哦……”她點頭,但是眼神流轉在二人之間,還是有點不放心,不敢將她一個不省人事的人交給一個男人,畢竟蕭津渡她也隻是有過一麵之緣,而且甘望舒說他們已經沒聯係了。


    蕭津渡也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看出來了,就道:“她去過我三個房子了,至於北郊,我經常在那兒同她和藍姨一起吃飯,你不放心的話,半個小時後,給藍姨去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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