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失蹤的時候就該我?去找他,斯南,”斯江深深吸了口氣,“我?想去找他,死都要找到他。”


    斯南默了默:“好,他是你男人,你去找。路上當心點。”


    又?隔了差不多一周,年輕司機到酒店找斯江,說上山的路可?以走?了。他借了一輛小車,可?以送斯江去美?斯樂。


    早上八點出發,下午四點,舊本田緩緩停在了美?斯樂華文小學前的廣場上。


    斯江下車的時候緊張到全身發抖,差點忘了拿後備箱裏的行李箱。


    廣場上踢球的孩子們停了下來,有人去喊校長和老師,也有人直接圍了上來。


    “你是新來的老師嗎?”


    “你真漂亮!”


    斯江蹲下身,問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女孩:“請問,你們顧景生顧老師在嗎?”


    女孩盯著她看了看,搖了搖頭。


    旁邊一個高?個子男孩把女孩拉到自?己身後,嚴肅地對?斯江說:“我?們學校沒有這個人,沒有你說的這個人。”


    斯江慢慢站起來,有點茫然,她抬頭看向簡陋的招牌:美?斯樂華文小學,沒錯,和卡蘿兒照片裏一模一樣?。可?是襯衫裏的那張照片暴雨中不知所蹤,其他照片又?在她那個隨身包裏也回不來了。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你找錯了。”“沒聽說過。”“你快走?吧。”


    第536章


    李勇敢一聽有人來找顧景生,立刻提心吊膽地跑出來,見?到斯江原地愣了好幾秒,麵前的大美女怎麽看也不像是毒梟一夥的。但!顧景生那麽帥也當過七年“毒販”呢,可不能放鬆警惕……


    “我是華文小學的校長李——”


    話還未說完,大美女已急衝上來,李勇敢嚇得蹬蹬後退了兩步,身後的兩個男生奮力頂住了他。


    斯江停住腳:“不好意思,是h大的卡蘿兒告訴我顧景生在這裏當老師,我是他妻子。為什麽這些學生說沒他這個人?”


    李勇敢將?信將?疑,想著卡蘿兒來做義工的事很容易就打聽得到,麵前的人明顯是大陸來的,又怎麽會和卡蘿兒認識,顧慮再三,搖搖頭:“卡蘿兒的確是來做過我們學校的義工老師,但你?說的顧什麽來著,我們沒見?過。”


    斯江急得渾身冒汗:“不可能,卡蘿兒給了我好幾張照片,照片裏的人肯定是顧景生。千真萬確,我和家?裏人絕對不會認錯!”


    “哦?你?有照片?給我看看。”李勇敢試探著問?。


    “照片?!”斯江一怔,回頭見?年輕司機還等在旁邊,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跑過去用英語說了一堆,希望他幫自己證明是暴雨墜崖導致她?的照片都毀了。


    年輕小?夥子連連點頭,走到李勇敢麵前撈起褲腿,腿上密密麻麻的劃傷剛剛結痂,跟蛛網似的,兩人用泰語說了五六分鍾。


    斯江心急如焚,終於等到李勇敢轉向?自己開口。


    “原來前些時?掉山下的是他的車,你?認識黃老板?他朋友昨天才給村裏打了電話,說他得再過半個月才能出院。”


    “是的,我們一起坐了他的tuktuk。”


    “哦哦,人沒事就好,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你?要是找人就真的白跑了,沒這人,我聽都沒聽說過。”


    “他不是都幫我說清楚了?我本?來是有卡蘿兒給的好些照片,但出了那樣的事,照片找不回來了,”斯江忽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太過急切走了彎路,定了定神放緩了語速,“顧景生他現在少了一條腿,留了胡子。他很會做菜,幾張照片裏,一張是他在當守門員,一張是他在煎荷包蛋,煎了慢慢一大盆荷包蛋,就在那個牆邊上,對,旁邊有一棵雞蛋花樹,還有一張是在你?們新?建的圖書館裏,他在鋪地磚,對了,還有卡蘿兒和德國那位博士離開這裏時?拍的大合影,顧景生旁邊站著的是一個體型較小?的穿花襯衫的台灣男生,——”


    “是王老師!”一個小?女孩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李勇敢瞪了女孩兒一眼,放下了警惕,卻又生出許多不滿來:“行吧,我相?信你?不是毒販的人了。”


    斯江恍然,卻又多了許多疑問?,但是不要緊,她?會當麵問?景生。


    李勇敢扭頭跟司機說了幾句泰語,司機連連點頭。


    “進來說話吧。”


    斯江謝過司機,跟著李勇敢走進學校,這麽簡陋的校舍她?從來沒見?過,連沙井子鎮七十年代的小?學都不如,卻有一個很大的餐廳,還有極其引人注目的大烤箱。


    “二月份我們用這個烤箱自己做了蛋糕給景生過生日。”


    斯江摸了摸烤箱,抬起頭很是疑惑:“景生是十一月七號生日,二月份是我生日——”


    李勇敢尷尬地摸了摸下巴,結束了最後一輪試探:“哦,那是我記錯了。坐吧,喝水還是——冰水?”


    “水就好了,不用冰塊,不好意思,李校長,請問?景生人呢?是不是學校放學他就回家?了?麻煩帶我去找他行嗎?”斯江接過舊舊的塑料水杯,想著她?終於站到了景生站過的地方,眼睛熱熱的,迅速低下頭喝了幾大口水。


    “景生早就離開美斯樂了,”李勇敢歎了口氣,“他以前做臥底,幹掉了金三角的一批大毒梟,清萊還有不少毒販在要他的命,雙方撞上過一回,你?也知道,他一條腿沒了,幸虧這樣對方沒認出他來,但他怕連累學校,就去了象島。”


    斯江緊緊握著水杯,後背心像被一股大力捏緊了極速旋轉,疼痛得全身一點也動?不了。


    “毒販是怎麽回事?象島在哪裏?”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輕輕地回蕩在這開闊的餐廳裏,幾乎產生了不可能的回音,在腦海裏震蕩不息。


    李勇敢梗著脖子冷哼了一聲:“你?是他老婆,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找過他?連他在大毒販那裏當臥底天天在刀口上舔血都不知道?這麽多年出生入死,腿都被切了,也沒見?一個親人找著他照顧他,這會兒想起來了?哎哎哎,你?別哭啊,我就說了這麽幾句你?怎麽哭起來了。我說什麽了,嗐,你?別別別哭,就當我冤枉你?了行嗎?”


    “象島在哪裏?我怎麽才能找到他?”斯江用力壓住自己的口鼻。


    李勇敢手忙腳亂地摸了半天,然而除了抹布沒什麽能擦臉的,隻好悻悻然作罷,心想原來這麽美的美女哭起來也會鼻涕亂流,唉。


    “他在象島的教會做義工。我給你?電話和地址。”


    斯江暈頭暈腦地走出來,夕陽已西下,孩子們已歸家?,那輛破舊的本?田車卻還停著。


    “i wait you here.khun lee say.”年輕人笑?著拍了拍車前蓋,一口白牙閃閃發亮。


    “thank you very much.”斯江明白過來李勇敢先前跟他說的話應該是知道自己很快又要下山。


    本?田車的車尾燈隻有一個亮著,還是壞的,一閃一閃地下山去了。李勇敢撓了撓頭,把一群雞和雞崽趕回露天雞窩裏,歎了口長長的氣。命運這狗東西,真是不做人啊。


    六月底的海島適逢雨季,上一秒晴空萬裏下一秒雷雨如瀑很正?常。烈日當頭的時?候,景生正?在車行修摩托車,忽地一片黑雲烏壓壓地飄過來,兜頭就是大雨滂沱。修車店隻有一小?片雨篷,兜滿了水,晃蕩得厲害。修車師傅趴在地上繼續檢查,景生便舉起竹竿撐高雨篷中心,四角嘩嘩的一片雨瀑衝下來,把黃土和沙石衝開一片。


    一轉頭,卻見?到不遠處李惠珍撐著教會最大的那把黃色大傘往這邊走來,傘下還有一個人。


    大雨像一層不斷流動?的塑料膜,明明什麽都看不清,景生手裏的竹竿卻不再移動?,理智在說絕不可能,情感卻在瘋狂嘶吼。


    傘下的女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不管不顧地奔跑進大雨中,才跑了幾步就摔了一跤,李慧珍追上來彎腰去拉她?,拉了一下卻沒拉動?。


    景生丟下竹竿,拄起拐杖,衝進雨裏。


    修車師傅翻身從地上坐起來:“欸?”


    短短二三十米的泥路,景生隻覺得路太遠,自己太慢。


    風雨吞沒的聲音他都聽得清清楚楚,是斯江在叫他。


    “顧景生——!景生——!”


    最後幾步,拐杖幾乎揮出了殘影。


    人就在眼前。景生放掉拐杖,單膝跪地,張開手臂。


    “斯江!”他明明在放聲嘶吼,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耳膜和心髒都在極速跳動?。


    斯江的淚水衝開雨幕,眼前模糊一片,她?的運氣真的不好,又遇到雷暴雨,但沒事,她?花完了所有的運氣,終於找到了景生。


    “我找到你?了,我來接你?回家?,我們回家?。”斯江被景生緊緊箍在懷裏,反反複複重複著這一句,眼淚是鹹的,他身上有海的味道,也是鹹的。


    有一把傘撐在了斯江和景生的頭上。


    景生抬起頭。


    李慧珍滿臉淚水地笑?著點頭:“上帝保佑你?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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