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邵走著不回頭,似乎是不曉得身後發生了啥。


    那個平麵的光暈形狀如刺兒蓬的,還是淩亂成一團接著一團,移動的樣子像是魔鬼的盾牌,渾圓而龐大。


    梨花不敢呼吸也不敢,更不能膽怯到退縮,頭皮發麻,一張嘴轉身就被人給勒住了脖子箍住腰。


    她反應很快地又一轉身正好對上明火的臉,明火一指橫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沙地中傳來尖利的貓頭鷹叫聲,他們二人緊跟著裴英邵,沒有停下腳步。


    沙地上的波浪一個接著一個,漸漸淹沒他們的足跡,越往深處走越看不見後麵的路。


    暗到讓人發怵的視線前方,淡到幾經消逝的星星點光,襯托出沙地與蒿草叢的灰藍色。


    沙土自然形成的土壘中,那是最好的行腳者們用來修整的地方。


    裴英邵已然進入內中,梨花明火不慌忙也跟著進去了。


    裏麵根本就不是幹淨的,土石沙形成的柱子中間,本該是放了地毯歇腳的地方,卻成了及時的刑場。


    蒿草密密束著個人,眼睛閉著,身上手腳看不出來,反捆著動都動不了。


    梨花腿肚子有些發顫,硬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止住了這份顫抖,這是什麽情況啊?


    她身後的雙劍“噌噌”出聲,她不得不向前砍這些蒿草蓬,出乎她的意料,這些蒿草蓬很細密還帶著堅硬的刺,但她一砍再砍幾下還就都碎成草須子了。


    被困住的人,翻過身一看。


    “啊?”梨花驚訝地喊道。跟著捂住嘴,鼻子裏也竄起來不好的腥味道。


    因為,這次,地上的,應該確信是真的裴英邵,他的腹腔又被破開了,內中添加了顆粒大小不一的草籽漿果,那些漿果藍的紅的綠的染的裏麵味道才是那麽奇怪的腥臭。


    “你,究竟是誰?你把我裴大哥怎麽了?”


    假的裴英邵還是木雕樣的笑:“他的髒腑賞賜給我了。”


    “別胡說了!你最好老實交代你是誰?”梨花抽出雙劍左右給了假的裴英邵一個攻擊,但沒擊到對方。


    這個假的裴英邵使用的是兩把尺長的,形似植株葉片的短刀,他用拋的,直接刺向梨花的雙眼,明火的鐵鍬也同時拋出來“當啷”一聲,將對方的短刀給擊落。


    但梨花手裏的雙劍剛一出鞘,竟然動不了,那些消失的蒿草重複出現在她腳下,還爬到了手臂上攀上她的劍鋒。


    有一團紫雪絨毛以她還無防備之時,撲麵灑向了梨花的嘴唇,眼睛鼻子,她看不見也動不了。


    看不見的滋味很難受,也很無助。


    明火迅速拾取地上的鐵鍬,脫下外袍抹掉了梨花麵部的紫色花朵。


    那些花朵本來十分萌豔奪目,到了瞬間一落地竟也消失到看不見了顏色。


    在一個瞬間,紫色的絨毛花朵帶動起蒿草,成了大團能裹挾好幾個人的威力,從這裏柱子後麵,也從頂上的通風口鋪灑下來,明火的鐵鍬漸漸支撐不住。


    第56章 南風知荷【5】


    黑夜裏沙海深處的土壘中。


    那些紫雪般的絨花帶動蒿草蓬,那草有千萬個尖刺湧過來,假的裴英邵臉上是木雕的呆笑。


    梨花遞給明火一個詢問眼神:“如何脫身?”


    明火僅僅用口形說了:“仨一起。”


    梨花微做思忖即可明白,明火瞅準了紫色絨花先一劍砍出一個大的窟窿,從中躍出去,向那假的裴英邵砍了過去。


    假裴英邵手裏好幾把荊棘狀的匕首丟了出來,明火打飛了匕首,與他糾纏起來。


    這假裴英邵很吃驚,這個明火怎麽能如此厲害,厲害到闖過他的陣法,他手裏多少把匕首不得而知,他很快又拋出來匕首懸浮在明火周圍,齊刷刷戳向明火,即使是,他本身也被戳中腹部了。


    這些蒿草很快就撲向明火,包抄過來,明火的手腳腕膝蓋前後,腋下都被這些蒿草貼上了,筋脈都被束縛了。


    這些蒿草的糾纏不亞於任何繩索和武器,明火氣力懈怠,他咬牙取出腰間的折疊鐵鍬,朝著假的裴英邵腹部戳下去,直取髒腑。


    木雕樣的呆笑神情逐漸轉成痛苦:“我會活得好好的,這副髒器剛到了我這裏,沒理由啊!”


    假裴英邵的臉,在他的話一停下就凝固成了枯木,與此同時,明火身上那些蒿草也都成了枯萎一片片散落到地上。


    而他,也不知道是累,還是受到重擊和內傷,隨著那些片片幹草落地不起。


    梨花手腳上那些蒿草,先從她手上兩把劍開始鬆懈了,散成片片枯葉,她立即去看明火。


    躺著的身子沒動,僵硬到拉他的手都拉不動。


    湊近他麵龐,鼻翼前的氣息感受不到,麵頰上幾道被刺傷的紅痕。


    梨花心裏亂哄哄的,自語:“明火!你這是咋了?你被這蒿草變得匕首給弄沒命了呀!”


    這話沒有得到回應,她徹底崩潰到難以安靜,他要是走了,那些怨言也沒機會對他說了。是否移情別戀的疑惑,早就說了不就沒事了嗎?早一步,她和他一起來這裏,早些做好部署不就多一份勝算嗎?


    罷了,等到失去的這個時候,還想這些有什麽用?


    她站起來就站在明火躺著的地方,轉身惆悵到失落,這個人失去的也太突然了吧?


    他不是很厲害嗎?比她還要厲害很多呢。他不在了,不再陪她冒險進入亡者意識中,也沒有人和她拌嘴了,甚至是扮演定親的兩口子,那種驚險刺激感怕也是封存在美好記憶中了。


    算了,那就好好安葬他,然後根據他隨身的遺物尋找他家的人。


    她這樣想著,冷不丁,背後傳來一聲喊:“你以為我沒命了啊?想著移情別戀,還是一走了之啊?”


    梨花這回真的被嚇到了,這土壘中央通風孔那裏風靜了。


    這喊聲沒來由地讓她不敢相信事實,笑哭了。


    “明火,你是要嚇壞我的膽子呀!”


    梨花這才眼淚花泛起,明火慢慢地兩手撐著地站起來,也是感激她為他流淚,眸中閃爍晶瑩。


    明火伸展手腳,慢慢站到她麵前,還以為梨花至少會擁抱他一下,哭著淚水撒到他的衣襟上,讓他心生憐惜暗中發誓會把她視為情人最佳人選的。


    他就那樣笑的心思蕩漾,以為她會重視他的所有,等著她傾訴這一瞬間的難過滋味。


    未料到,梨花一看他不說話,她就看著土壘中的每個角落,單單找啊找,扯住他袖子:“你看啊,怎麽辦啊?好像醒不過來了。”


    明火這才明白,她說的是裴英邵,於是皺眉帶出些愁緒,沉默著。


    明火既然沒事,那就該多想想裴英邵,看看有沒有辦法能讓他生還,但這似乎不可能啊,他的髒器現在沒有了,他凡胎肉身的髒器沒有了,這意味著無力回天。


    “你以為裴英邵大哥也沒命了嗎?”明火就緊跟著她。


    梨花迅速看了明火一眼:“難道你有辦法讓他生還?”


    明火猜不透她心裏對他的感受,隻好拉住她:“別急,我給你看一個戲法。”


    他從裴英邵身上拔了匕首,梨花臉上疑惑深深,就見明火在裴英邵的軀體上摸了一下,哪裏很快變成了一撮毛被紮了正中。


    這不就是當初尋獲小怪物阿芍的娘,那裏故弄玄虛的一撮毛,還曾掛到她的劍鋒上。


    明火以為梨花不能信這些,他絮叨著說他昨夜就在沙海中遇見了迷路的裴英邵,真正的裴英邵被假的放出的蒿草紫雪絨花陣給困住,還束縛著,是他使用一撮毛怪相助的。


    梨花心中對此無感也很平淡,眼中沒一絲興趣,僅僅是褒獎式說道:“你法力比我高,名堂真多啊。”


    明火覺得沒得到期待的,心中憤憤然:“你也不容小看!”


    說著就走出著土壘,從那深闊又悶暗的裏麵走出來,他竟然就不看梨花了。


    梨花站在他身後微笑著,心想,這人還真的很小氣呢。


    像個任性的討糖吃的小孩子,她和他這歲數,鄉鄰間當爹當媽的不在少數,明火正是需要人家吹捧的大孩子。


    “喂,明火,你好心幫助裴大哥,我當然心裏高興啊,就是我這個人腦子反應很慢,你別介意阿!”


    “哼!我不聽。”明火的身影是很帥,斜挎著亮金紅石寶刀襯的周身更是氣派。


    梨花忽然想到那些少婦們的做派,她彎下腰,又斜坐在地上呻吟:“手腕子疼啊!不行了,我這手握劍的時候太久了,這會兒不隻是腿和手都酸阿。”


    她想試試明火的反應,如果他轉身,那麽她決定給他一個繼續與她發展的機會。


    若是他昂起頭繼續走,也不理會她,那麽她也沒必要再和這人走得太近,這是感覺也是個原則。


    梨花這樣想著,調適呼吸趁時候拉伸自個的腿腳,衣襟打結,放下雙劍慢慢地呼吸著。


    因為視線還因為天黑沒清明,梨花坐在地上沒被明華看到,他又衝進去那遠處的 土壘中,還站到外麵的頂子上才看到她就在不遠處悠哉地打坐呢。


    “你還真的沒事啊!”合乎梨花的預測,她期待的就該是這樣,明火會轉頭的。但下一息,她就額頭突突突地跳,因為明火動作太塊地朝著她的方向奔來,竟然把腳扭到了:“啊,很疼啊!”


    那些低到翠絨樣的蒿草就在不遠處,上麵掛著露珠,梨花脫下羊皮外裳,扶他坐下了。


    “誰讓你又跑回去啊!” 梨花怨他,這聲調已經帶有順應的意味,調整了僵硬的腿腳這心情也變得開朗了,像個互相珍惜的同伴對身邊人的關心:“你該學著別那麽衝動,也要珍惜體力啊,才剛和那草怪較量過的,你就又站那麽高,你是不怕風吹嗎?”


    話是這麽說的,梨花又衝進去土壘中,記得視線中哪裏有個獨輪車,又找來一塊很平整的木板,推出來車就讓明火上來坐著了。


    明火感到失落,無奈梨花對他很盡心,他隻管坐著讓她推車行走在沙海中,這樣也很好,很有被照顧和在乎的感覺。


    梨花心裏揣測,裴英邵這會應該就還在西州大客棧,但她發覺她不能在明火麵前提裴英邵,這會讓他心頭發酸,男人一旦心頭泛酸就會犯傻,繼而做出奇怪的不講理的事情。


    “梨花,你今天被哪個草怪給騙了吧?它定是用裴大哥的身形和你說話的。”明火一路上走著,沒話說的時候這樣對梨花說。


    “嗯,但是被我察覺到了,可我不跟著他出來的話,我也不會見到你呀!”梨花到了這時候,莫名就會想到師父,這樣說話的技巧都是師父傳授的。


    師父最近在山寺沒住著就到處遊離去了,隻會在她大約返回的時候,他才回到山寺的小院裏侍弄草藥,種植花兒或者蔬菜曬幹了等天涼做成下鍋的菜吃。


    像這樣的土壘中,她很希望是和師父一起經曆這一係列的事兒,那個叫做無心的少年如果也十七歲,相信他比明火成熟穩重而不失幽默。


    “對啦,梨花,你要不要學我那一撮毛的法子,下次你也就會用了。”明火是真的很想知道梨花此刻在想什麽,試著這樣說:“不如你也對我拜師吧,隻是你不能叫我師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不適合吧?”梨花微笑,主要是她對那種怪物沒好感。推著車,明火就不時地回眸親昵望著他,她回應他:“坐好,小心顛到你!”


    梨花的心意他不甚明了,但這會兒被她推著走的滋味倒是很難得,哪怕時光永遠停留在這裏。


    沙地很開闊,思緒也延展的很廣,梨花想著師父的名字叫無心,這是很少人知道的。但若是她真的有個像那糖人一樣的父親,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對長腿大叔盛無心本就沒當他是長輩,但又不得不以長輩之禮相待。


    但若有一日,她不想這麽相待了,師父不知道會怎麽表示?會不會就不要她了?


    這麽多年了,她一次也沒有注意到這世間做糖人的,竟然做的那麽逼真的,那糖人還能看著她凝望,最奇異的是,夜裏做夢也能夢著,這絕非偶然。


    關於這個疑問,梨花決定等誰讓查清楚了,回到師傅那裏仔細地詢問,除了師父,她不能輕易相信別人。


    第57章 南風知荷【6】


    差不多卯時三刻,明火被梨花推著坐在獨輪車上,已遠遠望見了西州這個名叫東紅鎮西州大客棧的院子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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