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福記酒樓少掌櫃也趕來了,雖然極度悲傷也還跟在身邊安慰張小丹,他們之間就剩沒擇良辰吉日行大禮了。


    先前鄰居們是有些憤慨也還同情福家的遭遇,這會兒倒是背後悄聲議論起這對年輕人的未來了,擔憂福少掌櫃不如他父親那般能掌控局麵,也怕他不施行那減租三年的約。


    城郊出了大事兒,城內都尉連同捕頭仵作來了幾匹快馬,畢竟這種屬於極度惡劣的殺人案,造成的轟動不小。


    那些佃農們借著關注案情的由頭,詢問著京城裏的都尉大人:“您說說咱們這租子還能免三年不?”


    “這個呀,我看還是先請京都大佛寺的上僧來給福家念經,讓人早日入土為安,至於別的,本官不懂你們的免租事兒。”


    城裏的都尉仵作捕頭,一行人做完亡者的各種查驗,撂下這些話就騎馬趕回都尉署了。


    福少掌櫃的人也很穩重,他接了張阿伯老兩口來他家裏,很信任地為他做鎮主持家務料理他父母的後事,而他,忍著悲痛懸賞捉拿凶手。


    城郊發生了這麽殘忍的分屍案,京都城中城外的百姓們惶惶然,各家各戶晚上天沒黑就關門熄燈,不敢弄出聲響,就怕會遭逢厄運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傳言道,某年京都附近百年一遇的除妖大戰中,漏網的那些百年精怪們又出來作亂了,為了報複當年的玄門修真者屠戮,它們對付人類的手法變得極其殘忍了,張開大嘴就吃人的腰骨,還把頭掐下來滿地滾。


    有些心腹不正的婦人泛酸道:“我看都是百年的雄性妖物吧,為謀美人就先奪取身邊的障礙,這福老爺和夫人做主定親小丹姑娘,人家妖精就先拿他們開膛,意在圖謀那小丹姑娘的美色呀……誰要她長那麽漂亮呢!”


    這時候很多男人被這事兒也嚇的心慌慌,想法順著婦人所言的,指著福家酒樓方向:“紅顏禍水……瞧那日那個裴府少將軍馬車碾過她爹的攤子,為何不去碾別人家的?也是那少將軍不地道。”


    “裴侯爺的兒子真不如侯爺,他為人魯莽古怪還專尋覓咱們庶民百姓家的女子,看來也是想玩弄以後再拋棄,卻一失手就殺了福老爺和夫人,福老爺和夫人還真很冤枉呢!”


    張阿伯和同村的鄉鄰們協力,用了五日就將福家二老的喪禮完整結束,張小丹就和她爹娘一起住在福家了,也許這樣是能讓福少掌櫃最安心的法子。


    這一日進了城,梨花阿芍就在路邊攤上聽著人們議論著,這些人的想象力也真可怕,他們看待張小丹的心態也太不厚道了吧。


    反倒看待裴英邵還是觀點一致的,在他們眼裏的裴英邵是粗魯不講理的莽夫,強占民女無惡不作。


    攤餅子配豆汁叫賣的婆子,一邊手裏不停,邊對她麵前坐著的食客說:“他少將軍眼裏就沒有咱庶民,放任馬車碾人,這是德不配位。”


    吃煎餅卷菜,喝了一口豆汁的食客點頭:“就是說呀,裴英邵很壞,簡直是缺天良,據說他腋臭能熏死蒼蠅不說,他還逼少女失貞,養了三千佳麗供他消遣,若有不從者刮骨挑筋,剜眼煮湯,甚至齊腰斬斷還割頭。”


    “哎呀!快被說這些了,再說人都吃不下啦……這裴英邵簡直就是枉為候門。”


    “但我覺得這次的不是他做的,福家兩夫婦的身首異處,不是凡人所為。”


    攤餅子的婆子,將一張餅麻利地卷好菜放碟中遞給食客:“裴英邵英勇過人,他想讓誰不好過,誰能逃得過一死?張家那姑娘是出了名的俊秀蕙質,他先對付了福家父母,那麽福家辦喪就會拖延婚期,這時候不就便宜他了嗎?”


    煎餅攤的婆子這話讓所有人都點頭,她說的就是他們所有人的想法綜合。


    梨花就在隔壁攤子上吃著饅頭就麵湯,用的一些碎銀子,默默地看著他們,她什麽都不能說。


    阿芍拽拽她的衣角對她低語:“你說他,真的會做下那事兒?”


    “當然不,裴英邵為人正直。”


    梨花昨夜去內城裴府的新奴待的住所,從砸壞了門板到受邀至他的內院,他雖先前很機警也很粗魯地任憑府中守衛用鏈子鎖著她們,但這也是他黃門侍郎身份的警惕。過了一夜到此刻,她能安然走出來,夜裏當麵相談過了,他不像是能做出殘忍行為的男子。


    現在是,京都內外的人們對他觀感很差,若非他出身貴族,要不然流言蜚語到了這地步,怕是聖駕也會震怒的。最主要的是,那個小丹,她說過她在夢裏見過裴英邵,就看這次他和她能有什麽想法吧。


    於是,梨花拉著阿芍,又搭上了出城的馬車到了福家村。


    那福少掌櫃問過小丹之後,就讓她們從小門進去張小丹的內院了。


    張小丹也沒有多麽孱弱,她就是沒精神沒好氣色,捧著幾本種花養草的書,看也看不進去暫時當是個依托。


    她看到梨花,稍微欠身,梨花見她心情低落,就坐了過去到她床沿。


    她這樣哪裏還有氣質超群,沉魚落雁之姿態,整個人失色七分,剩下三分秀麗骨相,無論男女見了她依然惹人憐愛。


    “小丹姐姐,你要節哀喔!希望你快快好起來。”


    張小丹比梨花想象的要心態堅韌的多,她淡漠出聲:“嗯,我吃了些米粥,不用多久,應該會好的。”


    梨花瞧著室內的痰盂,臥榻,更換的衣裳就在衣櫥那裏,福少掌櫃待她可謂貼心了,人家親爹娘才剛遭此劫難。若是心裏狹隘的男子,或許會把緣由怪罪在未婚妻太美麗這點上。


    一會兒張阿伯進來看了眼女兒,又出去前院幫著張羅福老爺家的地租事兒了。


    倒是張阿伯眼底淚痕,自己的親家逝去,對他的打擊非同一般,他心裏久久放不下。


    阿芍要出去時,張小丹也揮退了她的婢女,屋子裏就隻有她與梨花。


    “說吧,你想知道啥?”張小丹自然是明白梨花的來意,連同她是做什麽營生的也能猜測個大概。看到梨花還在猶豫,她凝著她:“你是少數隱居在野外的女子,清靈正直。”


    她這樣一說,梨花心裏的顧慮就消失了,不禁莞爾:“那你和裴英邵相識並非那一日吧?”


    張小丹麵上依然平靜,微微蹙眉:“也並非就是我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而是那日淩晨,我是聽說福老爺愛吃野薺菜餛燉,我就親手做了送來,福老爺和我爹一樣是早上卯時就起床做事的人,我想說這時候人少,我來了也不會被村裏人說閑話。既然我都來了,福夫人知道我寅時就醒來為我爹娘做朝食的人,她讓我先到為我們將來準備的新房內院的廂房裏歇著去,等到我聽見有股很大的力量從天而降,我跑出來就看到滿院子的淩亂,就沒找到福老爺和福夫人,我鑽進來廂房躲到床底下了。”


    她能在遭受恐懼之後還能保持住沉靜,讓梨花疑惑不斷。


    第26章 情纏天地【7】


    梨花是暫時說不出來話,望著張小丹。


    “是我那未來婆婆叮囑我,讓我熟悉熟悉這內院的幾個廂房,說是往後就供給我們使用的,我正想買個紡織機,還要把我的製藥粉,滾輪石錘石碗都帶回來呢,但那聲音,就是我聽見福老爺和夫人的叫聲,就是同時的叫聲很不好,我這是在福家,我能出去看一眼已是耗費了我所有的膽氣了。”


    梨花收回目光不看張小丹,這張小丹又說:“我這麽做也是不想帶給他們二老麻煩,若是我被賊人找到了,就會多一些人遭殃。“她放下手裏的藥典,脖頸兒由於激動的心境難以平複而不由自主搖擺:”她們待我如同親閨女,我怎麽能再讓賊人找到我,床底下也許會被找到,但也比待在床上的好,可是後來,我聽見人們越來越多,我才害怕的蜷縮到被子裏的。”


    梨花心想,你還挺會有過日子打算的。沉著,靈敏,但說不出來哪裏不對。福家老兩口遇害了,你毫發無損,就這點驚嚇,看起來對你並沒什麽影響。


    梨花這樣想著,張小丹忽然從床上起來兩手緊攥住她:“你們大家夥兒,不會怪我沒出手去解救我未來公婆吧?因為我是真的沒膽子呀!”


    “應該不會的,你很無辜,再說了你也不知道那人的來路呀!”


    梨花這麽說是避開張小丹的那雙眼眸,她那眼睛誰看了都不敢直視的,那是純真到很有力量的一對兒眸子。能驚豔了所有人的靈魂,不論男女和老少。


    話雖這麽說著,梨花心中並不覺得她有多麽無辜,她現在對張小丹的潛能並不知道,就光是靠近她,就能被擄獲心靈了,這樣的人簡直是吸引力的王者。


    張小丹聽了梨花這樣說,眉心鬆弛了下來:“我的準公婆這般遭受厄運,我還都不能為他們做什麽,唯有……守護著我的準夫君了。”


    梨花走出來廂房門,抬頭望了眼院子上方的天空,福家這內院地勢高出外麵的院子,按說前院有動靜會讓後麵聽的很清楚。


    “小丹姐,你在床底下時候,沒聽見有什麽動靜到你這院子裏傳過來嗎?“梨花問話聲音很溫和,手也繼續攥著梨花的雙手:”因為這次的事故發生的很迅速,感覺不像是尋常的歹徒作惡,若你能知道些啥,就還是希望給我說說吧,這樣一來也能告慰福家老爺和夫人的陰靈了。”


    張小丹麵上略有為難地再度蹙眉:“就是馬蹄聲很響亮,也很快,不像是尋常的軍馬或者駕車馬那樣,還伴隨著那聲嘶叫聲像是驢叫,但又比驢的聲音還要刺耳。”


    驢精?還是馬怪!


    梨花腦子晃蕩起來,這還真的是怪物啊?


    梨花慢慢鬆開張小丹修長的雙手,她的手雖然也善烹煮打柴,甚至割草采桑卻依然滑柔白皙,看起來根本就是千金小姐的一雙手。


    腦子集中起來這一瞬間,梨花冷不丁問她:“福家老爺和夫人彌留之際,該有留下什麽隨身物件吧?如果在你手裏的話,可否給我瞧一眼?”


    張小丹也是看著梨花眼睛的,見她篤定的神色,她起身走下廂房台階到隔間的雜物房柱子頂端伸手摸下來一個布包。


    梨花見此,想到她那長腿大叔每次若是他離開山寺,遠行在外,他也會那麽做的,反正會讓信任的人知道位置,那是一般人很難知道藏的地方。


    “這裏是整個內院的鑰匙,最大的雙喜字銅質的,還說是專為我們做的呢。”張小丹說這些話時,依然神色安詳,就像是回憶一件正常的已經過去的好事情那般:“可是如今,就留下這個鑰匙,我是沒機會再聽到他們二老的聲音了。”


    這種超越年齡的篤定,讓梨花有種錯覺,覺得她的看待所有事物的慧根,絕非才剛滿十八歲這麽簡單。


    聽起來是,她的準公婆對她十分放心,然而實際上是她已然虜獲了所有人的心思。


    梨花起身對她道了謝,張小丹這人,貌似純真無邪的呆女,在她麵前任何情緒都貌似疏忽了。


    轉身離開這廂房時,梨花也淡漠地轉述城裏那些人對她的部分看法:“甭管城裏城外那些人怎麽說,小丹姐你要安心過好你們的日子最要緊了,至於有些人說你認識的那個裴少將軍,說他就是謀害福老爺和夫人的凶手……這你怎麽看?”


    梨花麵上無波,眸光也是淡定。


    這會兒和張小丹的一番相處,她已逐漸學會了和對方一樣的沉靜,這是很好的特質,是大叔師父沒有教給她的,屬於女人獨有的姿態。


    張小丹也發覺了,她嘴角弧度開。她不會被人輕易洞徹心思的,她單手一指城內的方向:“現在就看城裏都尉署的人如何查詢的,若是姓裴的,那他就別想逃脫了,天公會收了他,讓他消失在人世間的。”


    這些話本是京都地方老幼們,常掛在嘴上憤慨到激昂的話,什麽天公伯啊!保佑啊之類的。


    但在此刻聽在梨花耳朵裏,這是很不尋常的少女能說的話嗎?張小丹不是那麽單純的好嗎?


    張小丹和裴英邵比較起來,他和她都有不尋常之處呢,一個永遠處事波瀾不驚,另一個根本就千杯不醉還貌似對所有事物保持著無謂。


    梨花帶著阿芍這個小怪物出來福家,走在福家村到張家莊的路上,抬頭眺望張家莊所在的京都禦用兵馬場大營,那褐色綠色的苜蓿田蕎麥地。她們順著鄉道搭上了進城的運水的車,就坐在車櫞上晃蕩著進了城,走在街上回憶著那日遇見裴英邵馬車碾人的時候。


    “我說,咱們要是住店可是沒銀子啊!”阿芍提醒著梨花,她看出來她正在想轍呢。


    “嗯,那我們找個事兒吧,你也瞅瞅目標唄!”梨花說是在慫恿阿芍,她其實也在找掙銀子的目標。


    經過一排排的糖葫蘆小絲絩手工製的流蘇發飾地攤,赫然看到對街那豔麗婦人正愁眉不展,梨花阿芍大搖大擺地過去她身邊。


    這婦人兩眼水汪汪,手心裏攥緊一個錢袋子,柳樹杈後麵有個賣香包糖塊撥浪鼓小鈴鐺的貨郎,此人有著精壯的體魄,眉眼也周正。


    隻看兩眼,梨花便明白這是中年婦人意欲搭上這貨郎,但又不想低頭,而她丈夫必定是戊邊的將士,因此她能閑扯淡的過日子又不缺錢花。


    阿芍在梨花的指示下過來柳樹這邊請豔麗婦人,這婦人看是梨花,微不耐煩地瞟一眼再繼續探視柳樹杈這裏,見對方男子無動於衷,她便咬著嘴唇過來梨花這裏。


    “若我幫你約了他和你說話,你能給我一兩銀子不?”梨花斷定這婦人每日在街上必定就是來等這貨郎的,看她總是次次望著柳樹這裏,不然就是站在這裏駐足:“你需要一個懂你的人,把你的心思告訴他,對不對?”


    豔麗婦人今日穿了鮮紅翠蓮繡的蜀錦織齊胸長襦,外披撒金線繡粉碧紗長僂,那如意繪春花扇半掩著朱唇:“嗯,你說你,真的能為我圓夢?”婦人上次和梨花說了那麽多的話,認定她是個熟悉的能繼續嘮下去的少女,瞧著梨花:“你們這種背劍的術士,能言善道的,行!你若能成,我就給你一兩銀子。”


    “為免你臨時變改,先付銀子後辦事,這個人給你壓著先。“梨花不由阿芍想,先把她的肩頭摟著靠近那婦人:“她在,你放心,等著看我的,我讓他來主動找你說話。”


    有了錢就有了膽,梨花挺起腰杆來到柳樹這邊的貨郎擔子前。


    她以裴英邵和張小丹的事兒在腦子裏打了個轉,她將張小丹給她的那個雙喜鑰匙,露了個頭給對方看。


    “夫人邀你說話呢,讓我家夫人高興了,會讓你有個住處。”


    麵對這位頭臉周正的青年,梨花一眼斷定他需要個落腳處,流離之人的氣態不是完全能掩飾住的。


    貨郎是真的發愁每日暮色合攏時候,他需要在城裏躲避巡弋的士兵敲詐毆打,還要找尋能睡一宿的破廟或者山洞,但那些所在並非那麽好。他就算找著了,起來還得找河水洗漱,就為了保持潔淨的頭臉,能有機會過上像樣的正常人的日子。


    眼前的女子露出那帶有雙喜字的鑰匙,那可是他魂牽夢繞的,他眼中疑惑未消的低聲:“我,不是很明白呢!”


    “去了是好事兒,不去可就要難為你了,城裏最近發生分屍案,若你不去會被她抓進都尉署的大牢的。”


    聽到這話,貨郎麻溜地收拾好木箱子上擺著的扇子胭脂類,挑起擔子,眼睛看著梨花:“你是術士,可不要騙人啊!”


    梨花微笑著攥緊腰間的銀子,用力地點頭,並且朝著對街遞給那婦人一個眼神,表示成事兒了。


    貨郎擔子一到那婦人身邊,婦人即可讓身邊人代替貨郎挑擔子,而她,半遮扇麵含情脈脈約了男子去酒樓了。


    阿芍輕快地過來挽著梨花,兩人到了一家大的旅店要了兩間上房,梨花讓阿芍在外間守著,她安心進入那銅質雙喜鑰匙的意識中。


    這鑰匙精工打製的,該是出自禦用工匠。還是福家祖上傳下來的鑰匙,都磨的發亮了,她自覺地慢呼吸,打算等待那種被電擊的感覺到來。


    但她沒有等到那種窒息的死氣襲擊她,她反複摸了幾下這雙喜字鑰匙。


    這是咋了?沒可能這不是福家的遺留物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對呀,你我仙妖殊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軒轅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軒轅月並收藏對呀,你我仙妖殊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