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在長樂宮響起。


    燈火通明的寢殿。


    “快!去傳太醫!”


    楚淩的聲音響起,叫在鳳榻旁站著的梁璜,立時就準備朝殿外跑去,太皇太後吐血了!


    “不必了。”


    可孫黎虛弱的聲音響起,卻硬生生叫梁璜止住步。


    “祖母~”


    楚淩對孫黎想說些什麽,尤其是看到孫黎所拿絹帕,那血是那樣刺眼。


    “老毛病了。”


    孫黎卻絲毫不在意,倚著軟墊,笑著對楚淩道:“叫太醫也沒用,哀家的身體,哀家最清楚了,哀家活不長了。”


    “祖母,您別這樣說!”


    楚淩立時道:“太醫院診治不了,孫兒就昭告天下,命天下異士歸都診治,誰能診治好祖母,敕爵重賞!!”


    “傻孩子。”


    孫黎笑罵道:“你是嫌大虞還不夠亂嗎?”


    “孫兒顧不了這麽多!!”


    楚淩皺眉道:“即便再亂,孫兒也要治好祖母!”


    孫黎吐血,是楚淩沒有想到的。


    可細想一下,久病纏身,躺在病榻靜養,突然強撐著離開,忍受風寒侵襲趕去太極殿,還在那場大朝講了那麽多的話,這身體如何能經受的住啊。


    更別提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親自下令要處死她的兩個兒子,這種身體與內心的打擊,即便是健康的老人,也不一定能承受住。


    眼前這位老人,所做這些,全都是為了他啊。


    楚淩是足夠理智,足夠清醒,足夠冷靜,可麵對這樣一位老人,他要是不做些什麽,未免就太冷血無情了。


    “你當皇帝也不短了。”


    孫黎笑著道,伸出手,楚淩見狀忙上前握住,感受到暖意的孫黎,看著跪地的楚淩,“這種任性的話,今後就不要講了,不然你對不起那些為大虞而死的兒郎,更對不起那些心向大虞的人。”


    楚淩神情有些動容。


    直到現在,眼前這位老人還在考慮他,還在考慮大虞,唯獨沒有考慮她自己,可是憑什麽啊?


    “莫哭,哀家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見楚淩眼眶微紅,孫黎笑道:“哀家還有不少事沒做,等到哀家去找你祖父,到時候再哭也不遲。”


    “祖母!”


    楚淩一時不知該講些什麽。


    這種場景下講任何話,都是對這位老人的侮辱。


    他知道,眼前這位老人,是有心病。


    “好了,哀家累了。”


    孫黎露出疲態,抽出手道:“你回去吧。”


    言罷,孫黎閉上了眼。


    楚淩靜靜看著。


    “陛下,還請讓主子多休息會兒。”而在此時,梁璜低首走來,彎腰去攙楚淩,“主子她太累了。”


    講到這裏,淚從梁璜的眼角流下。


    楚淩推開梁璜,緩緩站起身。


    看了眼躺在鳳榻上的孫黎,隨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梁璜如雕塑般站在一旁,守著他的主子。


    “呼~”


    出殿的那刹,楚淩感受到襲來的寒風,輕呼一聲,在殿外恭候的李忠,立時就快步走上前。


    “從梅花內衛中,挑選兩名可靠的,隨朕出宮。”


    楚淩看了眼左右,隨即便快步朝前走去,而在走到殿前廣場時,楚淩對李忠低聲道。


    “奴婢遵旨。”


    李忠心下一驚,但還是應下了。


    本走著的楚淩,突然停了下來,連帶著一眾隨駕之人都停下,楚淩深邃的眼眸,此刻複雜的看著長樂宮。


    但隨即在他的眸中掠過一道決絕!


    有些遺憾,不該有。


    尤其是對時日不多的老人!


    想到這裏,楚淩轉身朝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下。


    ……


    深夜下的虞都很靜,很多地方就似鬼蜮一般。


    而在皇城處,不少衙署仍亮著燈。


    盡管夜幕降下,虞都會執行宵禁,可在中樞有司,在虞都有司,卻不可能連留守值夜之人都沒有。


    一處不起眼的衙署。


    宗正寺。


    在大虞中樞的地位不低,但含權量卻一般,在眾多有司裏,也是油水最少的一處,可近來的宗正寺,卻成了風口浪尖之處。


    “唉~這還真成麻煩事了啊。”


    大宗正署。


    一中年坐著,神情複雜的輕歎,一想到今日大朝上經曆的事,他就感到陣陣頭疼,尤其是太皇太後的態度,這明顯是超乎了他的預料。


    按著以往,這個時辰,他早點卯下值回府了,去暖房,喂魚養花,再聽幾首小曲,喝點小酒,這才叫生活嘛。


    可從一眾逆藩,尤其是那兩位,被關押進宗正寺的牢獄中,他是一刻都不敢鬆懈,因為這實在太燙手了。


    大虞先前就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突地。


    在堂外出現些腳步聲。


    深夜下,這太突兀了。


    這立時叫中年警覺起來。


    這宗正寺是有留守值夜之人,但不多,不過所轄牢獄留的人倒不少,但那在宗正寺深處,而想到這裏的中年,心裏立時咯噔。


    不會是牢獄出事了吧!?


    中年心驚著起身,正準備朝堂門處走去時,本緊閉的堂門被推開,在中年驚愕下,幾名披著黑鬥篷的人,挎刀走了進來。


    “你們是何人?!”


    中年壓著驚意,伸手質問道:“深夜擅闖宗正寺,眼裏可還有律法!”


    “大宗正真是夠敬業啊。”


    而在堂外響起的一道聲音,立時叫中年緊張起來。


    天子?!


    在中年震驚下,楚淩披著鬥篷,從堂外走了進來,那雙冷眸盯著眼前中年。


    這中年不是別人,正是尚武安長公主的駙馬爺,劉諶。


    論輩分,楚淩要叫一聲姑父。


    劉諶所在劉氏,乃世家,不過在劉諶尚公主後,他這一房就跟仕途無緣了,這正是太祖遏製諸族的手段之一。


    “臣拜見陛下!”


    隻不過眼下的楚淩,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看著作揖行禮的劉諶,楚淩表情異常平靜。


    “既然你在,那也省去不少麻煩了。”


    楚淩朝劉諶走去,可講的話,卻叫劉諶心驚膽戰。


    他這輩子在仕途上是沒進展了,甚至連他的子嗣也無緣,連帶他這一房其他兄弟,跟著也無緣仕途。


    可這不代表劉諶蠢笨。


    過去怎樣,劉諶都看在眼裏。


    眼下如何,劉諶更看在眼裏。


    站在他麵前的少年天子,過去怎樣不提了,隻怕接下來要涉足朝堂了,這一切都是基於這幾日的事態,還有太皇太後的態度。


    “朕要去見見那兩位。”


    看著思緒萬千的劉諶,楚淩語氣淡漠道:“該怎樣安排,你知道該怎麽辦吧?”


    “這……”


    劉諶驚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天子深夜來宗正寺,要見那兩位,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但劉諶太清楚天子想見的是誰了。


    “怎麽?”


    楚淩眉頭微挑,看向劉諶道:“這事很難辦?”


    “不難,不難。”


    劉諶壓著驚意,立時道:“請陛下移駕,臣這就去安排此事。”


    不管天子是何意,但劉諶卻清楚一點,這個時候見那兩位,天子肯定不希望叫外人知道,而今夜隨天子來的,必然是天子心腹。


    對朝中的紛爭,他沒有心思去幹預,也不想去摻和,但眼下這等境遇,因為這件事得罪了天子,那可不是他能承受的。


    是個聰明人。


    看了眼劉諶,楚淩心裏暗道一聲,他最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因為聰明人一點就透,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那是有章法的。


    楚淩轉身朝堂外走去,劉諶低首跟著出來。


    而在出堂的那刹,看到在黑夜中,一名名披著鬥篷的人,劉諶的臉色微變,隨即便低下了頭,這等時候看不見,聽不到,才是最明智的!!


    “走吧。”


    楚淩看了眼劉諶,沒有多說別的。


    今夜隨他來的,都是羽林郎,是他最信任的,出宮是張恢負責操辦的,負責值夜的禁軍根本不知此事。


    楚淩之所以來此,就是要了卻一件事。


    盡管楚淩知道,要是叫中樞的人,知曉他深夜來此,勢必會掀起漣漪的,但是楚淩卻渾不在意。


    做了就是做了,他不能叫他的祖母,就這樣帶著遺憾離去,人心都是肉長的,有些東西明明有能力去做,最後卻沒有去做,這不僅是對老人而言是種遺憾,對自己而言也是終生的遺憾。


    楚淩不希望這種遺憾,再發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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