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上售賣的東西都是澧朝百姓鮮少見過的稀奇貨。


    木質的套娃,各異的香料,精致繁複的布匹,四蹄健碩的駿馬……四周有被胡商們紮起來的一個個圓圓的帳篷,裏頭有眉眼高闊的美豔胡姬摔著辮子跳舞,還有彪壯的大漢光著膀子相互摔跤,帶著彩色圓頂帽的藝人拉著胡琴唱歌……


    眼前的一切都是尤妲窈從未見過的。


    可她渾然沒?有心思看這些,隻跟著劉武行?到個園區邊緣的蹴鞠場上,眸光順著他指著的一個穿了銅綠色常服的青年身上,


    “尤姑娘,那人就是蕭猛。”


    蕭猛身量很?高,與同出生武將之家的楚文昌差不多,身形卻要更壯實,肩寬背厚,雙臂粗壯有力,站在?那兒就像是坐小山,相貌出乎意料的比尤妲窈想象中要更好看些,粗曠中帶著幾分俊朗,就是眉眼間有些懵懂呆楞,宛若稚童。


    “蕭猛智雖說是宜春侯府嫡次子,可智商停留在?六歲,正?在?孩童最喜歡玩鬧的年紀,偏偏這京中無論誰都認識他,世?家公子與他相處不到一處去,家中下人又對他畢恭畢敬,所以他隻能上遊園會來,與這些不認識他的胡人尋尋樂子。”


    “他方才混進了蹴鞠隊,可力氣驚人隻知橫衝直撞,又毫無戰術,很?快就被人識破了呆板遲鈍,將將被換下場來鬧了一通,現正?鬱悶著…”


    那麽大個的人,正?耷拉著腦袋,駝背懊喪著,顯然不知道被人拒絕了多少次……


    看上去,確有些可憐。


    尤妲窈聽完劉武的稟報,一時間也?有些無措。


    她忽就很?想念表哥,若是他在?的話?,必會手?把手?教她如何做。


    可靠山山會倒,靠樹樹會搖。


    表哥不能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就算能,他終有一日也?有可能發?病離開這人世?,所以她必須要學?著自己處理這些問題才行?……


    麵?對趙琅,或要用渾身解數去勾誘。


    可如今蕭猛不過就相當於個半大的孩子,孩童質樸無華,顯然對那些花裏胡哨的招數不感冒……孩子最需要的是什麽呢?是能開心逗樂的玩伴,能盡心玩耍的朋友。


    所以她若是能扮演好這個角色,必然能讓蕭猛留下好印象。


    可她又能與蕭猛玩耍些什麽呢?依著蕭猛的性子,他必然喜歡些衝擊力強的對抗運動,比如說賽馬,蹴鞠……可這些都不是她所擅長的,畢竟她總不能挽起袖子與褲腳,真的下泥場中與男人奔跑互搏吧?


    尤妲窈冥思苦想,終於想出了個可行?的招。


    她湊近阿紅耳根,低聲囑咐了幾句……


    …


    這頭,蕭猛在?蹴鞠場上碰了壁,再待下去也?是無益,站起身來就要朝外頭園外走去,可身前卻被個女郎攔住了去路,“公子請留步。”


    她好生漂亮!


    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裙,在?異域喧鬧的五彩背景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燦若芙蕖,肌膚粉光若膩,格外活色生香,比那異域的舞姬還要豔美上三分,此時正?笑?意盈盈望著他。


    溫柔,良善,瞧著就很?可親。


    蕭猛不通情愛,隻覺得她像個鄰家的大姐姐。


    他一時間呆了呆,反應過來後?愣道一句,


    “……你,你做什麽?”


    眼見有生人靠近,蕭猛身旁的兩個家丁立即一臉警惕,可或是覺得來者是個女眷,所以也?並未立即驅趕,尤妲窈略略放下心來,直直朝蕭猛問了句,


    “我瞧公子生得這般高這般壯,可會打架?”


    這妥妥問到了點上!


    蕭猛將胸膛挺了挺,“我打架最厲害了!打遍天下無敵手?!”


    這女子聽了這話?之後?,望向他的眸光鋥亮,一臉崇拜。


    “公子竟這般勇猛,那我可真真找對人了。


    院中東北處有個角鬥場,原也?是小範圍鬥著玩兒,可不曉得哪裏冒出來個勇士,連贏了八場可厲害了!我原想給家中的兄長贏些藥錢,誰知不僅沒?贏反而將老本全都賠了進去,正?尋人救火呢!”


    私人角鬥與摔跤不同。


    摔跤士是經過專門訓練出來了,武力值驚人,常是勳貴們圈養的家奴。


    可這種私人角鬥,卻是任何平頭百姓都能上場,人們可下注站邊,頗有些賭博的意味。實則在?澧朝屬於觸犯律例之事?,通常來說隻有地下暗坊中有,可架不住百姓們就愛看這種逞凶鬥勇的戲碼,所以隻要範圍不大,沒?有鬧出人命,官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公子你若當真這般厲害,必能助我翻本!


    你若上場,我必買你贏!”


    可從未有任何人,用這般崇拜的眼神與語氣與他說過話?。


    蕭猛隻覺得有些暈暈乎乎,好似有些醉意。


    他畢竟是個孩子心性,方才在?蹴鞠場上本就心氣不順,正?想要找處地方發?泄,現在?不僅聽說有架打,而且還能助眼前這位身世?淒慘的小女娘,隻覺得渾身的正?義感升至了頂點,粗聲粗氣到,


    “在?哪裏?你這就帶我去!”


    角鬥場上,生死不論。


    蕭猛到底是宜春侯的嫡子,若是有了個三長兩短,隻怕是沒?有辦法交差,家丁們麵?上露出為難的神情,立馬張嘴阻攔,用哄小孩的語氣道。


    “那處醃臢髒亂得很?,不如咱們還是回?府吧?奴才幾個陪你踢鍵子玩兒…”


    “老鷹捉小雞也?行?,這次讓公子當老鷹,可好?”


    蕭猛現在?哪兒聽得進去這些,將攔在?身前的兩個家丁推開,暴躁道了一句,


    “那些都玩兒膩了!


    你們讓開,我今日就要打架!”


    麵?對這兩個家丁,蕭猛雖有些生氣,可卻並未有什麽過激之舉,沒?有打罵家奴,也?沒?有威脅暴怒,以權勢壓人,由?此可見他或就隻是智商低些,可對於些淺顯易懂的道理,他心中還是明白的。


    一行?人很?快就行?到了那處角鬥場。


    此時場外已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呐喊助威聲不斷,喧囂聲直衝天際,方才那個贏了八場的角鬥士,現如今已連贏了十二場,如今正?被人們當英雄般簇擁在?中間。


    但凡是個有些血性的,都見不得旁的男人這般出風頭。


    蕭猛哼聲哼氣問了句,


    “你方才就是輸給那個人的是吧?且等著,我這就把銀錢給你贏回?來!”


    說罷。


    不顧家丁們的勸阻上了場。


    蕭猛生得人高馬大,渾身上下都是腱子肉,光站在?那裏就很?是唬人,且他也?是自小跟著父兄一起習武,多多少少也?學?了些皮毛,在?家中也?常與那些家丁侍衛過招,可他們那裏敢同他真打?個個都讓著他,捧著他……長此以往,竟然讓蕭猛生出些老子天下第一的錯覺。


    可以他的身手?,怎麽打得過身經百戰,暗衛出生的劉武呢?


    還沒?有幾個回?合,就在?角鬥場上,被劉武按在?地上摩擦。


    蕭猛臉上挨了一拳又一拳,一時間被打蒙了。


    以他的智商,直到此時此刻才驚覺,原來那些人以往誇他厲害都是在?騙他,原來他竟這麽不堪一擊,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往那些都是虛幻,現在?才是真正?的世?界。


    可正?在?這時,他聽到場外一個喊得撕心裂肺的女聲。


    “蕭公子!蕭公子你不能認輸!


    振作起來,你能把他打趴下的!你能贏!你可以的!”


    他已被打得眼角青紅,模糊著不清的視線,順著那聲音望去……


    旁人眼見他獲勝無望了,都在?嘲弄噓聲。


    隻有她。


    隻有方才那位白衣女子,她還是那樣充滿希冀望著他,還在?為他加油呐喊,因過於賣力整張臉都漲至通紅,絲毫不覺得他狼狽,絲毫不覺得他是是個敗者……


    一聲聲呼喊。


    一聚聚鼓勁。


    仿佛越過了周圍的嘈雜,在?他耳旁放大到無數倍。


    好似化作無數的氣力,猛然灌入蕭猛的血脈當中。


    讓本來已經被逼至絕境的他,心中又開始重燃希望!一時間也?不知到哪裏來的蠻力,一把就掙開束縛,伸手?抓住了劉武即將再次落下的拳頭,一個翻身,反而將劉武壓在?了身下!


    結果不言而喻。


    劉武順坡而下,最終讓蕭猛大獲全勝。


    鼓點氣,戰果出。


    這讓剛才圍觀的人群大失所望,畢竟誰能想到常勝將軍最後?關頭竟輸了呢?那些輸了錢的人唾罵了幾句,無可奈何之下,隻能在?噓聲中逐漸散去了,正?在?蕭猛心中失落無人為他的勝利歡呼之時……


    隻見還是那個白衣女子,歡欣雀躍著蹦跳到身前。


    “蕭公子真是太厲害了!方才旁人都說你要認輸了,可我卻偏不信,我覺得你一定?行?!果然!真真反敗為勝了!小女何德何能,能相識蕭公子這般武力高強之人?現在?不僅將藥錢贏回?來了,且還賺了不少呢,真真是多謝蕭公子了。”


    她先?是將他誇了一通,可看到他臉上的傷口後?,又流露出些心疼的神色,由?袖口中掏出塊巾帕來,踮起腳尖,抬手?輕輕幫他擦了擦沁出來的血珠,


    “想必很?疼吧?


    需立馬塗些膏藥,否則若是留了疤便不好了…”


    除了家人與自小服侍他的嬤嬤,還從未有那個女眷,對蕭猛這般親近過。


    他一個大男人,臉上莫名露出些小男孩的羞赧。


    “說到就要做到!


    我說了要幫你把錢贏回?來的。”


    “不疼,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傷算不得什麽。”


    這次勝利對蕭猛來說意義重大。


    在?他心中,他贏的不是家中那些虛與委蛇的家丁侍衛,而是一個真真正?正?連勝了十多場的壯士!這或才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勝仗!這是轉化,是蛻變,是他認識到自己現在?雖能力不足,但卻依舊能靠努力和毅力戰勝一切困難的勇氣與決心。


    是一扇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這一切,多虧了眼前這個女子。


    她看他的眸光就像是在?看英雄。


    現正?踮起腳尖在?給他擦拭傷口,二人靠得極近,蕭猛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甜香,她動作輕柔,滿麵?心疼。


    蕭猛愣愣望著她粉光若膩的肌膚,心底好似從未被開發?過的柔軟之處,忽覺萌動了。


    他抓住她正?在?擦藥的指尖,直直問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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