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寧每次問好不好的時候沈恩慈都不忍心?拒絕他,她猶豫接過,有點害羞。


    淋浴水流似驟雨嘩啦嘩啦打過熱帶闊葉林,見沈恩慈好久沒動靜,陳泊寧低笑著湊近她,翻舊賬:“下午不是你說要吃……”


    “啊啊啊啊啊你不許說出來!”


    沈恩慈慌亂用手捂住陳泊寧的嘴,下午她一定是被什麽髒東西附身了?才?說出那種?放浪形骸的話!


    追悔莫及!可是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沈恩慈隻能接過陳泊寧手裏的東西。


    旖旎過後,沈恩慈穿著沈泊寧的寬大襯衫,坐在鋪了?柔軟毯子的洗手台桌麵上,小腿懸在空中一晃一晃。


    她們剛才?回到房間,結果又把床單搞髒了?,這裏可不是什麽服務周到的五星級酒店,幾乎所有事都要親力親為。


    沈恩慈叼著一顆橘子口味的棒棒糖,看陳泊寧任勞任怨清洗被她弄髒的床單和?小褲,骨節分明的手輕搓布料,剛剛受過的罪又被沈恩慈拋擲腦後。


    她上趕著,又菜又愛玩,柔軟的唇微動,小聲誘哄:“小時候嗯嗯床單,哥哥罵我……”她頓了?頓,“長大後嗯嗯床單,哥哥誇我。”


    她笑著,像隻狡黠的小狐狸。


    搓洗布料的摩挲聲驟然停下,陳泊寧抬頭看她,好整以暇:“皮癢了??”


    而且。


    “小時候也沒罵你。”


    第90章 小兔子乖乖


    -


    是海的聲?音。


    海浪翻滾嗚咽, 密集的白色海鷗如同繁星伸展羽翼在藍色天邊咿呀長鳴。


    沈恩慈夢見自己變成?一條魚,潛於幽暗深邃的水裏漫無目的遊走,無法浮麵吐息也沒力氣下遊沉底休息, 於是一直朝前方遊。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裏, 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生甚至不知何時會死去,所有都是未知。


    陰冷黑暗與迷茫不斷裹挾她。


    直到?有一天,她身邊出現另外一條小魚,緊緊貼著她,任打任罵也趕不走。


    那條小魚拖著她, 一直往前麵遊, 遊到?海水變得清澈透明。


    像被蒙著層油紙般麻木遲鈍的聽覺嗅覺終於幽幽蘇醒,她看見光亮。


    沈恩慈醒了過來, 她隨意伸手一探, 旁邊人的位置早已涼透,陳泊寧有晨練的習慣,來小島後每天早上?都出去跑四十分鍾, 看樣?子已經出門許久了。


    牆壁掛的古銅時鍾富有規律地滴答滴答, 沈恩慈凝眉掃了眼時針, 正好走到?九。


    她揉眼起身, 赤腳幾?步走大?窗台,用力一推。


    帶著海腥鹹濕的海風猛烈抨擊,簌簌刮過耳邊,颯颯作聲?, 像海鷗翅膀恣意在耳邊撲騰翻湧, 凜冽涼意擊退睡意,沈恩慈頓時有些清醒。


    這風來得太陡, 有些喧囂令人不適,吹得沈恩慈幾?乎快要站不住,她想關窗,卻在不經意間低頭看見樓下拿花的陳泊寧。


    他剛跑完步回來,熱意未散,冷白皮膚下血色上?湧,暈染幾?分燦意,竟比手中沾著露水的玫瑰更生動。


    喜怒無常的海風突然變得和緩親人,溫溫拂麵,像沈從文寫的那樣?,請風輕輕的吹,輕輕的吹,把花吹開?,不要把花吹落。


    似乎知道陳泊寧送花來給她,所以連風也有意成?全。


    沈恩慈摘下紮頭發用的明黃絲巾,攥緊一團,朝陳泊寧的方向扔下去,看到?陳泊寧穩穩接住,便故作輕浮地衝他吹個短促口哨:“這是誰家的小夥兒?長得這麽俊,要送花給哪位姑娘啊?”


    風吹得她的長卷黑發肆無忌憚搖曳,沈恩慈使壞繼續道:“要不要上?/我這裏來坐坐呀,我丈夫今天不在家喲。”


    她笑,眼角眉梢盡是綺麗豔色。


    陳泊寧定?定?看著她,片刻後,惋惜開?口:“美麗的小姐,可惜我已經有妻子。”


    沈恩慈沒想到?陳泊寧居然會配合她,趴在二樓窗台笑得花枝亂顫。


    她想了想,嬌聲?問:“那你妻子有我好看嗎?有我聲?音好聽或者比我更懂風情嗎?”


    陳泊寧說:“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會有人更好更合適,隻不過每個人心裏有一道衡量天平,我所有的偏愛都傾向我的妻子,於是她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愛不做比較。”


    真會哄人。


    沈恩慈麵頰發燙,熱得像咕嚕嚕冒泡的小米粥,但作為專業演員,她依舊秉持人設,退讓道:“好吧,哲學家先生,那你可以把你手裏的玫瑰送給我嗎?”


    “我隻要一朵玫瑰。”


    陳泊寧卻笑:“這不隻是朵玫瑰。”


    不管是一朵玫瑰還是一千朵一萬朵玫瑰,但凡在陳泊寧手裏的,都隻能屬於沈恩慈。


    從此再也分不出半絲偏愛給別人。


    沈恩慈心中柔情無限,但又覺得自己在這場較量中落了下風,她半喜半嗔,終於憋不住:“陳泊寧!”


    “嗯。”


    陳泊寧似笑非笑看她,目光平和靜穆,卻有些難以捉摸的溫情。


    一朵雲徐徐朝沈恩慈靠近。


    -


    陳泊寧回來後先進浴室淋浴,伴隨淅瀝水聲?,沈恩慈哼著小調把嬌豔玫瑰插//進波浪口白瓷花瓶裏。


    剛才的事情還是被沈恩慈找到?突破口,她說陳泊寧不該接她的絲巾,陳泊寧想都沒寫,立刻認錯:“是我不對。”


    認錯態度這麽好,反倒叫沈恩慈不好繼續發難了,再加上?她本就是借著由頭撒嬌,於是順坡而下,非常大?度讓陳泊寧去洗澡。


    “沒有下次了,去洗澡吧。”


    她說。


    陳泊寧微笑點?頭,拿著浴巾路過時陰測測靠近她,淡淡開?口:“萬一我洗澡的時候你老公?回來了怎麽辦?”


    愣了片刻。


    果然!


    剛才果然是在哄她!現在才是陳泊寧的本性!


    沈恩慈踢了他一腳。


    兩人擠在狹小溫馨的廚房裏做飯,主要是陳泊寧做,沈恩慈靠在旁邊看著,時不時就“陳泊寧大?廚”的工作做出要求點?評。


    黃白交界的雞蛋像朵太陽花一樣?攤平在平底鍋上?,被油煎的滋滋作響,香味很快蔓延到?廚房的每個角落,沈恩慈看了一眼,提要求:“我要吃溏心的。”


    煎蛋翻個麵露出油亮焦黃邊,陳泊寧頭也沒抬,用木鏟把蛋往鍋壓實,拒絕:“不行,這不是無菌蛋。”


    有理有據,在沈恩慈開?口前,他很快變出塊糖:“我吃蛋黃,你吃蛋白。”


    “好嗎?”


    沈恩慈想說自己以前吃過那麽多爛菜葉子和變質食物?,也沒見哪裏不舒服,怎麽一顆沒熟的雞蛋還能怎麽樣?她?


    她下意識開?口:“這比我以前吃的東西好多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泊寧掌勺的手微頓,他沉默半晌,像在組織措辭:“小荷,我特?別後悔。”


    不用細說,沈恩慈也知道他在後悔什麽,可正如她無法反抗沈其誠,十幾?歲羽翼尚未豐滿的陳泊寧同?樣?無法與陳置針鋒相對。


    陳置怎麽可能容忍自己天之驕子一樣?的兒子擁有她這樣?低賤卑微的朋友。


    所有關係自然是要了斷的,況且陳泊寧已經用盡各式迂回的方法接濟救助她,陳泊寧心中的痛苦並不比她少半分。


    陳泊寧學著蘇京粵看聖經,即使沒到?信徒的程度,也被其中觀點?影響。


    他最是知道,“凡事都不可虧欠人,惟有彼此相愛要常以為虧欠。”


    沈恩慈從後麵抱他,想說點?什麽話緩解氛圍,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好。


    “別說了。”


    她思量,鄭重其事:“我吃蛋黃,你吃蛋白。”


    “行了吧。”


    陳泊寧很輕地笑出聲?。


    最後兩人煎四個雞蛋,每人平分兩個蛋白,沈恩慈想起小時候食物?缺欠,難得有好東西,陳泊寧一開?始全都讓給她吃。


    後來她大?點?稍微懂事點?了,學會推拖,為了讓陳泊寧也吃點?,就說自己不喜歡吃。


    可陳泊寧怎麽會看不穿她,他最知道怎麽拿捏沈恩慈七寸。


    隻要沈恩慈裝作不喜歡讓給他吃,陳泊寧就直接倒進垃圾桶,心疼得沈恩慈哇哇亂叫。


    是了,窮人也就會在這點?吃食上?算計。


    上?位者居高臨下編造出“人窮誌短”這四個字來淩辱弱者,誰知他人心酸阻礙。


    往事酸甜滋味交雜,沈恩慈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她和陳泊寧從沒分開?過,也許這些年她能好過一些。


    海風吹得白色窗簾起伏搖曳,涼意喚回沈恩慈神思,她見陳泊寧係著圍裙的背影,心中有糖漸漸化開?。


    現在就是最好的。


    -


    小鎮新年時間和羌城一樣?,沈恩慈他們租的民?宿就在沿海街邊,站在窗邊隨意往下一看便能見街道紛繁布置,璀璨斑斕,得以窺見濃鬱的節日氛圍。


    滿街大?大?小小的橄欖色聖誕樹,殷紅花環,潔白雪花裝飾以及銅黃鈴鐺。


    這是小鎮居民?非常重視的新年。


    從好幾?天前就開?始布置了,今天是節日開?始的第一天,一大?早房東太太就敲響他們的房門非常熱情地通知她們,晚上?小鎮會舉辦篝火晚會,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到?時候還有神秘節目。


    當了好幾?年公?眾人物?,沈恩慈很少參與這樣?熱鬧非凡的聚會,難得有機會,沈恩慈當然要去。


    小鎮臨近赤道,是熱帶雨林氣候,全年高溫多雨植被茂密,長夏無冬。


    出門前沈恩慈興致勃勃地挑選裙子,像玩變裝遊戲一樣?在陳泊寧麵前換了一套又一套。


    陳泊寧看得很認真,態度絕對是不敷衍的,隻不過每件他都說好看,很適合,綜合下來等於什麽意見都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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